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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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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告退。”

    工部侍郎留下了最新修改的一套方案,带着水工们尽数退了下去,青柏端着热茶进来时,便见李知竢正合上折子。

    他这些日子先同几个州府的官员议事,又和工部的人带着水工前去涎安江看实际环境,之后与户部的人一起算修渠所需的耗资,每日只睡上不到三个时辰。

    衡州的雨一连下了五六日,每日里只有一两个时辰放晴,连日来的潮湿夹杂在昏黄的灯光下,李知竢倦意难掩,沉声问:“近日无信?”

    这是他与裴致的约定,若得了空或者有事,她命人送信到李知竢落脚的官驿,李知竢的回信则送到朔明书舍。自上次一别,裴致听刘禧说他近日忙碌,命人递了让他安心议政,注意身体的字条以外,再无来信。

    青柏恭谨回答道:“许是娘子体恤殿下近日辛苦,便没有命人送信过来。”

    话是这么说,裴致估摸着也是真这么想的,李知竢心上却起了些莫名的空泛。

    想到那张明媚生动的脸——她说话时神情总是真诚的,爱噙着温柔的笑,李知竢骨节分明的指攥了攥,片刻又放开。

    他沉吟片刻,抽了张笺纸来,写下相约的日子,折起放入信封中交给青柏,“前段时间不是说灶间厨子是诏州人士吗,明日让人备下一些诏州特有的小食点心,和信一起送到朔明书舍。”

    青柏忙双手接过信,“是。”

    朔明书舍的老板让人把东西送到刘宅时,裴致正在拿着《古镜记》看最后两卷,只是姿势不太规矩,趴在榻上,一手托着腮,一手捏着书页要翻不翻,济兰将信轻轻放在她手边,“娘子,那位郎君来信了。”

    “愉安的信?”裴致放下手中的书,就着趴伏的姿势撕开信封,一个转身仰躺在榻上,乌黑的长发散在背后,裴致没在意,展开信纸,上面是愉安端庄大气的字,约她三日后的午后出游,还在朔明书舍。

    “娘子可是与郎君约好一起游玩?”

    “嗯,四日后。”她将字条折起来,“济兰姐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那位郎君命人一起送来的。”济兰笑着说,“娘子打开看看吧。”

    食盒中装着四五样诏州地道的小吃,样子精致,味道也不错,这让裴致有些惊讶,也不知道愉安是从哪里寻来的。

    “郎君真是细心。”济兰看裴致坐在榻边,在翻到的那页放了片竹制书签,“惦记着娘子是诏州人。”

    是啊,愉安可真细心。

    做太子做得好,做愉安时也是顶好的小郎君。

    裴致双手撑着脸颊,嫩白的小脸被压的变了形,“找玩的地方指望愉安是不行的,可衡州还有什么呢?”

    济兰站在她身边,说起玩这种事,也没知道的更多些,还是得靠裴致。

    五月初一照常是要一起用饭食的,裴致搀着外祖母到得早,厅里坐着刘傅平,田氏,张氏三人。打了个招呼后,裴致兀自出神着在想过几日和愉安去哪里玩,张氏在一旁笑着说:“阿致,过几日就是端午了,想吃什么馅料的粽子啊?”

    她冷不防被叫了声,回答道:“栗蓉的吧,多些糖,我喜欢吃甜的。”

    张氏笑着说好,田氏依旧是谨慎和唯唯诺诺的样子,不多发一言,刘傅平问道:“表妹,衡州还有许多好玩的,过几日我带你去如何?”

    说这话时白姨娘等人也走了进来,这可赶巧,裴致便顺着他的话问道:“这几年衡州有什么新鲜物事吗?”

