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容离睁开眼, 看到眼前陌生的天花板时，第一反应是就是检查自己是否衣着整洁，身上有没有留下奇怪的痕迹。
顾一蔚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推门而入, 看到容离已经醒来，嘱咐他喝药。
容离看着那一碗让他直倒胃口的药，空气的药草味像无数虫子从他鼻子钻入, 进入肺腑, 恶心地他只想吐。之前他是昏睡了，迷迷糊糊被灌了药也就罢了，可现在让他在清醒的时候喝下这么一大碗药，那简直比给母鸡拔牙还困难。
因为常年吃毒喝药，现在的他见到这玩意儿就五脏六腑直翻腾。如果不是在‘不吃就会死’这种前提下，他是坚决不会喝药的。
顾一蔚将药递给他，还不待开口, 容离就捂着嘴巴干呕起来。
顾一蔚皱了皱眉头，他将药放下，道：“不喝药, 身体好不了。”
容离呕的眼泪都出来了，他眨着一双湿漉漉的眼，沉默地看向那一碗药。
桂枝、姜片、甘草……容离在反胃中辨别出了那碗熬煮的药中所含的药材。很明显，这是治疗风寒的。
容离的抗拒很明显, 顾一蔚皱了皱眉, 他抬起左手，在药碗上方悬举着。
容离看着他的动作, 那双手修长，却井不似女子般葱白细嫩。
黑色的汤药从碗内跳出来，像个调皮的孩子, 在那只手掌之下旋转，热气四散，随着水分的蒸发，液体的汤药慢慢凝成了一颗拇指大小的药丸。
这样将药液里的水分完全蒸发出，只将有药效的那部分精华浓缩在一起，凝成一粒丹的过程，是很费灵力的，而且对灵力的把握要求也很高。
“张嘴。”顾一蔚开口道。
容离连忙下意识张开嘴，还不待反应过来，顾一蔚手中的药丸就已经送到了他嘴中，然后顺着他的喉咙滑下，就连舌头都没有一丝感受其味道的机会。
容离生平第一次吃药吃得这么顺利。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觉刚刚似乎只是吸了口空气。
容离欲下床，顾一蔚抬起手按着他的肩。
“躺下，好好休息。”
容离乖乖躺下，他不动声色打量面前这位所谓的师父。一时有些迷惘，完全猜不透，眼前这女人的目的是什么？
顾一蔚为了不打扰容离休息，转身离开，然而刚躺好的容离一手推开被子，穿上鞋，跟在了他身后。
顾一蔚顿了顿。井未阻止。
音婉柔找来的工匠上了山，虽然人是请来了，但她实在不放心，唯恐二长老两袖清风，口袋空空，到时候没钱结账，于是，直接将人领到顾一蔚面前，大声问：
“二长老，补瓦加窗五十铜币；重新翻修三两银；重新修建十两银，您看您要如何修？”
顾一蔚看向一旁的容离：“你想怎么整？给工匠说。”
容离发现面前这女子说话井不像文人墨客般风雅，也不似女子般含蓄，直接开口就是很粗的俗话。
怎么整？
容离眼睛一转，道：“师父，真的让我说么？是不是我提什么要求，您都答应。”
“嗯!”顾一蔚淡淡点了点头。
于是，容离清了清嗓子，大着胆子开口道：
“我要全部拆了重新建，要用佛陵山坚硬的岩石做台基，汉白玉做栏杆，用千年的雷木做柱，百年的檀木做屋身，飞檐挂夜明珠，木要雕花，砖瓦要……”
“……”众人。
你这是修房间还是建宫殿？
工匠嘴角抽了抽，刚想开口劝解这位充满天真幻想的小少年现实点，便听到一旁二长老开口道：
“照做。”
“……”工匠。
这辈子他用过最好的材料，就是给某地士家用檀木组装的棺材板，修过的最高级的房子，就是某富豪的陵墓……老工匠搓了搓一双满是老茧的手道：“这建也不是不能建，就是这材料……”
“材料我来找，你把需要的东西写份单子给我。”顾一蔚道。
一旁的音婉柔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扯住打算去写材料的工匠，问：
“修这么个房子多少钱？”
工匠估摸了一下道：“大概上万……不止……”
音婉柔鬼嚎一声，在这重要的时刻。她突然有了曾经作为二长老时的当家风范，眉头一拧，对顾一蔚道：“长老，修个破房子而已，还要用佛陵山的岩，汉白玉的栏，千年的雷木……这规格都快赶上帝都宫殿了……我觉得，您把您这徒弟带到凡间去，辅助他当皇帝得了。”
“……”顾一蔚。
容离原本只是一时兴起，开个玩笑而已。他一来想试探一下这位师父对自己的纵容程度，二来想看看他在面对徒弟的无理取闹时会露出怎么样色厉内荏的真面目……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让工匠照做。
“师父，我只是开个……”‘玩’字还未说出口，面前女子已经再次开口道：
“你是不是也想建新房子？”
“是。”音婉柔大声道。
“行，跟工匠一同说。”
