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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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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宅这些时日气氛有些低迷。

    深冬时节就要科考,刘傅平却始终心性不定,策论平平,接连几次被刘禧当众鞭策训诫,只好闷在屋里头专心读书,偶尔见到的几次也是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端午过后李知竢依旧很忙,裴致也没有多打扰他,跟着外祖母房中的婢子学了几日女红,只是绣出来的东西实在不算好看,老人家一面抿着唇偷笑,一面把外孙女不成样子的绣品都收好。

    女红不好这事不能全怪裴致,幼时小姑娘跟着绣娘学女红,被针扎的手指上出了好几个带血的小口子,一张小脸要哭不哭的可怜极了。裴公心疼孙女,摇摇头便不让跟着学了,最后为了哄孩子还带着出门玩了几天,这事儿也就再也没捡起来。

    绣成什么样子不要紧,要紧的是做绣活的时候可以听外祖母讲阿娘的故事,除此以外,外婆寿辰时春娘送了一些自己制的点心过来,裴致最喜欢其中一道百果糕,甜香软糯,也合阿翁的口味。

    春娘看她喜欢,便将自家做百果糕的食谱抄送了一份给裴致,这几日阳光足,她不爱出门,便在灶间琢磨起来了百果糕的做法,春娘与她年纪相仿,刘禧看两人因着吃食的缘故多说过几次话,便让春娘多去看看裴致还有什么需要。

    食材是一早备下来的,裴致虽然厨艺不好,但在家中跟阿翁看《食珍录》,兴致一起来到灶间折腾的次数不少,做起饭来还真有些样子。裴致切蜜好的樱桃和白萝卜,春娘为她打下手。按着春娘的方子,切好的果子和果仁只放了一半的糖,待化了以后再用蜂蜜刷上三遍,口感更清爽些。

    这是后活儿,春娘先教裴致把糯米粉和稻米粉用水拌好揉匀蒸上,又教着拌蜜饯糖,等差不多了,济兰才命人端水来让二人净手,看到裴致脸上的糯米粉,济兰抿着唇淡笑,“娘子啊,要成花猫了。”

    裴致乖巧,净手了后便没动,济兰拿着帕子小心拭去她脸上的面粉。

    春娘绞着帕子,见此光景,默默垂了眼。

    百年世家出身的娘子,且不说祖父与阿耶如何,天人之资的样貌,又是这么个好性子,实在讨人喜欢极了。

    灶间热,裴致带着春娘坐在院子里,身旁的人离得有些远,两人面前摆着杨梅饮子,春娘淡笑着说:“娘子真是孝顺。”

    她眸子清亮的紧,听到春娘的话,迷茫了一下,“嗯?”

    裴致心里没觉得这是算什么大事,随即摆摆手,“这不算什么……我和我阿翁平日里爱研究吃的。百果糕以前家中也有厨子做过,只是甜腻不说,太黏牙了些,你做的就很好。”

    春娘有些羡慕地笑了,“娘子的祖父待娘子一定很好。”

    裴致笑笑,指尖搭在杯盖之上,问:“姨娘来府中有些时日了,怎么不回家看看?”

    春娘妍秀的面孔带了些嘲讽的意味,“家中事忙,我就不回去叨扰了,大家都清净。”

    裴致看她神情,心想可能是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于是真诚地说,“抱歉。”

    哪有这么尊贵的娘子给自己赔礼的道理,春娘有些慌,裴致却不在意这个,对她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院子里种的是桐花,一簇一簇的,带些紫的花朵开的绚烂至极,有几株在枝头被风吹的颤颤巍巍。

    这花开的漂亮,枝桠旁逸斜出,正好是裴致踮脚抬手就能够到的位置,裴致瞧着最边上那簇隐隐有被吹落的架势,正想拉着树枝摘一朵,这一动作倒把前头裴致头顶摇摇欲坠的花震了下来,顺着她额边掉在了肩头。

    被桐花擦过的额角有些凉,还有些痒,裴致蓦地想起那一日在聚嘉楼愉安阴差阳错的一个吻。

    柔软,冰凉。

    她脸忽然红了起来,暗恼自己怎么想到那里去。那日不过只是轻轻碰了一下,愉安是君子,本就是无心之失,做不得数,自己想东想西,不也是对愉安的冒犯?

    她回了神,抬手拿掉自己肩头的桐花,鼻尖萦绕着花朵淡淡的香气。

    和愉安身上的味道不一样,愉安身上有香气,却很轻淡,也很好闻。

    怎么又想到愉安了!?

    裴致认命地闭了闭眼,心想这些日子果然是跟愉安玩的多了。

    兴许也是因为愉安生得清俊极了,这样的脸不时不时在脑海里晃一圈都说不过去——好比林言同也俊俏,但是跟愉安比就差了不少,不然自己怎么没常常想起来林言同来?

    好歹协之也是和自己从小长到大的朋友,总不能有了新朋友就腹诽老朋友,裴致在心里默默对俊俏的林言同说了句抱歉,转身把桐花递给春娘,“好花配美人,开心点。”

    春娘怔忪了一下,垂着眼接过。

    厨子适时出来,笑着对裴致说,“娘子,糕蒸好了。”

    这活计裴致没插手,在一旁安静地看春娘将蒸熟的米糕放在案板上,撒糖,抹油,再将拌好的蜜饯糖均匀蘸在米糕上,揉匀后卷成长条切块。

    春娘切好后装盘放在裴致面前,“娘子尝尝吧。”

    黏软甜润,味道比家中厨子做的要好得多,裴致笑着点头,“很好吃。”

    春娘也微笑着说:“娘子喜欢便好。”

    又提醒了裴致该怎样撒糖,如何掌握甜度口感,两人这才一道离开。

    裴致提着食盒,春娘在一旁,道上恰巧碰见了情绪低沉的刘傅平。

    看见两人,刘傅平对裴致一贯热切的态度都冷却下来,恹恹开口:“表妹,姨娘。”

    裴致和从前一般平静客气地回应,反倒是春娘,面上有关切,“听阿郎说,大郎近日读书读的极刻苦,看大郎眼下有乌青,还需保重身体才是。”

    刘傅平闻言,近日来接连被亲祖母和耶娘训斥的不满尽数化作委屈,话也多了些,“只是我还不能令阿耶满意,辛苦些也是应该的。”

    裴致在一旁没说话,心中想的却是如果勤奋三天算得上辛苦的话,那自幼就夙兴夜寐,手不释卷的李知竢算什么呢?殚精竭虑也不为过。

    从前不认识太子殿下,只觉得如何如何博学能干,可将愉安和太子殿下交叠在一起,裴致却感觉辛苦。她心里明白太子责任重大,也知道自己没立场替他感觉到辛苦,但是这种希望他轻松一些的心情却不受自己控制。

    春娘又说:“大郎自然是优秀的,只是阿郎望子成龙心切,难免说几句重话,父子间哪有隔夜的仇不是?”

    刘傅平颔首,春娘眼波流转,顾盼生姿,是这个年纪的娘子最貌美的样子。明明是实在不过的关切,可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浮了出来,裴致按下心绪,看两人你来我往的对答。

    但毕竟是姨娘和郎君,两人没说多久,刘傅平便急着去见刘禧,春娘同裴致一路,一个到刘老夫人那里,一个回自己处,只同行了片刻便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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