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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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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迷糊糊间,有人给自己喂了口水。

    回家第二日她便发起了热。诏州要比衡州冷上一些,到了傍晚隐隐还有凉意,她穿的衣衫单薄,只是用过暮食从正厅走到自己院子里这么片刻的功夫,便染了风寒。

    临近凌晨时她开始觉得身上一阵接着一阵地打冷颤,紧接着辗转反侧,因为不爱让婢子守夜,约莫有半个时辰以后才被济兰发觉起了高热。

    这次的风寒来的急,症状也有些严重,饶是盖了两层被子,裴致依旧没有发汗,恶寒极重,看着像是浑身不适的样子。

    一贯爽朗的裴公看过神志不清且持续高热的裴致后,面沉如水,紧紧抿着唇,负手在门外转圈。卫郎中看着裴公的表情,背后出了一层汗,“裴……裴公,娘子是风寒之邪外袭,肺气失宣,我这就开一副方子,娘子喝下去,再发汗就能舒缓不少。”

    老翁皱着眉,高伯在一旁应声:“快去煎药吧。”

    瞧着里头裴致迷迷糊糊又满脸难受的模样,裴公心里满是心疼,此外还是有些火气的,但归根结底老翁年轻时便不是迁怒下人的人,老了以后更没坏习惯,只得自己沉默地焦急着。

    又是这样持续了小半个时辰,裴致渐渐出了汗,人缓和下来,不再眉头紧蹙。

    济兰先喂了她几口水,而后勉勉强强喂进半碗药,看裴致沉沉地开始睡着,出门向裴公禀明屋子里的情况。

    老翁点点头,却没离开,在院子里坐了下来,高伯给找了本书,一起在外头等着裴致醒过来。

    估摸着得睡上一阵,鸡丝小菜粥在灶上细火慢炖,济兰怕出现清晨的事,一直在里头陪着,不时摸一摸她的额头,或者沾些水润润她的唇。

    看着裴致因为生病而有些泛红的脸颊,济兰忽然想到她被救下后刚进裴府的那段日子。

    高伯是个谨慎做事的人,看她无父无母,稳重又识字,观察许久,才将她排去小娘子的院子。小小一个人才六七岁,比现在更活泼些,也更爱笑些,看什么都新鲜,跟老翁一样,待下人很宽厚。

    济兰那时十六岁,已经是可以做人娘亲的年纪,照顾起来小孩子得心应手。

    那会是个秋日,她受了寒,高烧不退,与如今的模样有些像,裴公坐在塌边,眉头紧锁,生怕一个不慎孙女出什么事。

    济兰一直陪在身旁,看着她睡了一夜加半个白日才醒过来,期间老翁也衣不解带地陪着。醒来后小小一张脸蛋热的泛了粉色,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阿翁和济兰,说话也没什么力气,小小声嘟囔了一句:“阿翁,姐姐,我有点睡饿了。”

    时间再一转,就是十年。

    十年后的裴致早已不会整日整夜地沉沉睡着,喝了药没过两个时辰便缓缓睁开了眼睛,济兰在一旁看着,忙问:“娘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裴致又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嗓子有些哑:“还好……只是没力气。”

    济兰忙倒了杯温热的水放在一旁的小案上,扶起裴致靠在软枕上,小口地喂了半碗水。

    看她只是没力气,但脸已经不再充盈着不正常的红,济兰轻声说:“裴公还在外头等着娘子醒来,奴婢去给裴公回个话。”

    听说阿翁在外头等着,裴致连点了两下头,没过一会就见阿翁身后跟着济兰一同进来,阿翁坐在塌边的胡床上,摸了摸她的额头,眉间松快稍许:“退烧了就好,退烧了就好。”

    她勉强笑了下,只是有些有气无力,“让您担心了,我也没想到只是被风吹了一会儿就会受寒。”

    裴公掖了掖被角,“花了六日奔波在路上,身子怎么会不疲惫,可想喝些粥?”

