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一章 临水照花
被寒冰冻住的五人，被连夜摆在了官府的门口。
在行动之前，伯无霜特地化作了一缕清风，在附近衙门中积压的通缉令中仔细翻找，确实看到了光头男等三人的肖像。
折回巷子里，解开带头大哥的冰冻，伯无霜又友善地问清了名姓，这才拿定了处理的方法。
“来人啊！快来人呐！”
半夜出来解手的仆从吓得扔掉了灯笼，跌坐在地，不断哀嚎。
面对凭空出现的、只露着脑袋的几尊冰雕，闻风而来的捕快们一头雾水。
“所有人，戒备！”
“来，把火折子递过来看看？凑近些。”
火光照耀在冰雕的正面，只见每个人靠近胸部的冰块上刻着龙飞凤舞的文字，标明了各自的身份。
“喝！王大人，通缉犯！”
众捕快忙忙碌碌，却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一时猜测纷纷。
再看伯无霜时，他已提着一小木碗，溜达到了霜月大关的东部关外。
放在几年前，霜月关的重点建设依旧放在内部，市场异常火热。而在这一年的初春之时，皇宫中就传下了霜月之主的口谕，要大力开发关外的土地。
有补贴，有油水，从中牵扯出了一大批贪吏。
作为伯无霜的分身，霜月之主趁着机会拔掉了许多存有异心的官员，并扶持了众多新生代的清流，加官进爵。
连年的考举制度，就是为了端掉开国初期遗留的部分老臣。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批老臣的去留，对整个国家还是会有不小的影响。即便如此，伯无霜也要将偏向伯书贤的党派连根拔掉，除掉祸患。
至少在自己的治理下，绝不能让国家的内部产生矛盾。
出了大关东部，通向山海关、绳缚关的宽阔商道中，多出了一辆临时租借的车马。
坐在最前方戴着斗笠和面罩的年轻车夫，便是乔装打扮后的伯无霜。
此时正值清晨，有初秋的晨光洒在大地之上，比忙碌的昨夜更为凉爽。小车带着轮毂的转动之声咕噜噜前行，与来往的货车马车们作伴。
“借道！借道！”
像他这般悠闲的旅者，少之又少。
不过在剑天界的旅途中，伯无霜从羊族印灵的嘴里，听到了有关于大哥的消息。
自伯书贤谋害了父亲，随着印灵引来海国入侵，又被诸多势力一同扳倒后，他们兄弟间便再也没了交集。
那一战里夺得的能够控制时间流动的珠子，依旧藏在了正心鉴的手中。
回忆稍纵即逝。
“前面的少年仔！请把车子靠一靠，我们好赶路耶！”
身后忽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与老车夫的大声吆喝。
不必向后看，伯无霜也能从地面的震动中感受到八匹马儿拉着的大货车的沉重。
“好！”
牵着缰绳，催着以云团化形的马儿向右挪移，伯无霜的脸转向了左手边。
飞速闯入眼帘的，是抱着许多缰绳、微微拱手的老车夫。
巨大的木板栅栏，蒙着厚实布匹的商货，堆得老高，跟在大车后面的，还有三辆开得平稳的拉货小车。车前车后，更是坐了十几个随行之人，正啃着大饼、就着咸菜果腹。
与伯无霜匆匆对视后转而低头看书的，是一位年轻的少女。
少女的年龄约有十五六岁，脸上却没有同龄人的那般娇俏灵动，添了几分病殃殃的可怜模样。
她以手背遮住樱桃小嘴，咳了几声，又放下了厚实的一卷书，端起了身边装有热水的水壶。
眉色如轻烟，双眼如秋水。
且不说她白净的面庞，那一对步摇鬓随着车马的摇晃而摇晃，如岸边之垂柳，受清风摇晃。
青衣女子的样貌与气质，让伯无霜心中暗赞。
不过非礼勿视，他只是看了一眼便专心驾车，闲看路边的风光。
倒是渐渐远行的赶路车队中，少女悄悄用余光望向后方的俊俏郎君，若有所思。
一日半的时光，随着不断偏移的阳光流淌。
进了绳缚关外数十里的边界，伯无霜打算在这里找家旅店歇脚。
悠哉悠哉地转上两天，他打算前往搬了家的伏氏家族处，揪出躲在人族之中的天才修行者——伏陵的转世之人，伏岩松。
“呦，公子爷，您是打尖儿，还是……”
大路旁的某座旅馆外，满脸热情的店家笑着迎了上来。
像是狗皮膏药。
“住店。”
“嗬，您来得巧。咱家旅店正好满了周年，正在庆祝呢！您的马车啊，不光可以免费停靠，草料的钱也可以对半劈呢，还有咱们家的……”
“我的马儿不吃草，多谢。”
太过热情失了边界，伯无霜不喜欢。
他本就是外冷内热的人。除非吵吵嚷嚷的对象，是不知天高地厚、心中却有相处准则的宁然。
继续前行。
在逛吃逛吃后，伯无霜终于挑了个合适的旅店，在那里过夜。
领了牌子，店里的管事亲自带着他上楼，低声介绍。二人却在转角的过程中，撞见了那日在路边对视过的年轻女子。
伯无霜与她的目光相互触碰，却又快速移开。
