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二
陆景乔缓缓将香烟掐熄，起身来扶起她，“妈，节哀。”
“不，不是……”陆夫人哭道，“你明明答应过我要照顾湘湘的，你答应过我的！”
“我答应过。”陆景乔说，“我也一直在努力。”
“那你现在为什么突然提出解除婚约？”陆夫人说，“难道这么短短两天，你改主意了吗？”
“是因为黎湘。”陆景乔低头凝视着她，“她想跟我分开，所以我答应了。”
“那你不应该答应她！”陆夫人说，“你为什么要答应她？”
“我没有选择。”陆景乔说。
陆夫人闻言，忽然伸出手来捶打了他一下，哭道：“为什么没有选择？你明明可以跟她继续交往下去的……”
“我不想骗她。”陆景乔缓缓道，“而且，我们之间的问题根本无从解释。”
“怎么就无从解释？”陆夫人说，“你跟湘湘之间不过是没有血缘关系而已，你们之间又没有感情基础，你们在一起很正常——”
“不。”陆景乔缓缓道，“我跟她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陆夫人哽咽着说，“你长得这么帅，有钱，家庭条件也好，为什么会有什么不合适？”
陆景乔缓缓垂下眼来，目光落在自己手中那份报纸上，“她性格太冷漠、脾气太倔强、喜怒无常，不懂体贴人，不知道爱惜自己。这种女人，我驾驭不了。”
“那你驾驭不了的女人多了去了！”陆夫人说，“你怎么就非她不可了？我不信你是那种肤浅的男人！”
陆景乔又吸了一口香烟，平静道：“我只是不想再跟她牵扯不清。”
……
黎湘回到房间之后，脑海中还不断浮现着陆夫人刚刚进屋时的模样，不由得拧了眉。
她虽然知道陆景乔和黎湘之间有些问题，但是具体有什么问题，陆夫人却没有告诉她。而刚才陆景乔那句“我不想再跟她牵扯不清”，更是令黎湘觉得奇怪。
可是究竟有什么问题，陆景乔又始终不肯告诉她，这令黎湘百思不得其解。
晚饭结束之后，陆夫人送陆景乔回房间，黎湘则陪着桐城三朵金花一块儿吃晚餐。
吃饭的时候，程曼殊不停地给陆景乔夹菜，黎湘看在眼里，只觉得有些尴尬。
好在黎湘素来都能把握场面，她笑盈盈地招呼大家吃饭，很快就将这股尴尬冲散掉。
晚饭过后，黎湘亲自送叶瑾帆离开。
临行前，黎湘对叶瑾帆说：“你今天晚上喝了酒，路上小心一点。”
“谢谢。”叶瑾帆微笑道，“你早点休息吧。”
黎湘也朝他微微一笑，随后才又与另外三位姐姐一起送他到楼下。
叶瑾帆似乎还是很高兴的模样，与她们挥手作别之后，车子驶离黎湘家。
而黎湘回到客厅里，看着电视屏幕上播出的新闻，却迟迟没有动。
黎仲文从厨房里出来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不回卧室？”
黎湘听了，抬眸看了父亲一眼，轻笑了一声，道：“您不是都看到了吗？”
黎仲文拿着遥控器换了个台，“那就回卧室吧。”
黎湘点了点头，起身往二楼走去，经过书房时顿了顿，还是走了进去。
黎仲文果然就在书架旁边的书桌后工作，见她进来也只是看了一眼，随后又投入了自己的工作。
黎湘径直走上前，从后面抱住他，脸埋进他肩窝里，闷声道：“爸爸，我们是不是永远都要这样互相猜忌了？”
黎仲文闻言，翻页的动作微微顿了顿，随后才淡淡说了一句：“那你想怎么办？”
“我……”黎湘咬唇片刻，才终于开口道，“如果我说，我真的很爱景乔呢？”
黎仲文翻阅资料的动作微微一滞，转头看向她，“你真的爱他？”
黎湘缓缓抬起头来迎上他的视线，缓缓道：“当初嫁给他的确是逼不得已，可是后来我真的是喜欢他的……我爱他，很爱很爱……”
“那他呢？”黎仲文问。
黎湘一怔，随即道：“他也爱我呀……他也喜欢我的。”
“那他为什么会跟你分手？”黎仲文说，“你仔细想过没有？”
黎湘缓缓闭了闭眼睛，“因为我们之间存在太多阻碍了。”
“阻碍？”黎仲文问，“比如呢？”
黎湘缓缓睁开眼睛来，对上他的眼睛，“爸爸，你知道我曾经遭遇过什么吗？”
黎仲文静静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那些日子，我差点死掉，是陆景乔救了我……”黎湘说着说着，便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你知道那段日子我有多绝望，有多痛苦吗？你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折磨我，甚至想让我死掉的吗？”
黎仲文静静地听完，缓缓道：“这么说起来，你们之间并没有爱情，只剩恨了？”
黎湘闻言，眼泪终究滚落下来。
她没有否认。
“既然是恨，那为什么不恨得彻底一点？”黎仲文说，“为什么还要留恋不舍？”
黎湘听了，仍旧只是紧抿着双唇。
“我明白了。”黎仲文说，“那这门亲事，就此作罢吧。”
黎湘浑身剧烈一震，连忙摇头，“不，爸爸……”
