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 另一方天地
身高足有三人高的蜘蛛半神状如一棵枯树，他静静俯视着渺小且可怜的人族，道。
“所谓的血缘关系，也只不过是一种无趣的累赘。在饥饿之时，只有吃掉自己的子嗣，才能保证自己活下去，才能看到真正的未来。”
村长的态度依旧不变，他抬起头，和半神对视着。
“神明大人，那我愿意献身，换取他的未来。”
明明是凡人，明明是没有任何力量的凡人，正心鉴瞪大了双眼，猛地看向这位每日会找他聊聊天的、还算不上熟悉呢陌生人。
明明他们商量的对策，不是如今的临时一换一。
蜘蛛半神冷笑一声，他们虫人的情感绝不会太过复杂，也就只有在面临生死存亡等大事的时候，才会流露出部分的变化。
枯瘦如柴的手指向了下方的村长，蜘蛛半神的三对宝石眼睛由蓝色变为了红色。
“那就一起死！”
他向上勾动手指，无数的蛛网裹挟着尖锐的石刺，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村长想要搬出自己的后台，只可惜后台不够硬。
他望向解除了障眼法的正心鉴，眼中充满了惋惜和留恋，不似二人初遇时的疯狂。
“孩子，我就只能帮到这儿了。”
正心鉴却深深提气，他也学着蜘蛛半神的动作，猛地踏向地面。一道道藤龙从他的脚下飞出，卷向那代表了死亡审判的蛛网。
“不，你不会死。”
两对虫翼挣开，正心鉴身上的触须带走了惊讶中的村长，迅速飞上半空。
这一战，他要在无法使用画卷的情况下，解决眼前的麻烦！
正心鉴的鸦瞳有黑白交缠光芒四射，一头巨大的、生有三对红色眼瞳的渡鸦从中挤了出来，在狂乱的叫声中钻向了蜘蛛半神。
“宁然！
渡鸦的视野向外传递，远在山谷中的宁然的眼睛里有白色的渡鸦飞出，为他指引方向。
而在脱出的一瞬，宁然看到了那头巨大的蜘蛛怪物。
他立刻腾空飞向他们的临时住所，换上了自己的耐火红衣，口中不断嚷嚷道。
“等我，等我！”
他可不想赤身裸体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太过失礼。
蜘蛛半神的灵魂因为兴奋而变得深绿，他口吐人言，抬手抓向在蛛网阵中不断闪避的正心鉴。
“真是得来不费工夫，小虫子，我只要活的！”
山谷外隆隆作响，控制大地震动的蜘蛛半神召唤出六根高耸入云的巨大石柱，又控制巨大的蛛网蒙在石柱之间，将正心鉴的去路牢牢堵住。
而他本体的灵魂和巨大渡鸦打在了一处，越战越勇。
正心鉴躲开一息十几发的蛛网团，在蜘蛛半神的戏弄之下不断躲闪，只为了等待着宁然的到来。
“这小子，到底去干嘛了？”
本以为宁然会跟着带路的白鸦前行，可正心鉴收回了那白色的渡鸦，也没见到半点火焰的光芒。
就在他感到疑惑，准备派出新的渡鸦时，靠近山谷那一侧的厚实蛛网上，被未知的力量融出了一个向外扩散的大洞。
村长第一次见到能够拥有神力的人族，他既感到兴奋，又感到震惊。
同为人族，他却从未见过半个修炼者。
“要是虫谷的人族也能修炼神力，是不是就有出头之日了？孩子，你能救救我们这些……”
村长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石刺便贴着他的脸颊飞过，擦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当心！”
正心鉴急忙调转身形，用自己的身体接下了几道石刺，忍痛将它们拔出。一根根翠绿的藤蔓拂过村长的伤口，替这个痛到龇牙咧嘴，却一言不发的人治疗。
二人的下方，是数以万计的石刺，有大有小。
“别以为飞到空中，我就拿你们没办法了！可别小看我啊，入侵者！”
飞过正心鉴头顶额的石刺再度坠下，在某个特定的角度，它们之间忽然喷发出大量的蛛网，将二人所在的位置卡死。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粘性极强，且有着柔韧度的蛛网渐渐化作边缘的锋利的石头，将他们困在其中。
能将九位神王收进法宝，蜘蛛半神自然也不会小觑。好在流传的应对之策里，就有避免直接触碰对方任何东西的一项。
就在蛛网渐渐凝结的时刻，远处飞来了一道火矛，带着焰尾直冲天际，为二人破开了足以逃脱的空洞。
随之赶来的，便是一身红衣的宁然。
他们在村长的面前露出原本的面貌，在简单讨论了作战计划之后，开始了人生中首轮正式的猎杀半神的战斗！
由于保护村长安危的缘故，正心鉴担任了后勤和辅助，为宁然的主场战斗开道。与此同时，他准备在灵魂世界中大开杀戒，让墟允吞食掉蜘蛛半神的灵魂。
“我去了！”
