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六章 岱岳照胆
黑袍兜帽下的瘦削男子，留着凌乱的胡茬。
病殃殃的姿态，与宁然在多年前，于绳缚关内见到的冥主分身如出一辙。
他站在众神身前，坦然摊开了双手。
“怎么，很惊讶？就算你们杀了我，只是杀了岱岳的一具分身而已，还会脏了你们的手。不如让我们做一笔交易……你们说呢？”
他随口吐出了一枚精巧的黑色的围棋棋子，将天无常的灵魂完美地封入其中。
屈指一弹，便弹到了宁然的手边。
封印灵魂的器具，自然不是宁然这样的火神能够轻松打开。响途姬先是探了探风险，才小心翼翼地将其解封。
灵魂完好无缺，重新回到了天无常的体内。
只是魂魄瞬间飞散，即便归还，天无常需要休养一时，仍旧无法醒来。
“呵，我的诚意，足够吧？放我离去，正心鉴定会安然无恙。”
岱岳朝着井边慢步走去，却被柳风波施法定在了原地。
后者直接变化成了相柳的神人姿态，以一条纯白的大蛇吞掉了岱岳的脑袋。
他要强制夺取初代冥主的记忆！
柳风波的力量，自梦境之神的术法中衍生创造而来。他不敢保证，在万千的世界中是否还有像他这样的惊世之才，能够创造出关于记忆与遗忘的灵魂秘法，但在山海大陆所在的那个世界里，他才是这方面的集大成者。
就连冥岛的梦境之神，也只能通过堆叠出的无数梦境，来达到这样的效果。
“唉，你可真够坏的。”
从大蛇的口中，传来了岱岳的声音。
在柳风波出手之前，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本尊已经悄然出手，通过和正心鉴一样的手段操控另一个世界的分身，并抹除了分身的绝大多数记忆！
“怎么，很惊讶？又不是你一个人是天才，不然的话，我也没办法遁入冥界，成为它的初代掌控者。”
岱岳的分身虽然抹掉了许多记忆，但以在他面见本尊、接下任务后顺利接触到墟允为始，仍旧有所保留。
见柳风波充满敌意地收回白蛇，他拍了拍手，自触地的黑袍中钻出了两条冥犬。
“左边这一只，可以用来稳固万灵的魂魄，右边这一只……就留给你们玩玩吧。”
说罢，他身体右侧那松狮般的冥犬立刻膨胀，变作了三头的凶猛怪物，一掌按了下去。
岱岳分身则趁机化作了一团墨雾，他无视了柳风波夫妇的截击，呼啸着钻入了那口古老之井！
既然钟黎捷的分身可以吸取天地之间的火焰气息，迅速成长为另一尊骇人的火焰神祇，那么身为冥界秩序掌管之人的岱岳，一样能行。
井水咕噜噜地向外翻涌，掀起了阵阵惊涛。带着亡魂世界规则的水流从淡绿色渐变为墨绿色，岱宗越沉越深，迅速沉降到了井壁的中段。
吸取的力量越多，他的表情就越发兴奋。
“哼哼，还想趁机修改老子的记忆？想得美。”
望着身影模糊到看不清的众神，岱岳收回了目光，俯瞰着另一个世界的冥界。
从前的他只对记忆之神设防，懒得研究此术。而在众神逼迫他离开冥界后，在灵魂领域方面造诣堪称无敌的他仅花费了一年半的时间，便抵达了柳风波的高度。
以右手指尖轻轻触碰眉间，瘦到眼窝深陷的岱岳立刻恢复了本体隐藏的记忆，狞笑着冲破了阻碍。
这里同样是墨绿阴森的天地，永无暗夜，永无白昼。
而他侵入冥界的第一时间，此处巡守的鬼神们警觉地望向了岱岳的方向。
形态各异的他们蜂拥到了侵入者的面前，肆意出击。
“阎王大人，如何处置？”
鬼神们与冥界的主宰意念相通，交流只需一瞬。
天地间，有一对缠绕着墨雾的碧绿眼瞳睁开，照亮了冥山冥水。双目自由转动间，将光束聚集在了闪转挪移的岱岳身上，无论后者飞往何处。
无法辨识男女的声音从眼中传出，震动了整个冥府。
“是其他世界的冥府主宰。你们退下，不必管他，本王亲自出手。”
说是亲自出手，漂浮在‘天地’间自由飞翔的岱岳立刻见到了眼前飞来的鬼手，如小山一般撞来。此时的他依旧在疯狂吸取周遭鬼神的力量，不做避让。
“哈哈哈！来啊！”
他直接撞穿了鬼手，甚至在和对方接触的那一刻，窃取了所谓阎王的大道规则，为己所用。
两息后，沾沾自喜的岱岳出现在了紫雷遍天的世界。
“他奶奶的，还是中招了。”
阎王的双眸缓缓闭合，这尊融入了冥界规则的古老鬼神淡淡一笑，收了神通。
原来，他也可以自由出入生死之界。
天无常返回山海大陆的消息，让大陆周围知晓内情的诸神颇为兴奋，明面上逃亡出来的岱岳是其中之一。
