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四章 诅咒加身
人死不能复生，至少他自认了炉火与灶台的神，根本无法掌管统治亡魂的权能。
宁然静静点燃了火焰组成的蜡烛，以微弱的火光与逝者道别。
这是他身为神灵，唯一能做的事情。
“所以，如你所闻，峯山的地位远比那些白色的神使要高。背叛了我们的他，此举可谓是一石三鸟。他说过，当他和你相遇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你灵魂中的真实一面。”
“既能以死谢罪，又能得偿所愿，让你更一步看清诅咒的真实，又能引导你继续向前，站在我们的面前。”
四手之神的粘稠体表冒出了四个咕噜咕噜作响的气泡，它们不断留下空洞，最终吐出了四个属于厌火族的骷髅脑袋。
在它们跌落在地的瞬间，便有万丈猩红丝线凭空出现，与它们紧密相连。
“好，那他告诉我的远古历史？”
宁然摆摆手，示意对方不要再提关于峯山的事情。
他的火焰中承载着无数的记忆和梦想，这般令人伤感的故事，稍稍知道一点真相，足矣。
“肯定是假的，那还用说吗？”
其中的一个骷髅上生出了粘稠的猩红‘血肉’，而它的下半身，则由完全的灵体所代替。
剩下的骷髅们也和雨后的春笋般，垂手站在原地。
“时间过得太久太久，就连我们也忘记了许多的事情。年轻的神，你可曾对过去有所遗忘？”
眼看宁然即将发飙，感受到对方体内积蓄的圣火之力的五尊老怪物，才放弃了对宁然的调侃。
在他们的一言一语中，拼凑出了一个较为完整的故事。
古代的厌火之地，其面积是如今的五倍，地位只高不低。
共同执掌此地的，共有九尊厌火的神灵。
他们带着各自的部落，在各自的地盘上繁衍生息，互不干扰，直到有一天，从第三十三天之外的世界中，落下了两道黑影。
身为分身的黑影无可匹敌，他们摧毁了绝大部分的地脉，直到引来了身为界主的玉柄之龙，才飞身离去。
自此之后，厌火的世界陷入了混乱。
他们是界外势力第一个投来目光的对象，也是最容易产生分歧和矛盾的族群。
而九位神灵中，有五位自愿投靠更加强大的外神，成为他们的附庸。
“所以，剩下的四位，自然成为了我们敌视的对象。”
“不对，不对！我记得当时还有一位想要私下里投靠咱们，但你们说了，好处不够瓜分！嘿嘿，是不是这样？”
说着说着，几个骷髅脑袋狠狠地撞在一起，迸发出猩红色的、向外迅速扩散的冲击波纹。
代价便是，厌火州内有数千族人立刻产生了自燃，在痛苦中化作了他们的养分。
“所以，你们联手灭掉了剩余的四位，将他们和各自的族人骗到了四个不同的地方，直接埋葬？而那些神庙，就是最佳的封印？”
宁然的体表有金色的火乌相伴，他以自己为圆心，收回了散步在遗迹内的无数萤火。
漆黑一片的地下世界，闪耀出一片赤红色的漩涡。
“可以这么理解，年轻的神，你很上道嘛。”
“不不不，我们当初战胜了他们，先是威逼利诱他们的族人迁徙到四块风水宝地，再直接坑杀，这才是正史！”
“对！”
看来，深埋在地下的那具怨念深重的干尸，所言不虚。
宁然的萤火们轻松穿透了他们的身体，纷纷回到了主人手上戴着的那枚重黎戒中。
“所以你们口中的族人也好，曾经的同族神灵也好，全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我实在是搞不懂，你们如果想要抛弃一切，为何不让所有人消失在眼前？”
四个骷髅脑袋愣在原地，它们与本体的四手神灵相互对视，随即爆发出了震耳的笑声。
“失去了凡人的景仰，那我们还能拥有怎样的意义？”
“哈哈哈，年轻的神，你实在是太幼稚了。像我们这般无限生命的神，哪一位会理会凡尘间的涛涛疾苦？你管得过来么？”
宁然点点头，并没有否认他们的嘲笑。
他所见过的神灵，确实不会在意凡尘间的琐事，也不会与人世间的渺小之人共情。
代管理山海大陆的火山之神伏陵，以不同种族间的战争作为牵制和娱乐。
逃亡漂泊的兽神墟允，刚登上岸的第二天，便吃光了眼前所见的一切。
被无数亡魂缠身的尸疫灾，只想四处传播属于冥界的死意。抬手挥洒出遮天雷幕的雷电大蛇不雷，咆哮间荡平了山川与烟云。
就连看上去比较正常的柳风波，也曾透露过他们放弃了守护族人的麻木。
他仰望着漆黑一片的洞穴之顶，喃喃说道。
“确实管不了，不过经你们提醒，我倒是想出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哦？请讲。”
宁然看着站在对面的每一对眼睛，缓缓说道。
“回头再说吧，在与你们吹牛谈天的时候，我已经摸清了脚下的阵法。站稳了，关于诅咒的转移，此情此景，正是良机。”
“怎么可能？你可知道我们为了参透这些复杂的破烂玩意，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笑话，一个活了不到三十年的新神，胆敢在我们的面前口出狂言？”
