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八章 进宫
临死之前，石桥看到了无数的渡鸦。
那是一只只眼睛明亮，集体偏着脑袋盯着他的渡鸦。
它们呈现出或黑或白的颜色，如幽魂般静静地站在了在场每个人的肩上，投来了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
而大厅的人群中，唯有一人用手指逗弄着肩膀上的白色渡鸦，若有所思。
那家伙，正是最初邀请正心鉴参与赌局的神秘之人，夜三郎。
石桥还记得他的样貌。
他从小就擅长记住每一张脸，可在血色彻底掩盖了视界、填充了眼球之后，那些熟悉的人脸在脑海中一一消散，再也寻不见。
耳畔传来的，是正心鉴的声音。
“诸位，莫要惊慌。告诉你们一件小事，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万灵之神。告诉你们也不打紧，诸位，忘掉舞蹈表演之后的事情，然后散了吧！”
群鸦掀起了风暴。
记忆与虚幻的力量在聚宝阁中旋转、上升，正心鉴将倒下的石桥以及朱云升收入了桃花绘卷，将他们的躯壳化作了桃树，灵魂也拘禁于此，变成了小小的木灵。
在场的凡人，也都忘记了二者的存在。
“哼。”
他抬手指向大厅西北方向，指向那想要混入人群里溜走的夜三郎。
“贼偷，哪儿走？”
夜三郎并不知晓正心鉴的特殊力量，他只知道后者和宁然是多年的好友。
即便亲眼见识过正心鉴的许多手段，他也不怎么在意。
谁曾想，这棕发绿衣袍的小子勾了勾手指，便以桃花绘卷的空间力量将他遮蔽，生生捉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如烟消，如云散，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片水墨晕染出的桃花林。
正心鉴从某棵桃树后方转出，笑道。
“骗我赌博是吧，还跑吗？”
虽是画卷之景，但轻轻吸气，仍旧能感受到桃花带来的芬芳。凝神静听时，在这无限延伸的小世界中传来了包裹着落英的宜人清风、回荡着潺潺流水之声响，倒是一处修养的好地方。
夜三郎轻叹着席地而坐，看着身边窜来窜去的人形小木灵们，问道。
“为何叫我贼偷？”
桃林中，有桃花簇拥着茶盘飞出。
正心鉴摸了摸鼻子，让悬空的茶壶倒下刚烧好的热茶，将玉质的茶杯落在了对方的身边。
“很简单，因为我可以浏览你的记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你曾偷走过宁然的戒指，也曾监视过天无常和某人战斗……等等，这是在流云宗？”
每一句话，都会让夜三郎的眼睛大上一圈。
他猛地抬手遮住了自己的银色眼瞳，像是害怕某些藏在心底的往事，被正心鉴翻出。
“嘶……你这小子，怎么这么邪乎？！还有什么我没见过的东西，展示展示？”
当着夜三郎的面，正心鉴变成了一个杂糅了花草树木、鱼虫飞鸟的骇人之物。
他笑嘻嘻地变回人形，伸了个懒腰。
“如你所闻，我乃是万灵之神。我看你也擅长变化形貌，要不，找个时间相互切磋？”
“不了不了。”
夜三郎连连摆手，他端起一旁的茶杯，将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
未等他放下茶杯，手中之物竟变成了一朵碧绿色的重瓣之花，盛开、凋零、化作飞灰。
“到底是什么人，才能教出你这样的年轻徒弟？”
正心鉴正色道。
“我……师承记忆与遗忘之神，柳风波。”
说完这句，他立刻呸了一声。原来老瞎子在他体内布置了一道难题，待他解开之后，才能算得上是合格。
才能继承真正的衣钵。
在这之前，只要有人向正心鉴提问他的师父，就会使其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
“该死，这诅咒怎么又长出来了？”
正心鉴拍拍脑门，他的双瞳射出红蓝的光芒，瞬间打破了桃林的静谧。
纯白的天色染上了血红，小木灵们被吓到四处乱跑，更有许许多多的怪异生灵从桃林之后奔出，发出怪叫。
夜三郎无奈地看着野兽们奔逃，道。
“难怪，难怪要你来配合查案。”
一日后。
方元始国的王城中，各区的名捕押着各自的犯人，原路返回。
在灵族人和他们的通力调查下，国宝失窃案的线索，彻底断在了王城之中。
灵族之王甚至五天五夜没有合眼，亲自参与了各项审问。
大到守卫国宝的古老家族，小到负责清扫街道的百姓，无一例外。
就在她近乎绝望的时候，手下的某位人族大官站在宫殿之外，呈上了一道通行证。