有柳风波尾随着他的分身，那他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悄悄窃取了天无常的记忆。
那位名叫魔气照胆的极恶之剑，让岱岳兴致勃勃。
正当分身皱着眉头环顾四周之际，有一道持剑的人影缓缓降下，打量着瘦削的岱岳。
“你，从何而来？”
开口说话的，是在流云神持有龙渊奈何、登神成为暂定的界主后，被短期封禁在第三重天内的魔气本体。
一怒之下，他斩灭了所有活着的、信奉自身的半神，从中挑选了最适合的躯壳，成为了新的剑仆。
反正眼前的家伙看上去弱不禁风，被囚禁在此地的他，确实无聊。
“嘶……您就是魔气大人？嘿呦，久仰，久仰。”
倒是省了事儿。
明白伸身处何处的岱岳堪堪避开一剑，他紧紧盯着魔气本体的那柄诡异之剑，笑道。
“别着急，如果说我是来救您的，您可以试着相信我吗？”
“不信。”
魔气的独眼滴溜溜地转动着，这尊活体的神剑感受到了不属于自然万物的气息，在接连斩出狂暴的剑气后，停下了剑仆的动作。
“你，是亡魂世界的人？”
“正是。”
与天无常交战并捏碎心脏的魔气分身，就和所谓亡魂世界的鬼神有所交集。后者曾经借助海量的献祭，将一枚必杀的冥者心脏传到了真实的世界，安置在了分身的体内。
他本想借此，坑杀某位界主。
“说说看，你是何居心？”
魔气显然动了心思，方才那撼动天地的斩击都是儿戏，要是动起真格来，就算是百万个岱岳，也动不了自己分毫！
若对方能够帮助自己提前脱离束缚，更是一件美事。
岱岳摸着下巴，嘴角微微上扬。
“不瞒您说，这剑天界之中，也有我们共同的仇人。先不着急谈论我的交易，给您献上一份小小的见面礼，请笑纳。”
他的舌头如蛇舌般分叉，中间轻轻夹着一枚白色的棋子，放到了手边。
其中向外溢出的气息，与天无常无二！
“哈哈哈……”
魔气发出了怪异的笑声，他操控的剑仆伸出左手，将那枚棋子吸引到了面前。
“天命？你杀了他？”
“正是。”
没等岱岳把话说完，他的身体便直接绽开，碎成了粉末。魔气之剑，毁灭天地山川，极致之时，更是无形无边！
这些年来，吸取了无数邪恶与血肉的魔剑，变成了连界主也会忌惮的怪物。
“凭什么……天命之命，必须由我魔气照胆亲自来拿！！”
随着剑身的颤动，笼罩在四方的鸣雷变得更为狂怒，色泽也向着紫黑处转变。
那是湮灭之雷。
十息后，岱岳重聚在魔气的面前，特意藏拙。
他摆出一副颤巍巍的模样，伏倒在空中向对方解释道。
“魔气大人，还请您息怒。您啊有所不知，在这棋子之内封存的，可是天无常那小子的灵魂！而他的身体嘛，还没有受到损伤呢。您想亲手斩了他，夺得他的天命气运，直接灭了灵魂不就行了么？”
持剑者的表情，透露出了魔气的答案。
在思忖了片刻后，那人笑着提起魔气之剑，以剑尖抵住了飘在空中的白色棋子。
岱岳识时务地打开了囚禁灵魂的壁障，看着天无常的魂魄散发出无限的怨念，转身遁逃时却被斩碎的模样。
邪神以粗壮的右臂收回了剑，将之放在身后。
随后有数百道交错的淡紫色骨刺穿透了执剑者的后背，将鲜血淬炼的魔气照胆牢牢固定住。
盘坐于空中，那人的胸口开裂。
有一枚带着血丝的紫色独眼钻出洞口，望向下方跪拜中的岱岳。
“不错。鬼神，你想要怎样的奖励？还有交易？”
“呵呵，魔气大人，这就说来话长了……”
三十三重天，生之海海底的黄金城中。
昏迷的天无常终于睁开双眼，朦胧中，他看清了聚在身边的众神，以及跪坐在左侧的恒念。
他还清楚地记得，岱岳出手时的迅雷攻势。
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
“抱歉，是我……还不够强。”
“没事了，最起码冥狗他还讲点道理，放出的那条狗啊，还有点用处。这不，心鉴哥哥的残魂看上去好多了，我弄给你看看。”
宁然吊起了铅坠，有正心鉴的半身虚影缓缓上升，追到了他的面前。
“这家伙现在虎虎生风，说自己大概还能活个三五天，叫我们不要着急呢。”
“那就好。我们……还是小看了冥主。”
不甘的感情，充斥了天无常的脑海。
平躺在地的他攥紧了右手，以手肘支撑着坐了起来。放在一旁的巨阙受他感应，当即悬在了半空，打开宁然二人曾在冥岛受训时的空间结界。
虚楼蜃影化作了宁然用过的铁剑，一头塞到了后者的手中。
“你们，陪我过两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