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俱伤
棘影的第一想法，就是断开她与白色宝石的连接。为此，她必须断掉手臂，并且永远无法再生。
活下去和完整死去，她更倾向于前者。
“女王虫大人，等我！所有人，撤！”
触碰到宝石的她也被激发出无限的欲望，那股力量也确实无条件反馈到了她的身上。四根手臂中的一条如破碎的冰棱，带着脆响断开。
棘影能够感受到半死不活的谢雨离桐的体内，正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酝酿，时刻准备爆发。
慌乱之中，她伸出完整的手穿过空气的囚牢，抓走了误认为是宝物携带者的宁然，将无法脱身的正心鉴连带着束缚后者的宝物重重丢在地上。
“走！”
没有被谢雨离桐迅速杀掉的半神们仓皇而逃，他们挣扎着钻出白光的范围，使出了各自修行无数岁月的经典逃生技巧。
只见蝎子神断掉的、损坏的肢体和器官正在白光中一点一点修复，连外层的坚甲也从昔日的紫红色，转变成了无暇的白色，和完好的部分融为一体。
破碎身躯的裂隙中，也灌满了如同闪电分裂般的纹路，颇为霸气。
他轻轻叹了口气，用新生的白色巨钳指向棘影逃跑的方向，低声说道。
“我的欲望，就是让虫谷中仅存蝎族，共建美好的未来！”
另一方的正心鉴却没有心思管那黑白相间的蝎子，他疯狂地催动黑树从体内破开，试图用黑树的坚固枝条碾碎束缚他的囚牢。
可无论如何，他的力量也绝对不会超越天门神级的存在，主动离开此处！
“宁然！宁然！”
正心鉴的怒吼声被谢雨离桐所接收，后者微微低头，望着下方那个可怜的人族，甩了甩他的白色蝎尾。
蝎子神伸出钳子下方的一只手臂，将四指的爪子轻轻按在了囚牢之上。
他问道。
“如何？想要活命，想要救下你的好伙伴，不如加入我的复仇队伍。别说我没有给你机会，这，就是你的机会。”
正心鉴用头猛地撞击囚牢，他丝毫不在意对方抛出的不够盛情的邀请。
“复仇，只会蒙逼双眼。”
蝎子神的手慢慢抽回，他将右腿踏在了横着的囚牢上，蔑视着囚牢中横躺着的、已经看不出人样的畸形怪物。
“狼？虫？黑色的树？我说你啊，还真是奇怪啊。试想一下，就连我这尊半神也差点没抗住那些天门半神的群殴，宁然老弟，他又能撑多久呢？”
脑袋一半是兽面，一半是人面，三枚眼瞳瞪得滚圆的正心鉴终于停止了闹腾，死死地看着踩踏在他的头顶的谢雨离桐。
好歹找回了几分正常的理智。
“你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简单！你也摸过我胸口上的石头，也知道它那伟大的作用！不过在这之前，你们天真地以为，只要悄无声息穿越虫谷，找到什么重要的金色光点，方可解答谜团。”
白色的钩尾抚过空气囚牢的无形壁障，划出了刺耳的噪声。
“你们这些孩子的杀戮欲望，实在是太低太低了。所以，你会无力地失去他，所以，你会被孤独地丢下，在这座小小的监牢中痛苦挣扎，而现在，你没有什么新的欲望吗？”
谢雨离桐的八只眼睛静静地看着恢复人身的正心鉴，看着他眼中的愤怒和不甘，如鬼魅般低语。
正心鉴躬着背坐起身来，他的伤口正在快速复原，不假思索地说道。
“毁灭吧，烦了。”
白色的钩尾将这件能够无条件束缚天门半神的神器撕成了碎片，在尖锐的钩尾的帮助下，谢雨离桐拉起了面无表情的正心鉴，诱导他完成最后一步。
那就是触碰自己胸口上的白色宝石，释放正心鉴最邪恶、最压抑的梦想。
白光笼罩了正心鉴，和蝎子神一样，他也发生了变化。
黑色的鳞片一点一点吞噬了正心鉴的大半边身体，如漆黑的蛇鳞，在白光中折射出深邃的多彩光芒。而在没有鳞片覆盖的地方，黑色的根须从他的体内悄然钻出，在肢体和躯体上相互缠绕，刺破了他宽松的衣袍。
棕色的头发逐渐变得乌黑，它像是古树的枝杈朝着八方生长，直到定型。有鸦瞳中的黑白渡鸦挣扎着爬出，要么站在‘枝头’，要么镶嵌在正心鉴的破碎衣袍上，成为他的眼睛和渡鸦图样。
“毁灭。”
正心鉴一掌推开了超越天门半神存在的谢雨离桐，将自己的星瞳左眼与血瞳右眼缓缓闭合，唯独留下了额头上的黑白竖瞳，逐渐睁开到最大。
无需任何种子，正心鉴所站立的山谷处有疯狂蔓延的黑色树木生长，它们朝着远方奔腾，拼命吸收着大地上的养分，夺取沿途一切生灵们的能量。
黑树之海，就此诞生！
谢雨离桐哑然失笑，他踏着奋力纠缠自己大腿的黑树而来，站在了展开黑色鞘翅的正心鉴的对面，伸出了自己的某一只白色右手。
