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草莓果酱
凯半躺在躺椅上，唐诚正帮他梳洗着长发。
他正望着窗外出神，半垂的眼眸里映着灰蒙的天色。
“你在想什么？” 唐诚看了凯的脸一眼问道。
距凯完全清醒过来又过了两周的时间，凯的伤恢复还算快，但是膝盖上被马压断的伤一直没能让他行动自如。
凯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房间里，若是不和他说话，他可以独自发很久的呆。
“草莓罐头” 片刻后凯回道。
“草莓罐头？”
“嗯我记得大概六七岁的时候查丹跑到镇上偷了一瓶果酱，被杂货店老板的狗追了好几条街，他摔了一跤，摔得鼻青脸肿的，回来时候又被父亲教训了一顿那时我生病发烧，烧糊涂的时候，说了句想吃草莓，但是冬天哪有草莓啊，查丹就去镇上偷了罐草莓果酱回来”
想象着查丹小时候被狗追着跑的狼狈样子，凯嘴边的笑意无奈又悲伤。
“他对一个人好的方式总是这样又傻又糟糕”
此时外面起了风，刮起窗边的雪花晶莹莹地飘进了屋来。
唐诚走上前将窗户关好，温柔地擦去凯脸颊上一滴化开的雪花。
“我今天要去镇上办些事，给你买罐回来好吗？”
“好”
唐诚吻了吻凯的额头。
“早点回来”凯伸手揪住了唐诚的袖口道。
“嗯。” 唐诚帮他弄干了头发便端着水盆离开了。
——
唐诚来到了卢克镇上，他换上了一身矿工的装束，戴着圆边帽，将帽檐拉低挡住脸，让自己看上去和镇上那些来来往往的矿工一样忙碌而不起眼，毕竟自己将凯从刑劫走的事情刚过去不到一个月。
在买了果酱和其他一些杂物正结账时，唐诚一把抓住了那个偷偷伸进他衣服口袋里的小手。
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就这样被唐诚捉着手腕吊在了半空中。
“痛~痛！”
孩子穿着破旧的衣裳，戴着一顶打了补丁的贝雷帽，小脸上因为疼痛五官都挤到了一起。
“你是”虽然一副假小子的装扮，唐诚还是一眼便认出了这个女孩是谁。
女孩正是曹夫人贝拉的妹妹，茱莉娅·伯纳德。
唐诚在曹子实和贝拉的婚礼上见过她，她是伯纳德家里唯一出席参加婚礼的人。
伯纳德家是法国的没落贵族，移民到美洲后总想在这片新大陆上重振家族名望，对于大女儿嫁给一个东方人的坚持是一千一万个不同意，而贝拉当时的选择是与父母断绝了关系。
他放开了女孩的手腕，而女孩刚一落地便一脚踩向唐诚的右脚，唐诚连往后退了一步躲开，女孩已经趁机推门跑出了杂货店。
当时婚礼上茱莉娅做为姐姐的花童出席，穿着精致的裙子，提着花篮，金发碧眼如同洋娃娃一般，怎么两年不见竟成了街头的小扒手？
唐诚看着她灵巧地穿过马路，窜进了狭窄的小巷里不见了身影，不禁困惑地皱了皱眉头。
不过唐诚很快便将这点疑惑抛诸脑后，又去了镇上的五金工具店，挑了些精巧的雕刻工具和木料，或许可以带给凯用来打发下时间。
在五金店和一旁裁缝店的窄巷间，唐诚再次看到了茱莉娅。
而这次女孩并没有看见他，因为她正被两个高出她一个头的男孩围堵在了窄巷里。
“钱了？” 其中男孩问道。
“没得手！” 茱莉娅想要绕过男孩离开却被男孩一把推到了墙上。
“我不信！交不出钱来，我替老爹教训你！”
“我真没得手！”
茱莉娅倔强地辩解道。
两个男孩一个不顾她的挣扎困住她的手，一个开始搜起了身，茱莉娅拼命扭着身子挣扎，男孩掀开她的帽子，扎着两个麻花辫的金发落了下来。
“说！钱藏哪了？我已经看见你把手伸进他的口袋了！”
男孩在她身上没搜到一个硬币，气急败坏地举起拳头威胁道。
“喂，你们俩。” 唐诚站在巷口冷声道。
“你你谁啊？”男孩挺了挺肩膀，大声斥问道。
唐诚走近到跟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男孩，目光冷峻而透着威胁。
“放开她。”
两个男孩识趣地放开茱莉娅往小巷的另一头跑去。
“谢谢”茱莉娅整理着衣服小声道。
唐诚只是看了眼她，便转身往巷外走去。
待唐诚从五金店里买好东西出来，茱莉娅蹦蹦跳跳地迎上来笑道，“我想起你是谁了！你是我姐夫的伴郎，我在姐姐的婚礼上见过你！”
唐诚只是默然地将买好的东西放进了马背包里，又拿了一盒饼干和现金递给了茱莉娅。
茱莉娅当场就拆开饼干吃了起来。
唐诚牵着马往另一片街区走去。茱莉娅的家就在卢克镇站以北两站的福斯镇站，她多半是和家人闹了矛盾离家出走，坐着火车来到了这。唐诚现在可没心思和时间去处理一个青少年的叛逆情绪，等她吃够了苦自然会回家去的。
而茱莉娅吃饼干的声音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看来并没有被唐诚的饼干和钱随意打发开。
