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相遇
如鸣蝉之神的预料一般，在那枯木状的人形灰烬中，猛地破开了一只瘦弱的白皙手臂。
只要黑树之海没有被完全拔除，正心鉴就可以借助它们的力量，随意重生。
他就是黑树之海的意志，和最核心的灵魂。
破碎的衣袍在渡鸦们的编织下，重新贴合在了覆盖着黑色鳞片的正心鉴的身上。他依旧睁着额头上的一枚黑白独眼，呆呆地望着雷电包裹着的浮土，朝着远方离去的模样。
他喃喃自语道。
“悲歌，悲歌。”
巨大的渡鸦从他的头顶扇动着翅膀飞过，即便是灵体，在强大力量的加持之下，也能影响到现实世界中的实物，卷动起足以掀翻房屋的飓风。
正心鉴的发梢随之浮动，他的目光投向北方，看到了另一处由虫族半神所保护的一小块乐土。
“宁……”
他能记起此生的种种往事，能看到他人的欢声笑语和怒发冲冠，却再也无法感受到一丝的情感。封印了蝎灵的宝石带来了无敌的强化，让他甚至从某种角度上来看，已然成为了高高在上的神灵。
也夺走了他的人族情感。
似乎在找到宁然之后，他便会了无牵挂，成为一位摒弃了凡尘欲念的纯净之神，前往绝大多数神祇都无法抵达的彼岸。
在他的回忆中，蜃园依旧是那个蜃园，它的颜色却和来来往往的行人般慢慢变淡，直至化作黑白。
虫翼颤动，正心鉴一飞冲天，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天空中的渡鸦群们变了颜色，它们如柔顺的丝绸般聚集，顺着正心鉴前行的方向变化自身的形态与色彩，为大地上的虫族们带来灰白色的绝对恐惧。
北方五十里外，有一座蝶族蜂族看守的绚烂花园。即便是在深秋和寒冬，这里的花朵也不会因为季节而凋零，依旧会顽强生长。
由于黑树之海疯狂夺取养分的缘故，它们也受到了最恶劣的影响，在蝶神和蜂神的结界中不断枯萎、灭亡。
为了让心爱的花朵们重新焕发生机，蝶神下令夺走此处虫族人的全部口粮，将他们全部碾碎成肉酱，为鲜花们施肥。
直到正心鉴撞碎结界进入之前，除了无法阻拦发狂的蝶神、被囚禁在地下监牢中的蜂神以外，所有的人族和虫族都变成了花园中的腐烂土壤，悄然离去。
正心鉴冷漠地站在翅膀残破、丝毫没有蝶族气质的萎靡半神的面前，将手臂上的黑色树枝强制插入了对方的脑袋，用他的方式‘夺取’模糊的记忆。
“为什么，为什么要毁掉我们的花园？”
破烂不堪的蝶族半神跪倒在脏污的沃土上，她一边哀嚎，一边用手扒拉着花园里的腥臭养料，仔细填入那一朵朵低垂脑袋的花间。
她的透明血液滴落在土壤中，发出了令人反胃的恶臭。
“你的同族，抢走了我重要的友人。”
通过记忆的回溯，有些疯狂的蝶神看到了棘影大人夺走红发少年时的场景。
拖着淡黄色残破翅膀的蝴蝶神仰天大笑，继续她的工作。而正心鉴难得放过了一个不值得杀的对象，朝着地下的牢狱走去。
“哒，哒。”
顺着干燥的古老石阶向下而行，正心鉴的双腿逐渐开始虫人化，用坚固的外骨骼替代了原本的血肉和筋络。
他的双脚踏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韵律，直达地牢深处放弃抵抗的蜂神面前。
“蜂神，不疯。”
倚靠在石壁上不动的家伙微微侧首，看清了来者和他身边环绕着的渡鸦。他摆了摆手，对着不速之客说道。
“疯是不疯，但在这儿待久了，想不疯都难。你这家伙，居然能够在抛弃全部情感的同时保持理智，真是个狠角色啊。我虫谷毁在你的手里，不亏，不亏啊！”
“我们，见过？”
蜂神摇摇脑袋，叹息着说道。
“在遗迹中，我曾远远看过你们一眼。当时，我的身边有个老傻子，他流着口水说你们是个天大的祸害，必须要斩草除根，才能避免虫谷的灾难，我碍于九位王神即将同时现身的气场，便死死拦下了他。现在想来，那时的我还是放他扑过去，连带着蜜如饴大人的冰块把你们一起吃掉，才好呢！”
正心鉴沉默不语，他一路上吃掉了许多虫族半神，似乎也不差这一个。
想了想，他把口中的画卷吐了出来，随手一抖，便有梨涡村的村长、迷津族的黑色矮子掉了出来。
“哎呦，正大人，您把我呼来喝去……”
乌涂先是看到了正心鉴的虫腿，沿着大腿和陌生的衣袍向上看去，倒是吓了他一大跳。
“这这这，正大人，您这是？成神了？哎呦，这气场，这风度，可真是羡煞旁人啊。”
正心鉴并没有和往常一样，一脚将他踢开，而是淡淡说道。
“你曾经和我讲过黑树之海的预言，对吗。”
“对，整个迷津族的地盘全都是您的参天黑树，气势非凡……”
