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七章 思念如月
伯无霜的处事风格迅捷如风，全都托了成神的福。
不出半个月，朝廷中由对应的机构进行了一番整顿，不光处理了伯书贤留下的烂摊子，作为一国之君的他，还亲自登门拜访了那些受寒毒影响的家庭，放下身段致歉。
以霜月教派初代掌门的身份，进行了补贴与赔偿。
一传十，十传百，伯无霜在百姓中的口碑里，再度拔高。
爱人之神，爱民之王。
尽管他的作为无法让所有受害者的家庭都满意，至少他敢于面对不可逆转的现实，而不是埋头不管。
距离他处理好相关的后事，又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在这一个月里，他出访了周边的邻国，为兽灵国、浮岛和蜥行国带来了更多的贸易。
他还私下接触了兽王妒枯，传后者修行风息的神之秘术。
算是帮他打开了通往神门的道路。
白虎俯首，感激不尽。
可无论身在何处，仰望着天空中那圆月的伯无霜，都会想起绳缚关遇见的那位姑娘。
无论走到哪儿，都会捧着一本书仔细翻看的姑娘。
在皇宫内和分身共同批阅奏折的时候，抬头望向夜空的伯无霜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笔，从怀里取出了他在玉柄龙神处练字时所摘抄的古语。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如何？心有所属，朝思暮想？”
分身与本体一体同心，见伯无霜如此心绪不宁，他便放下了手中的奏折，小声调笑道。
手边端起的凉茶屈指一弹，便晃晃悠悠地飞到了伯无霜的身旁。
后者举手摘下，将宁氏的果味凉茶引入嘴边。
清爽的甘甜滋味在舌尖绽开，伯无霜却无心品味，叹了口气道。
“惭愧，我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心生情愫，还是对擦肩而过的姑娘。借用柳风波大人的话来说，情爱之事，本就毫无道理可言，我虽看过听过相关的传闻与小说，可自己遇上了，却……”
分身似乎更为理智，他依旧在最近堆积的奏折上圈圈点点，漫不经心地问道。
“下一步，该怎么走？”
这一问，问到了伯无霜的心上。与同心的分身对话，不正是与自我对话？
冰制的茶盏随着他的右手摆动，变化成了缥缈的白雾，渐渐消散。
伯无霜收回了看向窗外明月的目光。
“再看吧……”
说是再看，可第二天微微亮，伯无霜就决定再走一趟，前往绳缚关中悄悄看上一眼。
此时已近深秋，山海大陆的大地上，树叶几乎蒙上了一片金黄、橙红之色。
出了寝宫的大门，伯无霜头也不回地飞了出去，以灵魂的力量与送行之人相互对话。
“宫里的事情，有劳了。”
“慢走。”
身着帝王衣服的分身似笑非笑，目送本体化作清风，向东远去。
见主子于无声息间出现，寝宫外巡守的士兵和仆从们立刻行大礼，恭迎圣上。
通往绳缚关的道路，朝着东方的地平线上蔓延。
这是联络不同大关之间的血之脉，也是见证国家繁荣的途径之一。
依旧是清晨，依旧是往来的客商。只不过这一回，伯无霜并没有驾驭小小的车马，而是凌空飞翔。
喝上一盏茶的工夫，他就已经漫步到了遥远的绳缚关，降落在那间客栈的附近。
风息化作的灵燕绕了一圈，伯无霜并没有找到那时的少女，看着门口忙碌的掌柜和小二，他只是眨了眨眼，悄然离去。
而那日接待伯无霜的掌柜用余光扫视着外界，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中的抹布。
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滴，他笑着说道。
“伏陵啊伏陵，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啊。”
独自一人行走在街头，伯无霜暂时放弃了寻找少女的想法。
他沿着街道，混入了三三两两的人群，看着大早上被叫起来上学堂的孩子们揉着眼睛，捧着早点赶路的模样。
“别催啦！我迟到了先生会打板子的，用不着你操心！”
一个捏着包子的稚童挣脱了正在说教的母亲，一边大口咬下连带着肉馅儿的柔软包子，一边提着裤子向前奔跑。
挣扎之下，倒是扯送了自己的裤腰带。
“好好学！听到没有？！”
“知道！”
看着阳光打在稚童身上的场景，伯无霜摇了摇脑袋，会心一笑。
这些年来，他一直致力于开办学堂，招收并培养优秀的教书先生，传授全面的知识与文化。再长大一点的孩子，还需要学习道德与基础律法。
无论家庭背景，费用全由国家来补贴。
所以能在清晨时分见到这样的场景，对于如今的霜月百姓来说，早就不见怪。
“毛毛！小小噎着！这孩子……”
追了两步的母亲叉着腰，略有些喘。
在转身离去前，女子匆匆扫了一眼没有戴着面罩的伯无霜，冷不丁地扭过头来。