走了半条街的距离，唐诚忽然停了下来，茱莉娅一头撞在了唐诚的腰上。
“可以让我跟着你吗？我无处可去，寒冷，饥饿，弱小求求你了”
茱莉娅眨着无辜的大眼迎上唐诚质问的目光。
唐诚沉默了片刻道，“为什么不去找你姐姐？她还好吗？”
“她挺好的，但我不能去找她。”
“为什么？”
“她去南美了。”
唐诚无言地牵着马继续往前走去。
“你准备去哪？”
“警署。”
“是吗？”
“治安官知道怎么处理你这样离家出走的小孩。”
“我才不信你会去那，警署外墙上还贴着你的赏金海报呢~”
茱莉娅的笑脸天真又狡黠。
唐诚无奈，只能让她一路跟着来到了他真正的目的地，卢克镇的邮局。
邮局旁就是火车站，人来货往，警署在这里部署了更多的治安官盘查旅客和货物。
而就在邮局门口的墙上，正贴着唐诚的通缉海报，一名治安官虎视眈眈地打量过每个进出邮局的人。
“需要帮忙可以直说哦~”
茱莉娅笑眯眯地冲唐诚挥了挥手。
唐诚瞥了茱莉娅一眼，又看了邮局门口片刻，几无可闻地叹了口气干巴巴道，“你进去打听下一个叫卡莱尔·迪伦的邮递员。”
“你就是这么跟一名淑女请求帮助的？” 茱莉娅挺了挺腰板微扬起下巴道。
唐诚摇了摇头耐着性子道，“请伯纳德小姐”
“不用谢~”未等唐诚说完，茱莉娅已经笑嘻嘻着往马路对面的邮局而去。
远远地透过邮局的窗户，唐诚看见茱莉娅一开始的打听似乎并不太顺利。
邮局的工作人员挥舞着手想要将茱莉娅赶走，茱莉娅后退躲开，顺势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大哭了起来。一名寄信的老奶奶似乎是看不惯了，她一手扶起哭啼的茱莉娅，一手用拐杖指着邮局的工作人员责骂着，拐杖头都要杵进工作人员的鼻孔了。工作人员无奈只得耐心地跟茱莉娅说了些什么。茱莉娅点着头，又跟老奶奶道谢告别后便从邮局里出来了。
茱莉娅擦了擦眼角刚刚假哭时留下的泪痕，笑眯眯地看着唐诚，唐诚默然地低头也看着她。
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了片刻，最终还是唐诚妥协了，“怎么样？”
“打听到了。”茱莉娅得意地一笑道。
“说吧。”
“卡莱尔·迪伦他啊你为什么要打听他呢？” 茱莉娅转而反问道。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邮件是经过他的手寄出的，但是寄到了不该寄到的人手里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我要当面找他问清楚。”
唐诚如实地回答道。
这个卡莱尔·迪伦正是那日负责收寄曹子实日记和文件的人。
茱莉娅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明白了”
“可以说了吗？他现在在哪？”
“我饿了，你请我吃饭我就告诉你~”
“你想吃什么？”唐诚一愣，无奈问道。
“镇上的那家法国餐馆！”
唐诚带着茱莉娅去了她说的法国餐馆，而餐馆要到下午四点才营业。
“换家行吗？”
“不行！我就要吃这家的！” 茱莉娅倔强地跺了下脚道。
“听着，我没时间”
“马戏团！”
茱莉娅眼睛忽然兴奋地瞥向唐诚的身后。
只见在不远处一片空地上搭起了一个巨大的彩色帐篷，一个个铁笼里关着各种动物，各种奇装异服，奇形怪状的人在里面来回走动着表演新奇的节目。
茱莉娅二话不说便往马戏团的方向跑去，唐诚只得追了上去。
茱莉娅转眼便窜进了马戏团，而唐诚却被守在门口的卖票员拦了下来。
唐诚无奈只得买了两张票进去。
茱莉娅此时已经钻进了彩色帐篷里，帐篷里的杂技表演节目刚刚开始。
找进去的唐诚刚站到茱莉娅旁边，她便大喊大哭了起来。
“今天是我生日！我的愿望就是看场马戏团演出也不行吗？呜呜呜~太残忍了！呜呜呜~”
周围的观众纷纷看向唐诚这边，面带好奇和指责，窃窃私语。
“喂！你们再闹我就去叫治安警了！”门口的检票员警告道。
唐诚只得坐下来陪茱莉娅看演出。
等演出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那家法餐饭店也开始了供餐。
茱莉娅的面前已经叠了三个空盘子。
“现在可以说了吧？”
唐诚看着茱莉娅将盘中最后一根意面吸进了嘴里问道。
茱莉娅打了个饱嗝道，“卡莱尔·迪伦在送信路上遇到打劫，死了，埋在卢克公墓里。”
唐诚点了点头，将几张现金放在桌上便起身离去。
“你去哪？” 茱莉娅大声问道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