    难得裴致接一次话,刘傅平忙道:“聚嘉阁新来了一个有趣儿的说书人,还有皮影杂耍,你若不喜欢这些吵闹的,衡州还有好些山水字画铺子。”

    说书倒不错,裴致说声好,这一句没有了下文,刘傅平有心带着裴致出门,见对面的人真的只是问一问,又把刚想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他心里是有点不爽快的。不爽快的原因倒不是多在乎裴致这个人本身,而是“裴致”的确是一块香饽饽,还是卖相好里子也好的。可就在眼前吃不着摸不着的感觉的确让人心烦,得知她有朋友在衡州,还是位郎君,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他旁敲侧击过阿耶,裴致前几次出门是与什么人一起,可连刘禧也是一头茫然,这些日子到衡州的官一个比一个大,若真是皇帝陛下派来什么暗访的大官,也不是他一个别驾好问的。

    刘禧这些日子的心都放在春娘身上,看着她坐在一旁不声不响的,便放轻了声音说:“春娘,你来府中也有些日子了,若是想出门,带几个人出去走走也无妨,不是还没回过你兄长家吗?”

    春娘本是垂着眉,被忽然叫住,还有些怔愣,旋即微微笑说好。

    裴致算了算,约好的时间是五月四日,正好在端午的前一天,也不是李知竢那日是什么安排,便抬头问了一句:“舅父,端午那日州府可有什么活动?”

    “卯时起陪同太子殿下踏青,上午逛南北两道,随后赏衡州端午赛龙舟,午后倒是无事,不过据说太子殿下要与户部的人议事,也因着几个州府和长安来的官员们都在,晚间有一场大宴。”

    真忙啊,节不算节,还是满日的奔波。

    这一席饭她吃的心不在焉,隔日让济兰买了一堆丝线和金珠银珠玉珠子来。

    济兰一边缕着丝线,一边问:“娘子是要亲手做长命缕?”

    “嗯。”她算着,“外婆一条,愉安一条,济兰姐姐你一条,也可以给我自己编一条。不过就不给二郎和三娘编了,有失偏颇,反倒对他们两个不好。”

    济兰抿着唇笑,“娘子啊,这编长命缕也是有技巧的,何况您还要编花样,穿珠子,第一次做,估摸着最快也要一天一条的。”

    她挠了挠脸颊,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两天,离端午也不过还有三天,济兰接着说:“奴婢陪娘子一起编可好?您给老夫人和郎君做,我给您和自己做。”

    “这不好,”裴致拿着五色丝线叹气,“那就不是我的心意了。”

    济兰总不由自主地拿她做刚入府时六岁的小女童,“左右是心意,奴婢心里清楚,两个人不是更快些?”

    旁人不一定哄得动她,济兰照顾了她十年,总还是知道怎么说能让她松口,没过一会儿两人面对着面,拿着青白红黑黄五色丝线开始编织,裴致捻起精致的小珠子说:“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愉安一直都是简单雅致的样子,按理说应该给他穿玉珠子的,可是和五彩丝线串在一起,还是亮一些的金珠子更合适。”

    她编织地仔细,还不等济兰回答,随即又摇了摇头,“不过愉安什么都不用,简单些就好了。”

    济兰在一旁看着,也是随意话家常:“娘子,您和那位郎君,认识有两个月了吧?”

    “嗯。”

    “看起来,娘子与郎君是投契的?”

    她想想,然后唇角不自觉扬了起来,“虽然愉安他不太爱讲话,可是我就是不觉得他闷。”

    裴致眼睛带了笑,“你知道吗,愉安他懂的东西特别多,只是看着冷了些,但是镇君子,不论我说什么他都能回答我,和他相处起来特别自在。”

    “就像和林郎君在一起一样吗?”济兰认真编长命缕,似是无意问出这个问题。

    “……和协之吗?”

    裴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是有些不一样的,可哪里不一样她说不清,有些困惑和纠结地说:“好像是有些不同的……协之虽然是林家子,可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到大,和亲兄妹也差不多,最是熟悉不过。可是愉安……应该是因为认识的时间不够长吧,我总觉得和愉安在一起的时候特别新奇有趣。”

    济兰是低着头编长命缕的,眼角里带了些笑,然后缓缓地说:“也许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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