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冥冥之中
陆应淮站在原地,一时间没有说话。
他像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击得呆住了,又像是在思考其中的可能性。当江星想继续说话的时候,他突然上前,把她拥进了怀里。
这个怀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紧,灼热的温度直升上来,熨贴着两人的心。
“谢谢。”陆应淮低声在她耳边说:“谢谢你,小月亮。”
江星仰着头,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抬手回拥住他的后背:“明天就是假期了。”
“我们去曲安吧,去取相册,一起去。”
陆应淮的效率比她预估得更快。
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不过半小时后,他就发了条消息过来:「机票已经订好了。」
事发突然,他们订的是当天往返,取了相册就走,因此也没订酒店。
为了返回的时候能装下相册,江星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个小型的手提行李箱。
早上六点半,趁着大家都没醒,她从正门悄悄溜了出去,在大门外见到了早等在那里的陆应淮。
算是第一次一起旅行吗?旅行的步骤被省略,只有着急的往返,顶多算是一起出远门吧……
他十分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小箱子,说道:“走吧。”
但他们今日不算幸运,飞机从起飞开始就遇上气流,一路颠簸到最高空,起飞带来的耳鸣不适和机舱内的轰鸣声响成一片,令人补眠都睡不安稳。
江星在头等舱宽大的座椅上缩成一团,将眼罩又向下压了压。
陆应淮坐在她身侧,随手翻看空姐分发的报纸,长腿交叠,俊美得不像话。
她以为陆应淮会问自己故地重游有何想法,好奇询问她以前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
但他却什么都没说。
不像是并不好奇,而像是……早就知道了什么一样。
感觉到她投在身后的视线,他缓缓合拢报纸,转过头来:“在想什么?”
飞机在平流层飞行,噪声和颠簸总算好了一些,江星清了清有些沙哑干涩的喉咙,说:“没什么。”
她的摄影集并不是丢在和邹静最后租住的房子里,而是他们一家人之前住的别墅。
那间房子早就被抵押掉了,如今的房主是个很和善的阿姨,听说她要回去找样东西,很快就答应下来。
只是冥冥之中,她又感觉一切都有些不对劲。
这一切都太顺利了。
飞机到达曲安的时候,是上午十一点整。
曲安是典型的南方城市,夏季多雨而潮湿,冬日湿冷,十月一到,秋老虎袭来,又热得不像话。
热归热,空气中又闷着潮湿的雨气,出门就是种折磨。
按照约定的时间,两人先去了目的地。
江家别墅已经有些年头了,江星按下门铃的时候甚至有些恍惚。
上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哪一年?
新的房主阿姨换了门,在米白色的外墙之间,浅棕色的木门显得有些突兀,但也比之前那扇被催债人砍得破破烂烂的木门要好得多。
按下门铃不过一分钟,阿姨便来开了门,将两人迎了进来。
她人看上去很和善,却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上了二楼,一直到了江星曾经住的房间里,犀利的眼神像盯着贼。
陆应淮微眯眼睛,眼角余光打量着阿姨的动作,没说话。
她的房间里有个被挖通的暗格,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还好这间房间现在没有人住,她找起东西来也算不上困难。
拉开衣柜的隔门,江星摸索着墙壁上的凸起,然后用力一掰,便将那块木板掰了下来,然后从暗格里取出了有些泛黄的相册,还有一个小铁盒。
还没来得及打开相册看,江星听见楼下传来的声音,抬眼环视一周,问陆应淮:“阿姨呢?”
“下楼去了,好像有人敲门。”他倚在墙边,唇边挂着笑意看她:“很隐秘的地方,是你自己挖开的吗?”
她皱眉侧头,听见一阵窃窃私语的动静。几年东躲西藏的经验让她心中警铃大作,一下反应过来,站起身迅速将相册塞进了箱子里。
“怎么了?”
“嘘!”江星竖起手指,表情瞬间变得十分严肃,拎着箱子走到窗边,一下拉开玻璃窗子。
她家楼下,是花房的玻璃顶,如今还没有被拆掉。
略微松了一口气,在陆应淮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星迅速将他拉到了窗边,低声说道:“一会,我数到三,我们一起翻窗跳出去。”
“什么?”他震惊到发笑:“江小星,我们在别人家扮演特工,是不是不太好?”
似乎是为了降低两人的警惕,房主阿姨在楼下问道:“找到了没有?”
“还没呢!”江星回头答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
向上的脚步声不会骗人,果然还是她太大意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那些人还这么不依不饶。
但当下,她只能快速说道:“陆应淮,你信不信我?”
“信。”看着她严肃的表情,他也收敛了笑意,舔了舔唇角,又听见她说:“出去,我再给你解释。”
“1、2——”
脚步声冲上二楼的时候,她快速冲到门边,干脆利落地关门反锁:“3——跳!”
陆应淮毫不犹豫,撑着窗台向窗外一跃,“咚”地一声落在玻璃房顶上。
他没作停留,立刻翻身下了房顶,回头一看,江星单手撑着窗台从窗边跃了下来。
她眉头紧锁,动作熟练得像是练过千百遍,在算不上宽的玻璃房顶上就第一滚卸了力道,然后落在地面上,拉起陆应淮就跑。
二楼传来激烈的撞门声和此起彼伏的骂声,很快,其中一部分人反应过来,撞开房主,从正门追了出来。
江星脚步不停,拉着他一路跑到大路上。
陆应淮抬手想拦辆出租车,却被她按下了手,江星气喘着说:“跟我来。”
曲安十月的正午,太阳热烈刺眼,两人穿着长袖和外套,拎着箱子在马路上狂奔,怎么看怎么像神经病。
陆应淮被她拉着跑,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汗津津地贴在一起,心里居然生出种逃离末日的浪漫。
真荒唐啊,他想。
但是也很新奇。
江星先是拉着他的手腕,然后便勾着他的手心向前跑,手掌相贴,相互汲取热度。
两人一路冲过刚好变成绿灯的路口,被往来车流挡住了道路,又顶着一片骂声在铁匣子之间穿行而过。
身后是穷追不舍的人。
他们在喧闹的城市之间上演一场激烈的你追我赶。
陆应淮被带着机械地跑,到最后不得不佩服她的毅力,怎么能跑这么久?
直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不见,他的耳边被呼啸的风声和汽笛声充斥,还有江星有些气喘的呼吸声。
他们停在小巷里,往来行人匆匆,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转角,两人也因此得以休息。
江星靠上冰凉的石砖墙,抬手扶上额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陆应淮上前扶着她,视线落在她不正常踮起的脚上,眉头紧锁:“还好吗?”
“还好……嘶……”她想动一动,却又被脚踝上传来的刺痛刺得皱眉。
即使她恢复力惊人,面对这样的情况,也还是太勉强了。
只是谁能想到表面和善的房主阿姨会和追债人串通一气呢?
“靠着我,脚别用力。”陆应淮站在她身边,抬手从她的腋下穿过去,承担着她的重量。
他没有询问这惊心动魄的一遭是怎么回事。因为想也能想得到原因。
江星喘了口气,将被汗水打湿的发丝向后撩,还能挤出一个笑来。
她在陆应淮的眼神下,低头闷闷笑了半天,然后抬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还挺有意思的,是吧?”
“养尊处优的陆少爷,应该第一次体会被追债人追几条街的感觉吧?”
浅茶色的眼睛里洇着南方雨城湿漉漉的水汽,像是一把小锤,在他心上用力地敲了一记。
玻璃花房里娇生惯养的玫瑰,如果有一天被移到贫瘠的土地里,又该如何生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