“呵呵，难道你觉得，我们五个人打不过你么？竖子！”
宁然将手指递到了唇边，他无意和腐朽的家伙们争辩。
围绕在身边的点点火焰已经完全渗入了大阵的符文之中，随着他的轻喝，光芒乍现。
“站稳了，可别漏掉一滴诅咒，明白了吗？”
在他的火焰流转下，四手之神以及骷髅们的体表所纠缠的诅咒之力渐渐滴落，如暖春下迅速消融的坚冰一般流淌。
它们化作了湍急的河流、化作了堆叠的重峦，狠狠撞向了另一侧的宁然。
“这家伙，居然真的？”
“喂，你们感受到了吗？多少万年了？多少万！”
在变局之下，四手的化身拦住了受到吸引力、向着猩红之卵的方向飞去的骷髅们。
他是五尊神祇中的最强者，也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位叛变了的神。
紧握住骷髅的他沉声说道。
“别太激动了，万一这小子支撑不住，爆体而亡，遭殃的还是咱们。”
他的话有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众多骷髅脑袋哑口无言。
听到他们的交谈声，身在猩红之卵中的宁然淡然说道。
“无妨，如果我没有这份实力，也不会做出送死般的举动。说来也怪，当你们的诅咒涌入我的体内时，我仿佛能够看到这片大地上的所有……厌火之人。”
“没错，这就是所谓的信仰，以及强迫的信仰。”
“看样子这位新生的火神，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凡人的膜拜呢。”
宁然哈哈大笑，他确实没有感受过，被万人敬仰的感觉。
就算在霜月关内塑造了自己的神像，在百姓们的家中挂上了画像，也没能体会到响途姬等神所描述的那种神之音。
似乎他的心，尚未和寥寥的信徒们联系在一起。
他以隔空出现的火乌阻止了陶炉的潜行，高声说道。
“我要是知道了真相，只会觉得信仰你们这些狗东西，绝对是件晦气的事情。怎么，都到了这样的关头，却还是把诅咒藏着掖着，不肯给我么？”
从愈发庞大的猩红之卵中点亮了两道光点，那是宁然的火眼金睛，他直视着正中的四手神灵，看着褪尽了体表诅咒的对方显露出白色的皮毛，与金色的眼瞳。
他一指头点向了伏升，将哑然的后者变成了一根白色的毫毛，飘荡着钻回了后脑勺。
那位昏迷了的神使，也不例外。
“你的意图，还不够明确。既然你有主动掌控阵法的力量，那么接下来，我想亲眼目睹一下，你对怨恨者们释放的千古诅咒，究竟有几分了解。”
四手之神将右上角的手掌虚握，凭空捉来了挣扎着的大黑耳宗主，死死掐住了后者的喉咙。
宗主惊恐万分，直接吓得大小便失禁。
他也是初次与神灵相遇，却没想到这一见，不如永不见。
神灵缓缓说道。
“死去的四位厌火之神，他们的怨念和仇恨过于强烈，不知为何，四尊神灵的心脏竟在某日化作四道遮掩了日头的光点，聚集在了一处，在坠落中种出了参天的大树，垂下了百万条红色的丝线，连接在古时的每一位厌火族人的身上。自此之后，所有新生的厌火人都能够催动力量，不光生出了许多的杀伐，也带来了名为自燃的恶咒。我们所在的位置，便是那棵巨树的根部，而你想要得到的诅咒之源，那枚跳动了无数岁月也未曾停歇的神之心脏，就在我的体内。”
猩红之卵的表层渐渐产生了裂痕，随着刺耳的破壳声，满身包裹着浓稠的猩红液体的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与四手之神不同，他能从中感受到地表每一位厌火族人的心中，那份对于诅咒的恐惧。
“把它给我，难道你不想恢复原状，更好地效力于界外的黑暗势力么？”
“我，拒绝。”
四手之神冷笑着切断了脚下的阵法，慢慢退后着说道。
“那是诅咒之源，而全天下的自燃诅咒，如今都聚集在你一人身上。年轻的神，你让我们倍感意外，只不过，你只是自愿接受……”
宁然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眼前，没等四手之神反应过来，他的胸膛便已经被宁然的火焰手臂，从背后猛地洞穿。
高举在眼前的，是那颗尘封了许久的怨恨之心。
“还记得我刚才说过的，那个不错的主意么？我确实无法为苍生解决纷繁的苦楚，但我可以直击诸多痛苦的源头，你说呢？杀了你，既能解决自燃的诅咒，也能除掉五个叛徒，何乐不为？”
“你……”
“我愿投身于高天之上的群星，为地面的生灵送去指引。有了这样的觉悟，也不枉我尚存的一丝少年意气。”
浑身流淌着诅咒的宁然抽回了自己的手臂，一脚踢飞了四手的神灵。
他摘下了体内的火珠，目送着它飞向黑暗的穹顶。
“我会亲手点燃你，为逝去的所有峯山，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