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宴
冥界的上空，持续燃烧着名为愤怒的火焰，和流淌垂落而下的岩浆交相辉映。
前者源自于感知到危险的浮岛火神，而后者，则源自于配合冥主关闭冥界通道的燧山巫。
“再等等，钟黎捷大人。您的面子大于天，我哪儿敢动宁然大人呢？”
钟黎捷缓缓降落在冥主的面前，他看着对方的坦然，和通道即将关闭后，随意向外抛出的宁然。
“来者是客，我们又见面了。”
冥界之主抬手升起了一块漂浮着的小小岛屿，落座在他早已备好的、坐满八方鬼神的宴席之上。他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叩了叩桌子，亲自为在座的诸位亲信们斟酒。
摆放在他们面前的酒壶自动升起，为各自的尖嘴酒器中注入醇香的美酒。
“冥界之主，你大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为自己留条后路。”
面对钟黎捷的低语，冥主笑着摆摆手，他用双手按在长方的石桌边上，道。
“后路？我从来不留后路，快快请坐，你我也好叙叙旧。”
他专门为宁然、正心鉴和钟黎捷留好了位置，甚至连那位自己也看不见的鬼神，也有着属于他的一席之地。
“不必。”
钟黎捷催动火焰，稳稳绑住了挣扎中的宁然，他正要转身以极快的速度离去之时，冥界的入口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合拢，它被冥雾遮盖，变得一片混沌。
“野狗，还不快请钟黎捷大人入座？”
狗头脑袋的野狗眉开眼笑，他摇着尾巴凑上前去，在一步一步接近钟黎捷的过程中，却变成了透着火光向下洒落的灰烬。
冥主端着酒杯，笑着叹了口气。
他用另一只手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便让已经悄然进入冥界范围的正心鉴瞬间挪移到了本该坐的座位上，缓缓说道。
“来都来了，眼下通往现实世界的大门已经关闭，反正你们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不如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如何？钟黎捷大人，我知道您只负责宁然的安全，我也有意和宁然大人交好，可他一直都不给我机会。今夜，就是我们商议大事的绝佳机会。”
“交你娘的好，呸！”
宁然喷出的烈火席卷了整个宴席，而冥主稍稍弹指，就让他的愤怒火焰转瞬即逝。
“别生气嘛，炊火之神，请入坐。难道你不想听听，我如何得到了至高神灵的断臂？难道你不想听听，我们被困在这片荒诞的世界之中，究竟为何？”
钟黎捷解开了宁然的束缚，让横在他的马背上的后者自由行动。
带着几分可怜，钟黎捷淡淡说道。
“你，接触到的东西越多，抱憾而终的概率，也就越大。年轻的亡魂之神，在我的眼底，你的疯狂只配被打上愚蠢的名号。”
“钟黎捷大人，你可能对疯狂两个字，有不可扭转的偏见啊。诸位，让我们共同举杯，庆祝我们在冥界中最后的聚首！”
冥主得意地环视着在场化作人形的冥界怪物们，待他斩获正心鉴左臂上培养出的至高神的力量，他将会改变整个世界的格局！
到那个时候，全天下的新生神灵想要诞生，都由他说了算！
而这，只是他宏伟计划的开端。他要整合天地间的一切，共同打破至高神灵们共同定下的规则，离开这个没有自由的世界。
“干杯！”
众鬼神举杯庆祝，化成灰的野狗也再度归来。他故作淡定地瞥了钟黎捷一眼，依旧端着桌上倒满美酒的新酒杯，和同僚们一同面朝火焰之神敬酒。
“冥界之主，我所了解过的历史，可以让你知晓模糊的一二。听完之后，希望对你疯狂的未来，有一定的帮助。”
火焰脑袋的马儿分散成了许多根飘舞的火焰细丝，它们在支撑宴会的浮空小岛上交织成了人形，带着火焰凝结的衣袍，在风中飘荡。
依旧是火焰脑袋的人身神灵一步踏出，他赤着脚踏上了石头地板，在其上烙印出熊熊燃烧的脚印，继而化作岩浆的浅坑。
钟黎捷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神圣的气息，他穿越了带有靠背的石头座椅，缓缓入座。
他与冥主相对而坐，随着火焰的升腾，他从冥主的手中夺过了宁然和正心鉴的掌控权，将二人连带着石头座位拉到了长桌的左右两个拐角，护在了自己的身边。
“多谢钟黎捷大人，请讲。”
听闻此言，冥主正色道。
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着许多和钟黎捷一样的、曾经为神之尊者效力的远古半神。他们都是至高神祇的造物，都曾在历史的长河中跋涉前行，度过漫长无边的岁月。
