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先、先破后立?
虞熙在剧痛中醒来,发现自己在一间破庙里,到处都是灰尘杂草,还有半边天花板破了洞,滴滴答答地漏水。
破庙的佛像断了头,只剩下身子还盘膝坐在莲花座上,很是诡异。
外头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在这阴冷而潮湿的环境里,虞熙余光瞄到不远处生了一堆火,火堆前坐了两个人,一个老人,一个女人。
“醒了啊。”
开口的是那个老人,声音干枯苍老像磨砂纸一样难听。
虞熙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脑子还在发蒙,浑身都在痛,特别是腿。
没等她回过神来,一张放大的美颜出现在自己眼前,五官都是虞熙熟悉的那个人,但是那双猫眼里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懵懂干净。
“熙熙熙熙~你终于醒啦!你都睡了三天了,没人陪我玩我好无聊哦。”
说到最后,猫眼中还带着丝丝委屈。
面前的女人,是自己的母亲,可是那神情语气,是她陌生的。
虞熙连身上的痛都顾不上了,颤抖着嗓音叫了一句:“妈、妈妈?”
虞锦颜笑弯了眼,跟着虞熙复述道:“妈妈~”
虞熙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问那边的老头:“她怎么了?”
借着火光,她终于看清了老头的脸,刀疤纵横,很是狰狞恐怖。
他悠悠地喝了口酒,懒洋洋地道:“烧傻了呗。”
虞熙眨眨眼,没听懂:“什么意思?”
丑老头啧了一声,不耐烦地道:“三天前,有俩男人把你们甩到我家里,不管不问就走了,你重伤昏迷,你妈也在发烧,虽然我给她煮了些退烧的草药汤,可是不管用,等烧退醒来的时候就这样了。哦,顺带一提,你的脚也是老头子敷上药的,效果不错,总算是消炎了。”
赵宅发生的一切重新回到脑海中,虞熙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男人面目狰狞的拔剑,砍向自己
她脸色刷白,猛然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破布——膝盖以下空荡荡一片,断口包裹着药泥和干净的纱布
虞熙浑身剧烈的颤抖,一颗心如置冰窟,恶魔的话语萦绕耳边。
——九级魂力,了不起啊,让我这个做养父的送你个大礼吧。
赵明泽所谓的大礼,就是斩断了她双腿,让她这辈子只能做个废人了!
在她上午还在畅想未来的时候,赵明泽下一刻就残忍剥夺了她的未来。
试问,哪个强大的魂师,是个双腿断掉的残废!
残废!!!
虞熙崩溃了,她剧烈地喘息起来,发疯般嘶吼,并且用力捶打着那半截残足,哭着尖叫道:“这不是我的腿!这不是我的腿!!我不是残废!不是残废!!”
虞锦颜吓到了,她缩回丑老头身边,怯生生地问:“熙熙是不是腿疼?”
丑老头嗤笑一声,又喝了一口酒:“傻子。”
老眼中却是带着不忍。
可不是嘛,大的痴傻,小的残废,以后日子要怎么过?
虞熙大疯了一场,那双腿被自己砸得鲜血淋漓,白色的纱布染上了血色,带着钻心的剧痛。
她把手边能砸的东西统统摔个粉碎,碗、杯子、垃圾,统统死无葬身之地,碎的不能再碎了,就跟她的腿一样。
最后她累了,抱着头默默呜咽着,全身散发着绝望和痛苦,像只受伤的小兽。
丑老头见她闹得差不多了,才懒洋洋地道:“不就是双腿嘛,装个义肢锻炼几天就能走能跑了。”
虞熙刷的扭头,赤红着双眼阴戾地道:“你懂什么?断腿的又不是你!”
丑老头又是一声嗤笑。
他懂什么?
他太懂了。
他这一生大起大落,享受过荣华富贵子孙满堂,也体验过跌落到尘埃一无所有的绝望与痛苦。
这双浑浊的老眼,看透了太多太多。
在他看来,只要人好好的,其他的事情都不算是苦难。
如果能用这双腿换回他的爱妻爱子,他永世残废也愿意至极!
丑老头把一个水囊丢给虞熙,道:“又哭又叫的,渴了吧?喝点。疯过了喝完了,就别闹腾了,大半夜的我还要睡觉呢,你那傻子妈妈也被你吓到了。”
提起母亲,虞熙的理智才勉强回归,倔强的反驳一句“她不是傻子”,随后拔掉塞子,喝了一口,随即被呛了个半死。
“咳咳咳!这、这不是水!”
丑老头嘿嘿一笑:“谁告诉你是水了?这可是琼浆玉液,能解千愁的忘忧水。”
虞熙:“”
不还是酒吗?