黎仲文看着她，“湘湘，你不需要为任何理由找借口，爸爸也知道你心疼陆景乔。可是这世界上最伤人的莫过于伤害，你不能因为他是被迫的，就一直包容他，放纵他。”
黎湘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她从未像这一刻这样迷茫过，迷茫于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黎仲文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开了书房。
黎湘站在书房门口许久，这才终于转身回到房间，躺到床上，却辗转半晌都睡不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隐约听到隔壁传来开门的声音。黎湘猛地坐起身来，掀开被子跳下床跑了出去，却发现陆景乔已经穿戴整齐，显然是准备出门。
“你要去哪儿啊？”黎湘问，“不留下来睡吗？”
“不了。”陆景乔回答，“我还有公司的事情要处理。”
黎湘闻言，不由得愣了愣，“这么晚了，还有什么公务吗？”
“嗯。”陆景乔应了一声，低头吻了吻她，随后道，“乖，先睡吧。”
黎湘原本以为自己今晚或许会失眠，谁知道她刚爬上床，就已经昏昏欲睡。
翌日清晨醒来时，窗帘还拉得严实，阳光透过纱幔照射进来，暖融融的，她伸出手来挡了挡，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是趴在陆景乔怀中睡着的。
昨晚她在沙发上睡着了，陆景乔将她揽入怀中，她几乎一夜都没有动弹过，倒也算安稳地度过了一个夜晚。
黎湘忍不住弯起嘴角，刚刚想翻个身，腰际忽然有些酸痛，她皱眉哼唧了两声，正想着是怎么回事，却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她僵硬地动了动，随后慢吞吞地抬起头来，果然就看见了陆景乔近在咫尺的脸。
“醒了？”陆景乔说，“怎么不叫我？”
“你不是要上班吗？”黎湘说，“我不忍心吵你。”
陆景乔低下头来，看着她，“这种时候叫我起来干嘛？”
黎湘脸颊热烫，不敢再看他，只是偏过头去避开了他的目光。
陆景乔凝眸注视着她片刻，忽然捏住她的下巴，强势地将她扭转过来。
“你干什么？”黎湘瞪着他，“这是白天，你疯啦？”
“你觉得我会在乎？”陆景乔说，“难不成昨天晚上我对你做过什么，你现在还记得？”
“你……”黎湘一噎，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陆景乔缓缓靠近，在她耳边轻声道：“既然已经睡过了，你就该负责。”
黎湘蓦地抓紧了被单，“你、你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陆景乔说，“你忘了？”
黎湘脑海中蓦地闪过某种画面，顿时僵在原地。
“怎么了？”陆景乔问。
“你骗人！”黎湘气急败坏地说道，“你明明就没有碰过我——”
“所以你是在质疑我的体力？”陆景乔反问，“那不如试试？”
黎湘蓦地咬住了牙齿。
她虽然生气，可是却并非无缘无故地生气，而是……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竟然被陆景乔骗了。
她根本没有和陆景乔发生关系！
黎湘蓦地伸出手来按住额头，一颗心乱糟糟地快要爆炸。
“湘湘？”陆景乔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没事吧？”
“你别碰我！”黎湘一把推开他，随后拿过衣服来迅速换上，转身就冲向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掬起冷水扑在脸上时，她才稍稍平复了一些，随后用冷水拍了拍自己的脸。
她怎么会那么蠢？她居然傻到被陆景乔骗了这么多次都毫无感知！
黎湘简直想抽自己一大耳刮子！
可惜这种时候她没有这个机会，只能默默地洗漱，收拾好自己重新回到客厅里。
餐桌上摆放着丰盛的早餐，陆景乔已经吃过了，正坐在沙发里等她吃饭。
看着他悠闲的模样，黎湘忽然想起了什么，拿起电话来拨通了沈嘉晨的电话。
“喂？湘湘？”电话那头传来沈嘉晨慵懒的嗓音，似乎还没有起床。
“你在睡觉啊？”黎湘说，“那我们改天再聊。”
沈嘉晨似乎立刻就清醒过来，喊道：“别挂啊，我还没刷牙呢，我马上起床。”
黎湘听了，笑了笑，挂断电话之后又看了一眼陆景乔，却见他依旧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看都不看她一眼。
黎湘心头微微一堵，走到另一侧坐下，埋头喝粥。