宁然周身布满火焰，带着面具的他俯冲而下，破开了空中坠下或升起的重重岩石障碍。
他的双手指尖相对，摆出了接近于三角框架的手势，在其中点缀了一道小小的赤红色火球。
“陨火流星！”
蜘蛛半神抬头看向流星般坠落的宁然，战斗的热情也被对方点燃，让他不得不重视这两位尚未成神的人族强者。
他的三对虫臂撕碎了黑色的衣袍，身形也随之暴涨。
一头半山高的八腿蜘蛛从浓厚的烟尘中钻了出来，他的螯肢朝着天空中的宁然挥去，竟直接挡下了炽热的一击。
虽说是初次的试探，但宁然还是感受到了对方的惊人防御力。能够摧毁方圆十里范围内的一击被对方毫发无伤接下，多少也会有一点压力。
“如何？！”
紧跟在宁然身后，不断用藤蔓击碎袭来的岩石的正心鉴大喝一声，迫切问道。他派出渡鸦们朝着村落的方向飞去，它们各自衔着不同的种子，阻拦那些想要吃人的怪物们。
“想要保护那些食粮？真好笑！明明自己的安全都无法保障，拿什么去保护别人？”
蜘蛛半神的脚触碰在大地上，如蛛网上挣扎的猎物一样，他能敏锐地感知到八方生灵的每一处动向，立刻抬起一根好似擎天柱的腿，朝着村落的方向重重砸去。
大地随之震撼，于地面的裂隙中，喷出了大量的飞沙，将那些可怜的家伙们活活掩埋。
每一粒沙子都是小小的蜘蛛模样，它们疯狂涌入了人们的每一处空隙，吸干了他们的血与肉，再钻洞而出。
仅仅是一愣神的工夫，山村里的大部分人都变成了枯骨。
剩下的人，在看到巨大的怪物和昔日同伴的惨死后，疯的疯，逃的逃。
“不。”
村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不会对这些被当做是食物的人产生半点眷恋，而是因为自己付诸多年的心血，一瞬之间化作了虚无。
正心鉴误以为村长可怜那些村民，他在手臂上种植了一小片唁寄生，在阳光下迎风舞动。
他用藤蔓吊着村长，小声说道。
“村长大人，我来给您报仇。”
战斗仍在继续，蜘蛛神的体积越大，宁然打得就越爽。仅仅过了半刻钟不到，蜘蛛神的身上就开遍了许多不灭的火焰之花，散发着即将爆炸的硫磺气息。
花朵通体赤红，越是向外，颜色越紫。
“正心鉴！赶紧派墟允出战！我借它火焰护甲！”
宁然穿梭在蜘蛛神的身边，在混乱的交战中故意打偏，击碎了许多观战助威的蜘蛛族人。
“好！”
显然在灵魂的造诣上，蜘蛛半神远不如自己对于大地山川的操控。他的巨大灵体被六眼渡鸦啄得满身窟窿，一点儿也不好过。
渡鸦灵体的作战方式则极为简单粗暴，给自己也添了不少新伤。
正当蜘蛛神的灵体想要用蛛丝围住自身进行无条件修复时，天空中却忽然降下了一个白狼的脑袋。后者的眼中有流火溢出，一口朝着他的脑袋咬去！
“两个疯子！”
蜘蛛神终于产生了后悔的想法，他不断缩小自己的身躯，企图躲过墟允那不顾一切的咬击。
他唯一的优势就是现实世界中的战斗，必须速战速决。
蜘蛛的体表逐渐凝结出岩石的石甲，他已经看穿了宁然的攻击方式，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逐个击破凡人们的信心，将他们一网打尽。
巨大的蜘蛛正在转变为岩石构成的形态，本体却使了一个金蝉脱壳的法子，从化身的腹部钻了出来。
人形的他紧紧盯着半空中飞舞着的正心鉴，他参照宁然的手段，在双爪间凝结出了一杆足以钻透十丈厚的铁门的石箭。
而另外两对虫臂向外拉开，织就了两条交叉的、极具弹性的蛛网，作为发射石箭的大弓！
“人族，你小看了我的手段！”
弓弦紧绷，再松手时，石箭已然消失不见。而天空中的两个人，胸前则被无形之物洞穿，足以将成人的一根手臂塞进去。
正心鉴是不死之身，他的骨头和致命伤口能够快速愈合，然而村长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就连反应过来的机会都没有，仍在追问着他心底的疑问。
待他感受到温热的血以浸湿了衣裳，才知晓了自己即将结束的命运。
“不，不。”
正心鉴的藤蔓立刻堵住了村长的空洞，为了让这个陌生男人活下去，正心鉴不光要用鸦瞳锁定蜘蛛半神的攻击方位，进行快速的躲闪，还要透视自己的身体，为村长制造出藤蔓编织出的骨骼与内脏。
“离开，活……下去。”
村长艰难地转过头，他望着正心鉴的模样，有着无法言喻的哀痛。无论后者再怎么输送能量，想尽办法堵住致命伤口，也是无济于事。
正心鉴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最后的渴望，他含着泪变化成了对方最希望看到的样子，尽力稳定住躲闪的身形。
那个只知道姓程，却连名字也不清楚的男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