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蜃园重逢
蜃园正门的门口，时常会有几个顽童追逐打闹。
他们是因为山海城灾变失去父母的孤儿，也是伯无霜在巡视山海关时，在街道上远远望见的可怜之人。
绝大部分因为灾难而失去父母的孤儿都在他的号召下，要么被送到了当时不愁吃穿的人家，要么送到了集中的孤儿院，很少会有孩童会流浪街头，敌视所有的成人。
伯无霜也是费了一番工夫，才说服了他们中的孩子王，得知了部分孤儿院负责人的无为，以及更为阴暗的一面。
这些孩子则被他带回了蜃园，由皇宫中的文臣亲自授课学习。至于那些拥有修炼资质的孩子，被守卫蜃园的修士们轮番培养，用来保护凡人之躯的小小同伴。
自此事件之后，尚未建立霜月关的三皇子加大了巡查各方机构的力度，也是第一次为他人宣判了死刑。
“小心点，别把阿虎的脑袋磕出花儿来。”
坐在外墙屋檐上说话的，就是他们之中的孩子王。他天生能够感应大地的力量，因此接受了土修的修行，更是有霜雪国的现任山将军山邰亲自教导。
不过得等到山将军前往霜月关上朝后，在蜃园中借住的时候。
他如今的实力，算是踏入了寻道境的第一层，正式加入了修行之路。
“知道了，明秀哥！”
李明秀像是一只无聊的懒猫一样，侧卧在阳光照射着的屋檐上。为了更加靠近带着寒气的伯无霜，他私下做了一些无聊的修炼，比如躺在冬日冰冷的冰块上休息。
至于修炼的结果，就只有被冻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拒绝了伯无霜的关怀。
自始至终，他都对伯无霜心存感激和尊重，只是在表面上，他并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亲近伯无霜。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位年仅十岁的土修眯着闪烁泪花的眼睛，瞥到了熟悉的身影。
不是独臂的天无常，而是长着鹿角、时常会居住在蜃园中的鹿族少年，阿回。
“阿回大哥回来了！快！”
他一个翻身跳了下来，脚尖刚一点地，就无视了墙下站岗的守卫，冲了过去。
孩子们全都放下了手中的玩意儿，兴高采烈地冲向了阿回的方向，你一言我一语，和叽叽喳喳的麻雀没什么两样。
“好了好了，我们进去说话吧。别闹啦，给你们带了礼物，一个一个来。”
阿回的身上挂满了抱着胳膊荡秋千的孩子，他不大愿意在蜃园外抛头露面，即便自己是被霜雪关人民接受的兽族成员。
天无常对着守门的修士笑了笑，跟在孩子们的身后回归了魂牵梦萦的蜃园。
还是熟悉的感觉。
在天无常偶尔会梦到的那段历史中，孤独，压抑，所有负面的情绪几乎将他的精神压垮。好在流落山海城之时，他被一位老铁匠收为了名义上的弟子，定居在巨大都市的一角。
日复一日挥动铁锤，天无常逐渐被老铁匠的乐观所感化，在溅射出的火星中找回失去的自己。
可是，直到老铁匠以一百三十二岁的高龄逝去后，他也没有了解过任何关于天无常的往事。
小小的铁匠铺被天无常，往后的一切苦难，又要他一个人来背负。
在老铁匠的破坟前，天无常才敢借着祭拜时的悲伤，聊一聊自己经历过的痛苦。
“师父，宁然大人好像还是没有回来啊？他们已经走了那么久了，连阿回也开始想念他们了。青丘！青丘！这边！”
阿回一边念叨着，一边望向某座建筑上趴着的小狐狸，开心地招手。无论是兽族还是人族，故人相见，大都是长舒一口气的轻松时刻。
“宁然啊，宁然。”
天无常看着小狐狸扑到阿回的怀中，后者在人形和动物的姿态中来回变幻，戏耍阿回的有趣画面，不禁回忆起了和宁然相见的往事。
那时的宁然拿了伯无霜的一大把钱，却嚣张地游荡在山海城的街头，在一群歹人的贪婪目光中露财。
还是他出行的过程中仗义出手，才有了后续的一切。
若是把宁然比作他惨淡人生中的贵人，一点也不为过。
带着阿回、青丘和吵闹的孩子们回到自己的房屋，师徒二人慢慢收拾着许久未曾入住的房间，将随身的东西仔细整理。
“师父，咱们的床单，是不是每个月都会被换一换呀。您看上面一点灰都没有，省去很多麻烦呢。”
天无常本就有点洁癖，他侧身瞄了一眼自己的床铺，点头说道。
“无霜贵为一国之君，派人维持屋子的整洁，也不算什么难事。我们苦修了快一年，不知道他这位王者，是否……”
“是否什么？”
一缕寒风吹开了天无常寝居的木门，光是听声音，天无常就能想象到伯无霜的那副冰冷模样。
回首看去，那一国之主早已憋不住笑意，大步向他走开。
“好久不见啊，铠将军。”
天无常大方接受了伯无霜的拥抱，用力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好兄弟，好久不见。”