“正心鉴，我们做笔平等的交易吧。你继续扩大这奇怪的树木，杀光除蝎族以外所有的虫族，而我会陪你一起寻找到活着宁然，暂时结成新的联盟，如何？”
正心鉴的鸦瞳中仍旧飞出了许多黑白渡鸦，朝着虫谷四散飞行。
其中的一小支渡鸦则是变化成了最小的状态，它们不停地环绕在正心鉴的脑袋之外，为后者持续提供其他渡鸦们的视野，整理出最新的情报。
唯独在听到‘宁然’两个字的时候，这个人族的怪物才张开满是白色尖牙的嘴巴，说道。
“成交。”
这一场遭遇战，谢雨离桐失去了蝎族的恩人，正心鉴失去了宁然，棘影失去了夺回画轴的机会和手臂，也失去了几员心爱的猛将，和女王虫的收藏。
本就无首的混乱虫谷即将迎来的，是最为可怕的噩梦。
也是区区凡人带来的灭顶灾难。
“活得越久，对于时间的感知就越慢。活着的欲望，为此生存的欲望要么扎根于土壤，开辟出最黑暗的深渊，要么化作一滴能够重回云端的雨，落在那传说中的梧桐树上。”
沿着北行的道路前进，谢雨离桐看着自己根本就追不上的、黑压压的一团缥缈‘云雾’，为正心鉴的莫名手段感到敬畏。
那开满了白花的黑色树木仅仅花费了三天的时间，就已经侵入了虫族南部的四成疆土，继续向外扩散。
水淹，火烧，大地碎裂，无论使用何等方法，虫族的半神们都无法从根源上解决黑树的逐步挪动。
若是拥有统一的战线，聚合众神之力，或许也能像佛国分离那般，从大陆的边缘地带断开黑树之海的前线，将其隔离在无法生长的海水之上。
可惜的是，他们连虫族的子民们都懒得保住，更不用指望这些畏畏缩缩的半神们付出牺牲的壮志，解决眼下泛起的沉重灾难。
第五天的时候，虫族的版图上已经染上了将近半数的黑色，有缓过神来的、或是提前悉知了的半神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誓要守护住他们的故土和家园。
而南部的黑树之海，已经顺利侵入了冥岛中央的巨大山脉的山脚，朝着遥远的东边荒土，以及南部的霸国地域侵袭。
这一切的创始者，抛却了正常人族形态的正心鉴，如今依旧在虫谷的东方和北方游荡，成为了足以让半神们为之胆寒的怪物。
漫天的渡鸦借助了黑树之海归还的力量，也在正心鉴巡逻飞行的时候无限分裂，形成了足以遮蔽虫谷深空的渡鸦大军。游荡在冥岛夜晚时分的孤魂野鬼们也被它们分食一空，确保不会影响渡鸦们的视野。
越来越多的虫族半神们组成了联军，他们迫切地想要阻止正心鉴所诞下的罪恶与灾害。
他们却在讨伐的过程中，亲眼目睹了虫谷被黑树慢慢吞噬的场景，想要找到隐藏在鸦群中的正主，心有余而力不足。
强化后的黑树自成一派，它们贪婪地吞噬着大地上的全部，对应了正心鉴渴望变强、能够接纳一切的欲望。
它们，也是正心鉴内心世界的独特象征。
在宁然被劫持后，正心鉴那空荡荡的脑袋里所剩下的大部分情感，便是足以毁灭一切的憎恨！
憎恨为他提供了无穷的动力，也为他提供了力量的转化。黑树吃得越多，返还给他和渡鸦的力量就越强，仿佛无穷无尽，永不枯竭。
黑树在尘埃中顽强复苏，即便俯瞰虫谷时能够看到的黑色瞬间消失一大块，它们也会在短时间内卷土重来，甚至对于某些特定的力量，也能慢慢产生抗性。
对于无法快速毁灭虫谷、将陆地转变为海洋的半神们来说，堪称无敌！
无法消灭的渡鸦们占据了天空，无法毁灭的黑树们占据了大地，正心鉴不时飞舞在它们之间，寻找着棘影的踪迹。
这，就是属于他的傲慢！
就算被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反噬，在遭受痛苦折磨的未来中死去，仅存一丝理智的正心鉴也绝对不会动摇。
曾经空旷无人的山谷中，谢雨离桐粗暴地掀翻大地，将不知疲倦的黑树之海引导至百丈的空中，为他的族人们争取时间。
那座地下的奇特世界并非是他无聊时的消遣，而是集合了新任蝎王的帮助、暗中打造出来的坚固堡垒。
如今蝎王不在，不被蝎族人理解的他也只能顶住绝大多数族人的谩骂声，将他们关入这片地下世界。
除了宁死不屈，硬要和黑树之海作斗争的家伙，谢雨离桐已经护住了六成的族人，将他们带到了自己开凿的隐秘之洞窟。
在洞口完全封死、黑树彻底占领整片山谷后，族人们最起码能在地底安全生活三万年，再无后顾之忧！
谢雨离桐看着被石蝎拦住的、正在叫骂中的族人，将洞口慢慢封住。他会挪移海量的泥土沙石填满这里，让黑树将其牢牢覆盖，形成一道天然的保护。
虫族半神们顶多能护住各自的小小城邦，绑架宁然的棘影，也迟早会被漫天的渡鸦揪出来，宣判最终死亡。
而蝎子神的真正狩猎，也才刚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