    她没什么胃口,但看阿翁的表情,便轻轻点了点头。济兰忙让人去把煮好的粥端过来,来回开关门渗了些风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冷颤,裴公微微皱眉,裴致却道:“阿翁,我饿了。”

    裴公注意力被这句话转移,看济兰盛好粥后,接过小碗,正要喂裴致,她无奈笑了,“您还拿我当小孩子啊?”

    老翁轻吹了吹羹匙内的汤粥,“昨儿回来抱着阿翁不撒手还说自己就是小孩,今天怎么就不认账了?”

    她喝下阿翁喂到嘴边的粥,“阿翁,您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有一阵特别不爱吃饭,您端着碗追在我后头,结果我不小心将碗打翻了,您罚我抄了十遍豳风七月?”

    “记得。”裴公又喂了她一口,“正是最顽皮的时候,不爱吃饭,就爱吃甜果子,字写的歪歪扭扭,本想着不让你浪费粮食,没想到还浪费了几十张笺纸。”

    她努努嘴,“都说我的字像您,如今您可是嫌弃也不成了。”

    裴公看她调皮的小表情,无奈道:“不嫌弃,从小到大阿翁就罚过你这么一回不是?生了病还敢翻旧账。”

    裴致轻咳了两下,抿出笑涡来:“我可不敢跟您翻旧账,要是您这回让我抄上十遍《远游》,我怕是要泪千行了。”

    济兰在一旁悄悄笑了。

    老翁见一碗粥见了底,将碗匙放在一旁的托盘上,摇摇头故意瞪眼睛:“说的跟你阿翁如何一般,这一辈子都不罚了,现下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裴致摇头。

    药方才半梦半醒间已经喂过一次,济兰将半杯温热的姜茶放进裴致手心,老翁又坐了好一会才回去用午食。

    这一病便病了四五天,因此与陈琬一叙的事便拖了下来,即将要成亲的小娘子,可不能过了病气给她。

    林言同近日在寒县忙的焦头烂额,而诏州其余的朋友关系便没有如此亲厚了,并不差这一时片刻。

    等裴致痊愈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三日了。

    约定的时间是午后,陈琬的家中。

    许是好事将近,府内喜气洋洋的,按礼裴致先去见过陈家长辈,由陈琬身旁的婢子领着到陈琬的院子里。

    两月不见,陈琬纤细窈窕许多,见到裴致,陈琬一个香囊丢了过去,“好你个小娘子,怎的不让我去看你。”

    裴致抿着唇浅笑,接住陈琬丢过来的香囊,上头正是鸳鸯的绣样,精致极了,听陈琬的语气,仿佛自己是什么负心人似的,她笑盈盈开口:“你可是要做新妇的人了,万一过了病气怎么办?若我昨日没有痊愈,今儿也是不敢来的。”

    裴致走近陈琬身边,看她身旁放着嫁衣,金线绣的石榴花,领口袖口穿着珍珠,满目的吉祥喜庆。

    裴致轻轻摸了摸嫁衣上的石榴花,“石榴花,子孙满堂,人丁兴旺,阿琬,届时我还想做你子女的姨母呢。”

    陈琬脸上红润极了,倒让裴致看的痴了,“你可真美,穿上嫁衣以后一定更美。”

    陈琬嗔她:“就你嘴甜,想看美人赶快照镜子去。”说着,陈琬又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唇还有些白,“如今算是大好了吧?”

    裴致将香囊放进她手心,“自然是好利落了,等你成亲那日啊,我得在这儿充当亲眷,好好折腾一下白大郎才成。”

    陈琬叹气,“大郎做生意还成,但让他做催妆诗和却扇诗怕是有些难,你说他会提前背好了过来吧?”

    “白大郎那么聪明一个人,届时自然会让你满意的。”

    陈琬心想也是,看着裴致开口问道:“阿致啊,你在衡州这些日子可有……”

    陈琬正想问问裴致她在衡州有什么新鲜事,就见裴致的目光已经被一旁摆着的团扇吸引去了目光,“呀,原本还说我画绣样呢,金银珠玉嵌满它一扇子,若是白大郎待你不好,直接一扇子砸他脑门上。”

    陈琬:“……”

    真是看出来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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