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无法翻越的高山
三人离开腐海的第十一天，在虫谷的空旷大地和晴朗天空之间，终于迎来了晚春的微风。
微风带来了滋润万物的细雨，带来了种类繁多的花草植被，也带来了生命与希望。但在象征了新生的春日，于多少山野城市之中，沾染了虫族的淡黄色血液。
变强后的谢雨离桐过十五关，斩二十六将，丝毫没有把盟友的叮嘱放在眼中。
在他蝎尾的毒针下，就只有死，和惨死这两种抉择。
他曾自诩为讨个公道的正义卫士，要为蝎族多年来遭受的不公发声，要为虫族的自由而战。
多么美好。
他却没想过，那些无辜的亡魂也和他一样，都是虫族的一员。况且遇害的绝大部分虫族，和女王虫在百万年前的决定也毫无瓜葛。
佛国中面对杀戮和复仇，少年们看上去意气风发，但面对着蝎子神的无差别屠戮，宁然和正心鉴终于忍耐不住，出面劝阻。
他们最初的目的，也只不过是寻找地图上的光点，为柳风波带来两全其美的最佳记忆。
“说实话，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抛弃了拯救虫谷人族的想法。为什么？因为你们虫子的命也是命！就算杀光你们，救出所有习惯了被当做食粮的人族，我们也没有办法带他们脱离苦海。你自称是研究人族文化的第一人，难道那些看都没看到你的同族，也要随手抽掉他们的脑袋？这就是你学到的怜悯和爱？”
正心鉴放走了眼前古树上的光点，在确定了第九十九个光点是不值一提的赝品后，他忽然对自己的这趟旅程产生了疑问。
如果他们所到之处会带来间接性的灾难，那这条路，有没有必要走下去。
“是啊，佛国讲究一个因果报应，难道你非要成为万众瞩目的敌人，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不成？作为旁观者，我们也要受你牵连，背负你带来的血债！”
好歹在佛寺住了许久，耳濡目染了一部分的浮屠文化，宁然多少能够掰扯两句。
为了不勾起正心鉴内心深处压制住的杀戮欲望，宁然只打那些对自己有敌意的敌人。他们一直以来选择的，可都是潜行的法子！
血债太多，只会失去人性。
“我们自己族类的事情，你们又何必插手呢？再说了，虫谷上下都在寻找你们二位，因你们而死的无辜食粮，可不少呢。”
谢雨离桐站在树下，看着附近因为看到了死尸而惊慌失措的普通蚁族人，哈哈大笑。
“你的愿望，难道不是让虫谷获得平等和自由？如果你坚持用这样的残暴手段，我们也很难相信你不会对我们痛下杀手。收手吧，蝎子神。”
正心鉴匆匆跳下树枝，他找到了地图上的另一处光点，即刻出发。
而在这之前，他们必须和这个变化多端的谢雨离桐做个了结。
“平等？自由？哈哈哈，亏你们是内心复杂的人族，难道在你们的世界里，在你们的城邦中，有绝对的平等和自由？白日做梦！我们是神，我们可以随意决定凡人们的生死，可以决定虫族人们的生死，从这一刻起，就不会拥有平等！想想人族的官僚权贵，地位等级，除非他们是一群麻木的傀儡，否则每一个不同的声音，就只能带来不公！”
宁然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追向了正心鉴的身影。
“好啊，那我们的合作就此结束吧，永别了。”
被甩开的蝎子神跳到了树梢上，看着他们毅然远去的身影，捏紧了其他节肢的拳头。
仅仅一拳，这棵生长了万年的、和遗迹同宗同源的大树，化作了齑粉。
“只要你们还在虫谷的范围内，就别想逃掉！”
如他所愿，纵使宁然带着正心鉴飞上百丈的高空，藏在云深之处赶路，也躲不过蝎子神的手段。他早就借助蝎灵的力量，在二人的身上悄无声息做了标记，甚至连擅长探查的鸦灵，也没有察觉。
谁叫后者变得四分五裂，虚弱到依靠凡人势力才能慢慢恢复呢。
如意宝玉看了个明明白白，只是正心鉴没有询问，它也懒得管而已。
仇人们的再一次碰面，已经是五天之后的深夜。
天空上有繁星相互点缀，让春夜令人陶醉，可堵在众人面前的一层薄雾，却让宁然二人根本无法拥有此等的闲情逸致，去欣赏眼前的虫谷风光。
“怎么办？还要不要试一次？”
已经被送出薄雾外第三十六次的宁然大口喘息着，他望向雾气的眼神，甚至带了些无法逾越的绝望。
若不是那位虫神大发慈悲，恐怕他们的下场，就只有被人遗忘在历史长河。
可就是对方明确拒绝的态度，让他们不得不相信，柳风波所丢失的记忆就藏在雾气中隐约可见的高大树木上。
“还是……算了吧，咱们现在精疲力尽，也讨不到几分好处，歇会儿。”