“不。”
正心鉴看了蜂族半神一眼，转身朝着上方走去。若是算上身后的蜂神和花园中的蝶神，他已经‘放生’了虫族的六位半神，和几百只瑟瑟发抖的虫子。
“我的树海，除了尚未抵达冥岛中央的巨型山脉的山腰，还有冥岛最北部的地带，黑树已经淹没了整个冥岛。”
乌涂张大了嘴巴，加快了跟上正心鉴的脚步。
“那那那，那您呼唤小人出来，是为了什么呢？如果有需要帮忙，哦不，需要使唤小人的地方，您随意！要不，您把梭罗人也叫出来？”
“不必。”
回到地面的正心鉴推开地牢的大门，让乌涂见到了久违的现实世界。只不过天空中‘阴云’密布，远方则是连绵的黑色山脉。
他们一路弯弯绕绕，来到了蝶神的后花园。
“正大人，这可是半神啊？！您，您先让我来！”
正心鉴毫不理会乌涂献出的殷勤，他看了一眼东南方向，对着匍匐在花园中反复折腾自己的蝴蝶之神说道。
“为你带来一曲悲歌，安心上路吧。”
乌涂立刻会意，卖力地歌唱。然而他的歌声有多忧伤有多感人，都无法唤起蝴蝶神和正心鉴的半分共鸣。
在蝴蝶神的眼中，她的美丽花朵们正在焕发新生，茁壮生长。它们渐渐盖过了自己的庞大身躯，散发着迷人的花香。
“成了！成了！哈哈哈哈哈哈，我那惹人爱的花儿，全都盛放了！”
蝴蝶神，彻底沦为了没有理智的疯子。她的嘶吼声中带着最高的愉悦，和混乱的回响。
但她的快乐并没有维持太久，一道蝎尾状的石刺从地下猛地伸出，将蝶神的脑袋直接砍下。
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拨开黑树的热情枝杈，大大方方地闯了进来。
“呦，好久不见了，正心鉴。”
蝎子神谢雨离桐已经处理完了蝎族领域外的大片土地，将残存的、仍旧留在虫谷的虫人们全部杀掉。
他发现了盟友的异常，那就是偶尔会在沿途中留下几位半神，放他们一条生路。
“嗯。”
对于蝎子神的到来，他并不感到意外。起初他还可以借助复杂的移动路线将其甩开，但眼下虫谷的各处据点变得越来越少，被逐个击破之后，他们难免会在相同的目的地相遇。
正心鉴的身后甩出了一条黑色的蝎尾，和谢雨离桐的白色蝎尾狠狠撞在一处，产生的劲气让天地为之震撼，更是将不知所措的乌涂冲到了数里开外，贴在某座摇晃着的石崖上。
“别这么激动，再过不久，我们就能找到那只臭蝴蝶的下落。到时候，我会亲眼见证她被你撕成碎片的模样。”
谢雨离桐缓缓抽回了他杀生无数，却没有沾上一点血液的蝎尾，朝着地下走去。
他，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位虫族的族人或神灵，誓要让蝎族一统天下！
站在通往地下牢狱的门口，蝎子神却停下了脚步。
“真可惜，竟然能让灵魂被冥界之门完整收去，真是浪费我的时间呢。”
地牢中的蜂族半神早就感受到了谢雨离桐的气息，他不愿被这个比守护花园的蝴蝶神更为疯狂的家伙玷污，匆匆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僵硬的尸体变成了一滩黄色和橙色的艳丽花朵，它们在黑暗的地下盛开、枯萎，最后和外界花园中的花朵一样，飘落凋零。
甚至都无人欣赏。
正心鉴在花朵凋零前，便无视般越过了蝎子神，来到了囚禁蜂神的地牢。
他轻轻摘下一朵黄色的小花，将其种在了带有黑色鳞片的胳膊上，慢慢吸收进到了结实的皮肤之中。
而那只唯一出现在地牢内的蜜蜂，被他收进了画卷。
画卷上的某课桃花树下，则多出了一朵黄色的、水墨渲染的花。
“谢雨离桐，一起走？”
正心鉴并不畏惧灵门半神的强大，他只是想多个帮手，快速找到失散许久的宁然，结束这场似有似无的噩梦。
谢雨离桐笑了笑，他没有不答应盟友的理由。
他们的下一站，是由二十几位强大半神所组成的乐土，是一片能够永久抵挡黑树之海的存在。
那里，也是虫谷中‘硕果仅存’的地域。
“你负责吸引他们的注意，我去救人。”
飞空赶路的正心鉴快速浏览着大地的景象，在某个十分隐蔽的地下洞窟，他的渡鸦们终于在那里找到了囚禁于其中的红发少年。
所幸的是，宁然并未收到什么实质伤害。
“哦？听你这意思，是找到宁然老弟了？成，看在咱们一路上互相扶持的份上，我就帮了你这个忙。可是我万一扛不住他们的群殴……”
正心鉴看着宁然面前悬浮着的护体火珠，和他脚下已经碎裂开来的寂九戒，眯了眯额头上的独眼。
嗓子里沾染了些许的愠怒。
“扛不住，一死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