看着墙壁上画着的粗糙山水画，面无表情的伯无霜屏息中踏着台阶，继续他对店家的问话。
来这旅店明明是无心之举，也能有此巧合。
出于好奇，伯无霜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店家，请问近期停在贵店的大车，做的是什么生意？”
“哦？您对他们感兴趣？车队是霜月关来的客人，受咱们这儿的伏家所托，运了许多茶叶和瓷器过来交易呢。公子爷若有想法，小的也可以帮您牵线搭桥。”
“伏家？”
伯无霜瞥了眼扶着扶手慢慢下楼的少女，小声问道。
“对对对，伏家。您也是初到本地吧？咱们绳缚关的伏家，就是近些年出了一个修行天才的伏家，都叫他伏岩松。别看年纪只有十来岁，掌控火焰和岩石的能力，可是达到了修行的巅峰呢！听那些修行的客人说过，好像是什么……临门境？”
“临门境？”
临门境，乃是半神之下的绝对强者。
如山家和鲸家的两位城主，如当年巅峰时期的蜃园四子。
伯无霜眉头一皱，若真是这样，近年来他的探子们打探来的，尽是假情报。
“是啊公子爷，咱们绳缚关的城主大人更是钦定了伏家的公子，想让他未来担任绳缚关的将军呢。啧啧，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天赋，叫人羡慕得紧啊。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多说了两句心里话，您别介意。”
店家引路结束，在伯无霜进门之前稍稍鞠躬。
待后者拐进了大门，满脸的笑容忽然间收敛。他朝着楼下打了三个响指，有招待客人的小厮立刻踮着脚尖跑上楼，和店家四目相对。
店家面无表情地走下台阶，和小厮比划了他们之间才知道的手势，又挥了挥手。
小厮立刻会意，眨眼间溜到了旅店的门外。
“呦，几位爷逛街回来啦？您小心台阶！小心点儿！”
楼下有人和小厮擦肩而过，抬头望向上方快步下楼接引的店家时，后者的脸上已经变了模样。
夜幕降临，在烛火下掏出一本时下流行的小说，伯无霜细细翻阅了二十章，打了个呵欠。
自霜月关步入平和与繁荣以来，讲述爱恨情仇的凡人穿越小说，如野草般疯长。
故事里的主角们大都穿回了过去，或是弥补遗憾，或是未卜先知、趋利避害。不知不觉，他也构思着自己回到过去，尽力阻止伏陵阴谋的幻象。
“穿越时空？唉，谁不想圆满呐？”
想着想着，伯无霜放下了书本，带着客房的钥匙出了门。
他想步入尘世，放松心境。
绳缚关的边界小镇，自然没有城中辉煌。不过在商贸交易繁多的地方，灯火还算通明。
贩卖夜宵的小贩多如牛毛，伯无霜暂时没有吃吃喝喝的闲心，只是随着来玩的人群漫步，欣赏这属于他的国度。
走着走着，他停在了一处桥边。
桥是新建三年不到的桥，水是通了四年不到的水，但在桥边岸边的水边，一派生机。
在某棵挂着灯笼的树下，伯无霜再次见到了病恹恹的少女。
她靠着大树坐下，抱着双膝盖住洁白的衣裙，正在看书。
虽说夜晚是秋季的夜晚，但还是有些恼人的蚊虫，绕着少女旋转。
伯无霜心念一动，有微风从北边吹来，将那些蚊虫尽数卷进了流淌的河水，喂了小巧的游鱼。
“打扰了，你……看的是什么书？”
不知为何，伯无霜走近了少女。挪动的每一步中，他都在思索接下来的对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因为这件事情，曾经宁然在蜃园的酒局中调笑过自己。
少女侧首看了看飘然而至的伯无霜，反应倒是慢了半拍。烛火微亮，她一时没有看清楚搭讪者的脸。
带着几分讥讽，她捂着嘴巴轻声笑道。
“和旁人搭话，这样的手段可不行。小哥，我劝你还是忙自己的生活吧，不要……”
上下打量时，少女才惊讶地发现，眼前的白衣少年竟是偶遇了两次的有缘人。
她立刻手抖地翻了书页，局促地转过头去，闭紧了嘴巴。
心中满是对自己的抱怨。
平日的时光，时常会有轻浮的男子搭讪自认孤傲的少女，因此她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展现不会轻易近人的锋芒。
而靠近她的伯无霜这才发觉，少女的体内存在着一丝神灵难以察觉的寒毒。
寒毒，本该属于霜月教派。
“抱歉，多有打扰。”
伯无霜躬身行礼，多留了心眼。
按理来说，只有教派中修行许久的弟子们才能有机会感染冰霜之毒，而像少女这样的入门修行者……
不对！为何会有入门的修行者不在宗门，更是沾染了入骨的寒毒？
几番思索，转身离去的伯无霜托起掌心吹气，在少女的脑后附着了几片特殊的风之龙鳞。
看样子，又要多出一件需要仔细调查的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