很快沈嘉晨便赶了过来，两个女孩子在客厅里一起用过早餐，沈嘉晨看着黎湘，“怎么啦？你这副表情……昨晚跟男朋友分手啦？”
黎湘一怔，抬起头来与她对视了一眼，随后才叹息般地吐出两个字：“唉。”
“真的假的？”沈嘉晨顿时就激动了起来，“昨晚我看见你们俩一前一后地进屋，我还以为他会送你回家呢，结果你们俩就各自回房间了，一句话都没有交流，你还哭了！”
黎湘听了，微微拧了拧眉，随后道：“他太忙了，我不忍心吵他。”
“哦~”沈嘉晨挑了挑眉，看着她道，“原来你也是个体贴的姑娘嘛。”
黎湘听了，瞥了她一眼，道：“你少给我灌迷魂汤，我不上当！”
“哎呀，这么聪明的小姑娘，怎么就看不懂我的意思呢？”沈嘉晨叹息一声，说，“你看看你，我哥这么优秀的一个男人，你都“你别说这种奇怪的话了。”黎湘说，“我跟你哥只是兄妹！”
“那也比普通兄妹亲密多了。”沈嘉晨说，“我哥那么喜欢你，这辈子除了你估计也找不到别的女人，他连老婆孩子都没有呢，你就别辜负我哥这份痴心了，行不行？”
黎湘听了，静静地沉吟片刻，才又看向沈嘉晨，“他对我确实挺好的……可是我总觉得欠缺了点什么……”
沈嘉晨听完，笑了一声，道：“那你欠缺的东西，就是他爱你吗？你想要什么他不能给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搞定他！”
黎湘听了，又仔细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不知道。”
“哎哟，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沈嘉晨啧啧感慨道，“你要求也太高了吧？”
黎湘又深吸了口气，随后才道：“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但是我知道，如果我要什么，他肯定会满足我。”
“是吗？”沈嘉晨笑道，“那他给过你什么东西啊？”
黎湘听了，一时有些迟疑，片刻之后她才开口：“他曾经带我去过法国旅游，去了一个小镇，还去过很远很远的山区，陪我看过雪景……他带我骑过骆驼，也背过我……他给了我很多东西，我却从来没有回报过他。”
沈嘉晨听了，忍不住道：“那你倒是回报他一点呀，这世界上哪有人像你这样的，什么都不需要回报，什么都不图，活得像个圣母似的，我都替你委屈呢。”
黎湘看着窗外渐渐变亮的天空，许久之后才又开口：“也许……我应该学会贪婪一点，这样他或许会更容易满足。”
沈嘉晨听得一愣一愣的，“那你打算要什么？”
“不知道。”黎湘回答。
沈嘉晨闻言，一张漂亮的脸蛋瞬间就垮了下来，哀怨地盯着她看了片刻，终究还是叹息了一声。
黎湘见状，忍不住失笑，“干嘛这么愁苦的表情？”
沈嘉晨瞥了她一眼，“你这样的女孩子，让我们这些俗人情何以堪呐！”
黎湘听了，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她，“那你呢？你谈恋爱了吗？你有男朋友了吗？”
沈嘉晨听了，撇了撇嘴，说：“我没有。”
“真的？”黎湘有些怀疑地看着她，“没骗我？”
沈嘉晨耸了耸肩，“我没必要骗你啊！”
“你长这么漂亮，追你的男孩子那么多，你怎么会没有男朋友？”黎湘问。
“我也想有啊！”沈嘉晨翻了个白眼，“谁让我是个单身狗呢？”
“单身狗……”黎湘轻咳了一声，“你这形容词……不太恰当吧？”
沈嘉晨哼了一声，“我就是个单身狗，不信拉倒。”
“我没说你不是啊。”黎湘连忙道，“只是你这样的条件……”
“那也不代表我就是一个单身狗。”沈嘉晨说，“至少我现在还没遇到合适的。”
黎湘听了，不由得抿唇低笑起来，“那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
“你敢介绍我就敢相亲！”沈嘉晨威胁道，“你信不信我跟我妈说，你不愿意嫁进陆家去，还要给我介绍野男人！”
“好哇。”黎湘丝毫不怕，“到时候就让陆夫人来做主喽！”
“你敢威胁我！”
“这是实话。”黎湘笑着看着她，“我就是不愿意嫁给他。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
“哎呀，你误会我们了啦！”沈嘉晨说，“我们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只是我爸爸妈妈想要撮合你们而已，你不要把他们往坏处想啊，他们都盼望着抱孙子呢！”
“他们不是盼着我生孩子，是盼着陆景霄生孩子！”黎湘说。
“哎，话不能乱说啊！”沈嘉晨说，“我哥虽然是私生子，但是他的血统比陆景霄纯正多了，他将来是要继承整个陆氏的，他儿子也是陆氏未来唯一的继承人——所以你千万不要跟我说什么‘私生子’、‘小三’的话，否则我保证我爸爸妈妈绝对不会让我跟你玩耍！”