和它有关的，是消失了许久的典狱长——章墨同。
灵族之王揉着眉头看完了附带的书信，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章墨同提到的年轻人的身上，见上一见。
和灵族人的洁白羽翼一样，方元的王宫也都是由白色的巨石建造而成。
它们的风格像是跳脱出了尘世，以许多平滑且对称的造型著称。在大范围的白色背景下，更是点缀着许多金色的装饰，绘制了许多涂有金漆的线条。
章墨同曾远远地欣赏过王城中的风景，对此并不感到新鲜。可他注意到了身前的二人，他们大摇大摆地随着灵族的士兵前行，也不四处张望，像是早就来过一般。
他只知道夜三郎绕着王城的外城螺旋式行窃。
其实王城的内城，甚至是灵族之王安歇的寝宫，夜三郎也去转了个遍。
与之不同的是，当正心鉴第一时间恢复了自由的神灵之身，他就在整个方元始国内洒遍了渡鸦的灵体，作为情报的来源。
作为能够看到记忆的神，他也注意到了夜三郎与章墨同的纠缠，了解到了国宝的盗窃案。
至少在他的眼中，拜访过国宝的夜三郎，绝不是幕后的黑手。
“我们到了，站在原地，别动。”
为首的引路人略带紧张地张开羽翼，半跪在了某处建筑之前。
他将金色的权杖横在胸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而忽然出现，为王族宫殿守门的灵族将军调转枪头，他俯视着陌生的三位人族，以灵族的语言说道。
“卑贱之族，为何不给他们戴上镣铐？”
“回将军，王的口信中，已经赦免了他们。”
“哦？”
灵族将军默然注视着有些矮小的三人，眼珠一动，锁定了棕发的正心鉴。
“据我所知，每个地方都是一官配一贼来行动，他们？”
“下官并不清楚，只肩负接引之职责。况且国宝失窃案事关重大，还请您放我们过去，免得王上降怒。”
将军只手收了明晃晃的金枪，随着它转动出完美的弧线，贴在了身后。
“进去吧。”
起身的灵族人谢过了不知情的将军，悬在心口的石头也随之落地。
在回来之前，他可不知道这位横行霸道的大将军，是何时守在了此处。
正心鉴跟随众灵族踏上灰白的石阶，在路过大将军的身侧，他抬头看向高大的后者，微微一笑。
他以灵族的语言说道。
“你啊，野心太重了。”
能够阅读他人记忆的万灵之神，无疑掌握了学习各族语言的强大能力。只消对视半刻钟，他就能掌握足够流利的对话权。
大将军的神色微变，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灵族，外形也和人族没有半点差异。
眉眼的变化，精神的变化，尽收眼底。
他将金枪横在了正心鉴的面前，狐疑地问道。
“你，究竟是……”
“怎么了？”
正心鉴换回了人族的语言，而下一刻，大将军迷迷糊糊地收回了枪杆，似乎遗忘了某些发自心底的疑问。
目睹了全过程的夜三郎暗中竖起了大拇指，更不敢直视身后的年轻神祇。
像是读出了神偷的心思，正心鉴快步追上了他，小声说道。
“放心吧，如果不是必要，我才懒得看你往日的记忆。还有一件事，想要阅读你们的所见所闻，根本不需要和你们对视啊。”
他的嘴角上扬，随着两指按在了夜三郎的肩头，后者才注意到了什么。
“好大一只……”
“嘘，它不大喜欢别人点评自己，劝你还是不要招惹它为好。在我们那个世界，这家伙可是远古时代的传说。”
夜三郎所看到的，自然是生有四只眼睛的巨大渡鸦。
在正心鉴的滋养下，它逐渐朝着鼎盛时期接近，也在不断发生着改变。
如今的鸦灵半黑半白，左半边身子与右半边的翅膀为黑色，另一半则相反，看上去诡异之至。
虚幻的灵体也变得更加凝实，只要和它的红色眼瞳对上一眼，就连神魂也为之颤抖。
得了正心鉴的劝告，夜三郎自然收回了目光，停在了殿外。
“行，我给它陪个罪。”
“还不够。”
“怎么，我还得给你陪个罪？”
正心鉴将手指挪开，他把翻过来的手掌放在了对方身前，道。
“在桃花绘卷中，你偷了我不少东西，还来。我知道，你有一个不错的空间法宝，每当偷不到东西的时候，你就会用它。还是收手吧，我好歹对空间之力有过研究，你可蒙不了我。”
夜三郎哑然失笑。
先前在三十三重天的云来国内，他化身成猥琐的男子，正是使用了这个空间法宝，凭空顺走了宁然的重黎戒指。
而现在，他也确实眼馋堆积了许多宝贝的桃花绘卷，在被动成为客人之后，‘拿’了一些。
夜三郎用右手指尖轻触正心鉴的左手。
两位掌握了空间力量的神灵颇有默契，立刻将它们转移归位，甚至不必让它们出现于当下的世界。
“你知道吗？关于屯宝这一点，其实咱俩……真的很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