丑老头说完,和衣躺下,背对着虞熙摆摆手道:“看你可怜,这袋酒就送你了。老头子要睡觉了,可别再鬼叫了,烦人。”
明明虞熙之前最接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的怜悯,但丑老头那句‘看你可怜’,她却不讨厌。
她擦了擦眼泪,低头看着手中的酒囊,沉默片刻,随后自虐般的咕嘟咕嘟猛灌几大口。
喉咙火烧火燎的,呛的她不断咳嗽,一股热气冲上脑袋,冲的她晕晕乎乎的。
难受,但痛快!
酒精麻痹了断肢的痛觉,也麻痹了她心中的痛苦。
她放下酒囊,对躲得远远的虞锦颜招招手,踌躇地道:“来。”
虞锦颜睁大眼睛,观察了一会,确定虞熙现在面上的平和不是伪装的,才欢快的扑到虞熙怀里,撒娇道:“熙熙刚才好凶,我怕。”
看着母亲成了这样,虞熙难免一阵心酸,同时觉得肩上的责任感沉重。
适逢遽变,母亲的病让二人的身份骤然改变,妈妈不再是那个温柔可靠的长辈了,她尽管再迷茫再悲伤,也要振作起来,照顾好妈妈才是。
虞熙努力适应在家庭中新的身份,学着母亲之前的动作,笨拙的抚摸着虞锦颜的头发,哄道:“是我错了,对不起。”
虞锦颜很喜欢虞熙摸她脑袋,眼眸弯弯,好奇地盯着虞熙手中的酒囊:“熙熙,我要喝这个。”
虞熙摇摇头:“不行哦,这是大人才能喝的东西。”
虞锦颜扁嘴:“那我什么时候能变成大人啊?”
虞熙一愣,随后温柔地笑了:“快了,再等等吧。”
这句话,前不久虞锦颜对她说的,如今说这话的人换了。
妈妈违约了,她是小狗。
一个人的成长需要历经岁月,但成熟永远只在那一瞬间。
虞熙摸了下虞锦颜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了,便尝试哄着虞锦颜睡觉。
好在虞锦颜虽然痴傻了,但很乖,甚至对虞熙很是依赖,虞熙倒不至于为此头疼。
屋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虞熙抱着虞锦颜,一夜无眠。
双腿伤处钻心的痛,再加上一场巨变,母亲的病,未来的路种种问题盘踞在虞熙脑海中,使她无法入眠。
哦,还有那个丑老头的鼾声,好吵。
虞熙和虞锦颜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就是脖子上那块母亲送的平安玉,再加上虞熙那双腿要养伤,所以便留在破庙里,与丑老头同住一段时日。
丑老头无所谓,甚至愿意伸出援手,把白日出去乞讨得来的钱,买些草药与馒头包子,分与母女二人,浊酒因此倒是喝少了。
面对这种善意,此时的虞熙无法拒绝,只得把感谢放在心中,希望有朝一日能加倍偿还恩情。
无法移动的虞熙日日躺在干草堆里养伤,偶尔释放玄门出来,观察把玩。
虞锦颜则自告奋勇打理破庙里的一切事物,她还摘了一朵小白花,放在无头佛像掌心里。
“熙熙~好看吗?”
虞锦颜的双眼亮晶晶的,一脸求表扬的模样。
虞熙失笑:“好看,但记得别走太远,危险。”
虞锦颜嗯嗯了几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满心满眼地拨弄着虞熙的伤药。
原本破败的小庙变得温馨起来。
就这么过了大半个月,虞熙的脚伤好了七七八八,丑老头便找来两根木头要给虞熙做义肢,一边削着,一边喝酒。
虞熙见状,提点道:“你这样,削到手活该。”
平日丑老头嘴巴毒,没少嘲弄虞熙,连带着虞熙也学会了毒舌。
丑老头咧嘴一笑,把酒囊甩给虞熙,低头专心削木头。
虞熙笑了笑,拔开塞子,也不嫌弃老头喝过,就这么喝了一大口。
大半个月,除了伤势好转,她酒量也好了不止一点。
六岁的孩子喝酒,寻常人见着都会打他屁股,但虞熙没人管,唯一的家长也傻了,自然爱怎么来怎么来。
丑老头的手艺一般,做出来的义肢丑不拉几,可虞熙装上后,笑得很开心,只因这双义肢倾注了丑老头的所有心意,非常珍重。
她开始试着站立、行走,仿佛回到了幼儿时期。
虞锦颜会在她身边搀扶着,睁大眼睛小心翼翼的,生怕虞熙摔伤。
虞熙自觉是个大人,不可以在‘小朋友’面前露怯,坚强地道:“没事,多摔几次就会了。”
等到她能行走自如时,大地已经开始回春了。
虞熙靠在门边,看着外面绿油油的景色,喃喃道:“已经两个多月了啊”
东洋初级学院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学了,她没赶上报到日子,自然没学上。
但心里总归还是惦记着这事,毕竟她对魂师几乎一无所知,也不会修炼方法,胡乱修炼还可能有危险。
她有魂力,有武魂,想做魂师,做一个强大的魂师,然后踏平赵宅!