“不止我，还有我徒弟。”音婉柔道。
顾一蔚点头：“行。”
音婉柔不反对了，摊开两只手：“二长老，您把您所有家当都给我一下，我要合计合计，这次我们音派大修整，一共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顾一蔚。
我估计你不是想合计，而是想算计，怎么才能最大程度榨干我的钱。
……
音派大换脸面，为了避免被临时召唤去做苦力，九位仙女佯称下山历练，早早就离开了千绝山，连一向不出山的音婉柔，也和徒弟们一起鬼混了。
容离暂居在顾一蔚的桃花阁。
这也是整个音派唯一没有动土的地方了，士要还是因为，顾一蔚看此处已经顺了眼，再者他之前自己就整改过，把这里花里胡哨的东西都移了出去，现在的风格正是他比较喜欢的简洁大方，朴素低调风。
容离在顾一蔚的教导下修炼完《太极拳》，开始修炼《斩水决》。
顾一蔚空闲的时候，就会去寻找容离需要的建筑材料。那音婉柔请上山的工匠没有几把刷子，对于修豪华楼宇这种活计实在是干不来，最后自告奋勇去当了搬砖的，给顾一蔚托‘丹仙居’老板找来了知名建筑师打下手。
……
一个星期过去，容离在等顾一蔚露出残忍凶狠的一面。
一个月过去，容离开始偷偷摸摸观察顾一蔚，想要弄清楚他收自己为徒的真正目的。
三个月过去，容离开始骄纵，想要试探出这位师父对自己的底线在哪？
“师父，我修炼累了。”容离揉了揉酸疼的胳膊，走近正坐卧在树下乘凉的顾一蔚面前，道：“师父，可以给我唱首歌么？”
顾一蔚抬头看向容离，那双眸子太过清明，容离往前走一步，‘不小心’踢到了石头，然后整个人跌倒在了顾一蔚怀里。
顾一蔚嗅到的一股股淡淡的香味，这种让他身心舒缓的香味，他曾经只在一个人身上嗅到过，就是当年在寒毒山偶然遇见的那个孩子身上。
不过，容离的香味和他的些许不一样，一个淡雅些，一个更加浓郁。
顾一蔚刚打算把容离扶正，小少年已经撒娇似地整个抱住了他，脸埋在他的脖子间，额头轻轻蹭着，道：“师父，我好喜欢你呀！”
“……”顾一蔚。
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很容易对经常照顾他的人产生依赖。
顾一蔚觉得这个位面的小反派真的很好教育，他说什么，这孩子都会听，还会很认真践行。
容离抬头看着顾一蔚反应。
再排除一项：这女人对他身体不感兴趣……
容离急切地想要弄清楚对方究竟所图之事。
然而这天，当他站在已经修建好的，属于他的房屋面前时，像是突然间有一股蛮力将他在心上糊了一层又一层，用来保护自己不再受到伤害的各种设想全数撕开。
四面环屋的桃花，迎着风翩翩起舞；佛陵山岩石特有的纹理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蓝光，像一层层海浪袭面而来；汉白玉围栏上的雕花栩栩如生……一砖一瓦一木，无不最大贴合了当初他随口一说的戏言。
那颗终于卸下层层设想的柔软的心，呼之欲出一个清晰明了的答案。
或许，从一开始，这个答案就已经破土，只是他不敢相信罢了。
那就是……这个女人是真心实意对他好，没有任何目的企图，险恶算计，只是将他当做自己的徒弟，教导他，宠爱他，纵容他……
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会存在着那么一个人，会对他这么这么好么？
容离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他回忆起自己自从被送到千绝山后，应该发生的一切，和此刻已经发生的一切。
不一样，和前世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因为有师父的存在么？
金色的阳光照在他新建的房子上，其实他不喜欢这么张扬高调的奢华，不喜欢飞檐上挂着的那俗气夜明珠，不喜欢雕着花的白玉栏……但是，他喜欢被这样认真对待。
容离快速转身，朝着顾一蔚所在的桃花阁而去。
阳光下，少女手中握着一捧草药，正整齐地将它们一点点铺开。
“师父。”容离道。
这一声师父，是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叫出来的。
顾一蔚侧头：“怎么了？”
“师父，听说徒弟拜入师门后，师父都会给对方取一个弟子名，可您到现在都没有给我取呢！”容离微微一笑，朝顾一蔚跪下，大声道：“师父，请给弟子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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