对于刚才无法接近对方的战斗，正心鉴仍然心有余悸。他们拼尽全力，用尽了手段，却只能在雾气中看到对方对称的六枚白色的、椭圆状的眼睛，却看不清对方的样貌，更是无法靠近对方半步。
灵门半神，不是天门地门能够与之比拟的角色！
“行吧，那咱们歇会儿。等下想吃什么，我们现捞！”
“等下？我想吃烤……”
正心鉴疲惫中透着些喜悦的语气戛然而止，他立刻从地上翻滚弹跃，催动数十条藤龙抬首，将他和宁然推上了高空。
没有多问半句废话，宁然立刻吹出一口气将三足乌召唤而出，为木将军的渡鸦们照亮星空下的黑夜。
“是臭蝎子！”
正心鉴察觉到了十几里外传来的异常变化，自他们甩开蝎子神，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寻找记忆时，他总会觉得身后时常会投来恶意的目光，在暗中窥视着他们。
顺着星光远眺，渡鸦们能够清晰看到，在远方山头上眺望此处的蝎族身影。
“他怎么找到咱们的？不是调换了预定的路线么？”
宁然又惊又疑，他站在藤龙的头顶，感应来自于大地的细微震动。
“有古怪，小心为上。盯着点，他动了！”
就在二人于紧张的氛围中备战时，脚下的土地却忽然隆起了一个小小土包，从中钻出了脸盆大小的岩石蝎子。
那是远程释放的特殊术法。
宁然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弹出了一枚火球，毫不留情地将其炸了个粉碎。
远处的谢雨离桐愣住了，他拍着脑袋自嘲道。
“我是犯了什么弥天大罪么？就这么不待见我？”
吃了闭门羹的他再三思索后，又派出了一位相距十几里且精准控制的使者，替他传话。
“二位，商量一下？”
回答他的，只有一枚爆炸的火球。
正心鉴对着另一个方向努努嘴，宁然立刻会意，和他一同钻入了由渡鸦组成的透明屏障，消失不见。
“如果他还能追上咱们，说明这灵门的半神也有弱点，或者换个角度来看，或许他在我们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正心鉴带着宁然钻入守护半神的薄雾，再度冲向了那尊不愿伤害他们的虫族半神。
六枚白色的眼瞳依旧矗立在深处的浓雾之中，静静地打量着不屈不挠的来者，轻轻吹气。
孤傲的虫神喃喃说道。
“换个方向，难道就能找到突破口？他们还真是不服输啊。”
带着雾气的狂风卷走了无法飞行的两人，将后者重重抛出了薄雾的边缘，跌落在地。
而半神模糊形体的旁边，竟凭空悬着一枚叶片面具，轻轻晃了晃雾气组成的身躯，回答道。
“换个方向，他们才能迎来真正的未来。无论是吸收未来力量的弥勒佛，能够穿越小范围时空的梦神，还是他自己体内的那个家伙，永远都接触不到最真实的幻境，让他突破牢固的神灵界限。这是属于他的成神之战，该如何吞噬自己的心魔，你我做好观察的准备，就足够了。”
叶片面具缓缓遁入了白雾，六只眼的虫王叹息一声，将外界的薄雾也变得更加浓稠，形成了一层乳白色的半透明结界，彻底封死了他们前进的道路。
“起！”
如尸疫灾横贯整片山海大陆的黑雾一般，这结界上抵寻常半神也无法穿透的罡风，下达燧山巫也得小心掂量的地火。
傻眼的，是正心鉴与宁然。
“不是，他就这么抗拒咱们？”
宁然望着贯穿天地的领域，一指击破了出现在附近的小小石蝎。正心鉴回过味儿来，他立刻用手指点了点胸口的宝玉，皱着眉头问道。
“如意前辈，那蝎子是不是在我们的身上动了手脚？您给看看？”
黑暗中有淡淡的碧绿光芒亮起，宝玉学着人族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道。
“是啊？难道你自己看不出来？正心鉴啊正心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是没一点长进呢。”
“请指教。”
如意从宝玉中伸出一只由能量构成的手臂，轻松扎入了正心鉴的手臂，将那小小的蝎灵印记挖了出来。
“要不是你的鸦灵太弱，这样的小手段，可瞒不住它。这印记留不留已经无所谓了，你看那边？”
顺着如意指出的方向，宁然看到了由远及近的蝎族人的残存身影。
“快跑！”
他张大了嘴巴，大声叫喊着飞了起来。
“上当了，小子！”
蝎子神的岩石分身如鬼魅般出现了宁然的身后，没等他甩动钩尾，便结结实实挨了宁然的一记星贯日的术法。
岩石分身毫不畏惧地踏出火焰，身上碎裂的甲壳和岩层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恢复，没有留下任何不规则的痕迹。
“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