虞熙的脚好了,不代表她忘了赵家人的所作所为。
她憎恨赵宅的一切,憎恨那个男人,憎恨所有与赵宅相关的一切,包括他们吹捧至极的流星剑。
终有一天,她将亲手折了那柄恶心的剑!让赵明泽赵家人看看,他们毕生信奉的信仰被她踩在脚下!
娇俏可爱的脸庞上,闪过一抹阴戾之色。
天色渐晚,虞熙把在外头玩耍的虞锦颜叫回来,细心的替她擦了擦脸和手。
虞锦颜一边享受着虞熙的温柔,一边问道:“丑爷爷怎么还不回家啊?是不是迷路了?”
虞熙愣了愣,心中也觉得奇怪,平日丑老头都差不多这个时候回来了,怎么今天还没到家?
她嘴上安抚着虞锦颜,但心里难免有些不安。
夜幕低垂。
就在虞熙坐立难安,准备出去找人的时候,丑老头回来了,带着一身伤。
虞熙紧皱眉头,扶着丑老头坐下,问道:“你这身伤怎么回事?是不是那几个乞丐又抢你钱了?”
之前也发生过两次,别的青年乞丐见丑老头乞来的钱多,就动手去抢。
丑老头六十多岁,风烛残年,身躯佝偻,干干瘦瘦的,怎么抢的过年轻小伙?
换做平时,丑老头肯定骂骂咧咧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了,可今日丑老头反常的沉默下来。
他瞥了眼一旁满眼担心的虞锦颜,沉默不语。
虞熙懂了。
她对虞锦颜道:“妈妈,去帮忙烧点水,我要给丑爷爷处理一下伤口,你自己小心点,别烫到。”
虞锦颜乖乖点头,跑去一旁打水烧水。
虞熙压低声线:“跟我妈有关?”
丑老头犹豫几秒,虽念及这种肮脏事说给小姑娘听不好,但始终是与虞锦颜有关,只得阴沉着脸道:“前些天带你妈出去,被那城西区那群乞丐看上了,当时我甩掉了他们。但今天我出去时,不小心被碰上了,他们说要我明天带你妈过去,不然打死我。我不愿意,就被揍了一顿。”
老头说得隐晦,虞熙又小没那概念,只是微微一愣,隐隐觉得不是好事。
她才六岁,对男女之事不了解,只知道母亲很美,她也为此骄傲,却不知当这份美丽太过脆弱,就会被摧毁。
那双猫眸顿时浮现几分惊怒:“他们要对我妈做什么?”
她隐约猜到是不好的事情,但不明瞭具体内容。
丑老头并不直言,摇头叹道:“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都说美丽的女人多薄命,真是应了这句话。”
虞熙知道红颜祸水这四个字的意思,但不理解后半句话。
丑老头瞪了她一眼,道:“这时候倒像个娃娃了。你妈落在那群狼手里,还有活路?必定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她听懂了,随即一股怒火上冲:“我杀了他们!”
话虽狠,却被那稚嫩的嗓音打了折扣,显得几分不自量力。
她就只剩妈妈了,她只想妈妈好好的,可为什么上天总是如此残酷,总爱夺走她重要的东西,难道就是因为她太弱了,所以任人宰割?
丑老头嗤笑:“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刀都提不起来,还想杀人?”
虞熙被怼的哑口无言,因为丑老头说得是事实,她太弱了,谁都保护不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怎么办?
打不能打,还能怎样,只能走了。
她冷静下来了,对丑老头道:“老头,跟我们走吧,他们认得你,你留下的话指不定会找你麻烦。”
丑老头扯了扯嘴角,同意了。
虞熙看着面上青紫的老头,很是愧疚:“对不起,因为我们的关系,害你被连累了,要离开”
丑老头嗤笑一声:“我一个乞丐,本就四海为家,有什么离不离开的。倒是你们,孤儿寡母的,离了我估计连饭都吃不上,说到底还得我来照顾啊。”
那看似嫌弃的话语,却饱含温情,令虞熙满心感动,不禁别开头,以掩饰自己红了的眼眶。
她嘀咕道:“就你厉害。”
就在他们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一群人堵在了门前。
来者七人,均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上破破烂烂的,散发着常年累积的恶臭味。
“你们要去哪儿啊?”
为首者笑嘻嘻地道。
丑老头面色一沉:“你们跟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