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不肯透露遥远的过去。
“木神大人，我曾经见过他数万次。甚至连我本身，也都是木神大人的造物，他重视过的孩子。诸多伟大的神灵创造了各式各样的环境，而他，则创造了世间所有的灵魂。他赐予一切物体生命，也赐予了包括我们在内的所有生命的死亡，造就这片生生不息的世界。”
“木神大人，他的样貌如何？”
“你能得到这截断臂，自然了解过其中的一丝隐秘。他的永恒名号和浮雕形象众多，无论是千手之神还是多目之神，都不能概括他的全部。他一体两面，肉身掌管着造物的本能，而他的伟大灵魂，则贯穿了天地间的一切灵魂空间。无论是藏在你身后，所谓梦神的梦境世界，或是死后的每一个亡魂世界，亦或是每个神灵开辟出的独特灵魂空间，全都离不开木神大人的规则与掌控。”
冥主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如钟黎捷所言，一直躲在他身后、自以为藏的足够仔细的梦神拨开了一层薄薄的‘纱帐’，站了出来。
她也展现出了人身的灵体姿态，只不过浑身半透明的她，体内到处都是明亮的星云，点缀在幽深黑暗的背景之下。
她的胸口处，更是有一团耀眼的巨大火球，在旋转起舞，或沉或浮。
“小神，见过钟黎捷大人。”
全场哗然。
冥主也拜了拜钟黎捷，他将空缺的座位挪到了自己身旁，在示意梦神坐下后，继续问道。
“钟黎捷大人，您的意思是？如今我已控制了整个冥界，但在我的冥界之外，难道还有千千万万的冥界不成？”
钟黎捷用火焰的右手端起面前的酒杯，倾倒在自己的火焰脑袋上，冒出了更为旺盛的火光。
“你既然知道自己被困在了有限的空间内，又何必要刨根问底呢？你我的命运，都没什么两样。”
他将坚固的金属酒杯随意揉碎在手心，团成了一粒沉重的弹丸，将其架在了中指和大拇指之间，抬手迎向对面的冥界之主。
这份从容的威压让冥主不由得冒出冷汗，仿佛他只要稍微动一下，脑袋里便会立刻种上那一枚能够燃烧灵魂的金属弹丸。
就算他可以在眨眼间借助冥界的力量逃脱，也比不上钟黎捷那怪物般的神速！
“不愧是钟黎捷大人，不愧是能够转瞬飞来冥界的强者，晚辈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你们几个，还是老老实实坐下来吧，别伤了和气。就算咱们一起上，也不是钟黎捷大人的对手。”
听闻老大的命令，众鬼神顿时感到不可思议。
能让冥主也惧怕三分的角色，究竟强大到怎样的程度？
一直端坐在座位上不动弹的野狗冷哼一声，在他敬酒被焚烧的时候，大伙儿都笑他吊儿郎当，连人家的火焰也不避开。
也只有他，才正面感受过钟黎捷的恐怖之处。
火焰能焚烧万事万物，只要它足够强劲，就算是漫天的星河，也能燃烧殆尽。
冥主还算识相，钟黎捷不与他的鲁莽手下们计较，淡淡说道。
“在某个特定的时间之后，木神大人向天界的诸多弟子留下了最后的密语，便彻底失去了踪影。有人说，他将万千手臂插入了各个世界的中心，以手臂贯穿了现实世界和死后世界，以自己的身躯化作了万千星光，有人说，他依旧藏身于宇宙的尽头，在时空二神的帮助下创造新的种族，为无穷的宇宙带来源源不断的希望。无论生与死，天地间的绝大部分规则，都离不开木神大人的智慧与创造。冥界之主，你就算得到了他老人家遗落在这个世界的手臂，也绝对不可能将其彻底掌控。”
冥界之主侧首瞄着一旁的梦神，他的决心终于产生了动摇。
从他踏入修炼的道路开始计算，每跨出一步，他都会对另一座高山产生极其浓厚的渴望。
为此，他不惜一切代价，牺牲了不知多少亲信朋友，只为成就自己幻梦中的大道。尤其是在成神万年、又接触了梦神之后，他就变得更加偏执与疯狂。
冥岛上连年的战争改变了他，日渐膨胀的野心和欲望改变了他，就连梦神的建议，也变成了蛊惑心灵的一剂猛烈毒药。
就算听到了钟黎捷的审判，他也没有动摇到原地放弃。
冥主抬起头，他用淡漠的眼神看向钟黎捷，道。
“多谢钟黎捷大人指点，不过我还是愿意尝试一番，让世人知道我命由我，不由那些高高在上的创世神灵们。”
“不如让世人知道，他们的命运会因为你的改变，而走上更加美好的道路。执迷不悟的冥界之主，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若不放行，我也只能捅破这层天，带宁然重返世间。”
钟黎捷转身飞向冥界的天空，变回了火焰骏马的模样。
“你不能走！”
“冥主，先把你需要应对的麻烦解决了，再来浮岛找我吧。”
正当冥主想要出手阻拦时，才看到了隐藏在冥界中的顶天立地的双头巨人。后者的两个脑袋各自施展力量，一个催动了冥海掩埋燧山巫，一个喷吐出冥火驱散冥雾，朝着他们撞来。
他的声音宛如同时炸开的万道洪雷，恐怖至极。
“冥主，鬼王孟何尝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