黎湘听了，微微偏了头，若有所思的模样，半晌之后，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来，“好吧，不提就不提……我先去洗漱换衣服了，你慢慢吃，我待会儿还有戏。”
她转身走出房门，直接乘电梯到达一楼大堂，准备上车去剧组。
刚刚走进大堂，便碰见了一位熟悉的身影。
黎湘脚步略顿，目光停留在面前那个男人身上片刻，才缓缓朝他走了过去，“陆先生，你这么早就起来啦？”
陆景霄听到她的声音，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我也是刚刚才回来的，今天有重要的拍摄任务，所以起得早了些。你呢？昨晚睡得怎么样？”
黎湘与他对视片刻，缓缓道：“很好。”
“我也很好。”陆景霄说，“希望你也能尽快恢复好，毕竟今天的戏份非常紧凑。”
两个人简单交流了两句，黎湘便走进自己的化妆室准备收拾东西，而陆景霄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回到自己的套房，坐在沙发里休息了一阵子，忽然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开了免提放在茶几上，随后才按了扬声器，听起来像是打电话。
黎湘坐在化妆室里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偶尔抬眸扫向门口方向，隐约能够听到陆景霄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的内容，无非就是工作上的事。
黎湘收拾好东西，离开酒店时已经临近中午，沈嘉晨早就已经等在外面，送她离开酒店之后，她仍旧开车载着黎湘往剧组驶去。
黎湘靠坐在座椅里，脑海中却始终挥之不去昨夜的画面。
那是她的梦境，却并不是她真实记忆中所发生的一切，而此刻清醒之后，黎湘甚至忘了那个梦境是什么样子。
“湘湘，想什么呢？”沈嘉晨察觉到她的神思飘散，不由得开口问道，“是因为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吗？”
黎湘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没有，可能是太累了吧，所以总觉得精力不济。”
沈嘉晨听了，忍不住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鼻尖，说：“你啊你啊，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昨天晚上那副样子，分明就是动心了的征兆……”
黎湘蓦地睁大了眼睛，转头瞪着她。
沈嘉晨立刻捂住嘴巴，一双桃花眼眨巴眨巴地装无辜。
黎湘控制不住地笑了一声，伸出手来戳了她的额头一下，“你这个坏丫头，专门坑姐妹的，是不是？”
“冤枉，冤枉啊！”沈嘉晨叫起屈来，“我哪敢害你啊！”
黎湘听了，微微挑眉看了她一眼，随后道：“既然这样，那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赌什么？”
“就赌我昨天晚上看见的，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我的幻觉。”
“你疯啦？”沈嘉晨瞪着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在说你自己？”
“你猜？”黎湘勾了勾唇角。
沈嘉晨听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别吓我啊！”
“你怕了？”黎湘反问。
“呸。”沈嘉晨说，“老娘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怕。不过你真的疯了吧？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真的看见了，那你就是被催眠了！那可不是普通的催眠术，而是传说中的魔法师啊……我告诉你，魔法师都是一群变态狂，专门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的，尤其擅长用药物，你千万别惹他们！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黎湘静静地听完她说完，点了点头，“我明白。”
“你明白个屁。”沈嘉晨又一次伸出手来戳她的脑袋，“我跟你说认真的呢！”
黎湘微微一笑，再度推开她的手，“我知道啊，我是跟你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