四人齐聚蜃园时，经常会在宁然大厨的专属厨房相会，他们一边给宁然打下手，一边聊到天南海北，仿佛有说不完的事儿，扯不完的话题。
在伯无霜的带领下，他们推开了许久没有动过的厨房大门，准备弄上几碟小菜，喝上几壶小酒。
“说说看，直接来了个与世隔绝，到底去干嘛了？”
伯无霜用云兽接过侍女们送来的各种食材，亲手给干枯的大缸冲刷一番，灌满了做菜用的清水。
天无常握着菜刀的手悬在空中，而后一刀斩开了去了皮的白萝卜。
“斩断心魔，苦修剑道。”
在他的手中，凡人使用的菜刀轻如鸿毛，在一阵幻影的移动间，整棵白萝卜被切成了慢慢松垮的薄片。
“我在大陆最南边的海岸旁生活，主要是那里清净，无人打扰。”
伯无霜用冰做的大勺舀了满满的水，将其倒进了蒸锅的锅底，让变化成人形的云兽放上蒸笼，准备添柴烧火。
没有宁然的日子里，下厨确实有点麻烦。
“我说呢。兽族曾经因为某件事戒备过很长一段时间，妒枯还写信告诉我，能否请动玄冥神替他调查调查。看来南海岸边的无数道灌满海水的深坑，是你搞出来的啊。”
天无常没有否认自己的赫赫‘战功’，笑着说道，
“心魔嘛，一旦疯起来，整座蜃园都要被我砍得稀巴烂。说来也怪，似乎在所有的修行者中，唯独我们金修容易产生心魔，误了前程。”
他用刀背拂过切成片的白萝卜们，将它们熟练地铺开，眨眼间便是‘之’字的横切，将它们削成了粗细均匀的细丝。
接着便用宽一些的刀身铲起萝卜丝，流畅地抛到了伯无霜身旁的冰水盆中。
“心魔啊。”
伯无霜的右手食指微动，冰水便缓缓搅动起来，在漩涡中冲淡它们的辛辣气味。
“铁匠，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一年天空中打开的神秘通道，就和你有关，对吧？”
伯无霜洗菜，天无常切菜，云兽们负责充当宁然的平替，在厨房中叮叮当当。只是伯无霜的厨艺并不算好，而他的云兽们，顶多也只是把菜做熟而已。
“没错。或许我曾经居住的位面，甚至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呵谁知道呢？从百丈高空坠下，又被守城的修士们追来撵去，若不是家父塞给我的贴身法宝，恐怕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就已经是具扔在荒野中的枯骨了。”
天无常的菜刀顿了顿，他曾经梦想着成为父亲那样的领袖，成为师父那样的强者，可到头来，还是失去了全部。
好在天命没有待他过分残忍，在山海城苦苦熬了六年多后，让红发的宁然闯入了他的视野。
接下来，又是伯无霜、山邰、鲸臣、正心鉴等人。
“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或许宁然再回一趟天界，他也能解决你的烦恼呢？”
伯无霜拍拍手，让部分云兽抬起了酒坛，送到了桌边。
他温柔地拦下了嬉笑打闹的孩子们，在照看他们的阿回的耳边低语。
“带他们出去玩一会儿吧，我有事和你师父聊聊。去老地方取点果子糖和糕点，记住，别让他们贪吃。”
轻装的阿回笑着抖了抖耳朵，乖巧地点头回应。
“嗯。”
伯无霜将叽叽喳喳的麻雀们送到门口，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慢慢关上了门。
他坐在蜃园中最大厨房的木桌旁，为天无常斟酒，庆祝这难得的相聚。
遥远的冥岛大陆，宁然懒洋洋地躺在正心鉴编织的吊床上，已经睡了整整一天。纵使是半神之躯，在各自对手的调教下也没能得到什么好果子吃，累得不得了。
他翻来覆去，不断说些奇奇怪怪的梦呓。
“哎呦，你们……都给我让开！不会做饭就不要靠近，我的灶台。知道我是谁么？我可是，人间炊火神！伯无霜，伯无霜，洗菜，去！”
宁然的梦话听得响途姬合不拢嘴，和宁然相处越久，她越能发现这孩子的有趣之处。
她望着天空中飘扬的落雪，牵住了柳风波的手，道。
“柳生，你说我们如果不是半神，那该有多好？”
柳风波坐在响途姬的身边，霸道地抽出手，搂住了后者的肩头。
“成了神才能自由。别告诉我，你已经忘记了咱们的悲惨往事。要不是梦神大人出手，恐怕我们永世都无法相见呢。”
响途姬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笑而不语。他们的耳边依旧传来宁然那断断续续的念叨，听起来一点也不寂寞。
“铁匠，切肉，这肉我可要一指长的厚度，别给我切坏咯！等你切好了，我，我非得烤成天下第一烤肉，不给种菜的吃，就给你吃！”
在他的梦中，所有的熟人相聚在蜃园中，和他共饮一坛酒。
“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