“年轻人，你是不是在那边的非门客栈留宿过？大概半个月前？”
伯无霜的脸上浮出了微笑，他拱手回答道。
“正是。”
“嘿呦，可让我好等。你在这儿别动，我去取封书信来！”
女子浅浅回礼后，急忙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回到了自家的店铺。
翻找了小半天，她才从桌角的某个夹缝中取出了一件略厚的信封，将其递到了原地等待的伯无霜的手中。
“喏，有个俊俏姑娘让我给你留的。她说你的头发像什么……冬天的雪，眼睛蓝蓝的，鼻梁又高，看上去很冷淡的模样，很好认哩。她说我还不信呢，今天这么一瞧，你这孩子怪好看怪独特的。”
被陌生的女子上下打量，伯无霜只是付之一笑。
“多谢。”
“甭客气。那姑娘从霜月关来，偶尔会随着自家人在附近歇脚，我们一来二去呀，也混了个面熟。她苦的很呢，娘亲走得早，全靠亲爹带着养着，为了防止独生的闺女出事，她爹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冰珠子，给她弄了一身寒病，可怜呐。不过按她的说法，自从遇见你之后，寒病似乎好多了呢，也不知道现在怎样。”
女子自顾自地拉呱闲聊，在她没反应过来之前，不怎么擅长应付陌生人的伯无霜便消失在了空气中，站在附近的某处房顶上把话听完。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那信封，一眼瞥见了信纸上娟秀的字样。
一国之君，千流之神，就这么一屁股坐在了屋檐上，将信纸展开后仔细端详。
“……我会一直记得，你在我心中留下的许多美好。”
读完信上的内容，从不见对方踪影那一刻开始，就稍稍有些失落的伯无霜，让怅然若失之感迅速膨胀。
仅仅三息，他就调整好了波澜涌动的心态。
“我是神，我是不朽的流水，我是高天的行云，余姑娘，你我……注定无缘了。”
望着升起的秋日，伯无霜踟蹰片刻，将手中的信纸撒了出去。
随着风，它们渐渐碎裂成了冰凉的雪花。
“再见吧，再见。”
不久之后，便是伏岩松的新婚日。伯无霜起身跃入半空，锁定了远方绳缚关城内的伏家，踏云俯冲而下。
他想临时去伏岩松家做客，要上一坛子酒来喝。
“我不听，这事儿，你们二老做不了主！”
撞门而去的伏岩松嬉笑着出了门，原来他这次咬定了要结婚，伏家已经派了人和亲家商量了未来的大事，这小子却要自愿入赘，跟了人家的姓！
以后叫做徐岩松，那伏家该怎么办？
还没走出十步，伏岩松就被一股无形之风顶回了客厅，尴尬地转向了抹眼泪的二老。
他们的脸上带着惊讶，于大开的门外，有陌生的白衣少年踏步而来。
“谁！不许动！”
家丁和守卫们立刻摆起了架势，虽说有实力可怖的少主撑场面，他们也不敢置之不顾。
伯无霜的周身有旋风激荡，仅仅一个照面，就困住了张牙舞爪的凡人。
“我，是伯无霜。”
要问这山海大陆中的名姓，或许会有诸多奇妙的重复之处，可叫做伯无霜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唯有当今的霜月之主。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挥手的伯无霜拍了拍伏岩松的肩头，淡淡说道。
“我和他聊聊，改姓这事儿，我也不会答应。”
带着伏陵一闪身，二人便立刻出现在了伏家后花园的屋檐上。
伏岩松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自他出手试探伯无霜的深浅时，就知道自己弱的像是个小鸡子，对方只要伸出手指那么一戳，便会应声倒下。
尤其在伯无霜面色不佳的情况下，他更是不敢妄言。
倒不是投胎成人后的谨慎，而是为了能够见到徐思心，所做出的努力。
“无霜大人，你看上去……心情不好？像你这样的表情，我只在失恋之人身上见到。”
“失恋？”
伏陵那察言观色的本领也不弱，在他下定决心体验人族生活后，就曾仔细揣摩人族的一举一动。
即便在绝大多数的时刻，他根本就用不着。
“是啊是啊，莫非无霜大人最近，有喜欢的姑娘？”
伯无霜的心中再度掀起了波澜，他的脸上不动神色，可带着惊诧的语气，已经出卖了他。
沉吟片刻，他才反问道。
“你，看得出来？”
“那当然。情啊爱啊，百万年前我就观察到了。在你的先祖们献祭凡人给我的时候……”
伏陵见对方脸色微变，急忙调转了话题的方向。
“咳咳，所谓的情和爱，原本的我也是不屑一顾。但在见到思心，和她相处一段时间后，我这才发觉，什么叫做一眼万年。”
伯无霜一时语塞。
他以为伏陵会讲出许多深刻的大道理，帮他解决当下的混乱状态。此时此刻，在伯无霜的灵魂世界中，有狂乱的暴雪飞散。
“一眼万年？呵呵，从你的嘴里说出来，还真是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