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 27
明月是弯刀, 慢慢刺进灰蒙的云里,又被逐渐吞噬殆尽,彼时天上只有寥寥可数的星星, 稀稀拉拉地点缀在各处,暗淡到快要看不见。空地上的灯与天空交相辉映,亦蒙上了一层浅薄的糊晕, 孤寂地立在那里,随时都会被吹灭一般。
被子下面, 江绪挣动,没管用。
叶昔言力气大, 她拗不过。
不敢打扰上方的小陈和另一边的罗如琦等人, 她俩都不声不响的,比哑巴还安静, 没弄出一丁点响动。
一会儿,叶昔言稍稍松力, 像是要放过了。
江绪继续挣了挣, 不料还没脱离出来, 又被这人一下子扣住, 与之两手交握。
乍然松开又收紧,逗弄似的, 劲儿还不小。
叶昔言的掌心热乎,与江绪的不同。
可能是夜晚的氛围本就不对劲,也可能是此时此刻的环境使然,她失了分寸,明明清楚得收敛些了, 不然不好收场, 但还是不由自主就做出了一些不该有的举动。
她扣住江绪的手指, 磨着对方的骨节,有一下没一下的。
江绪一滞,要缩开,然而还是那样。
叶昔言到底是赛车队出身,有时参加一个越野拉力赛就是十天半个月地耗体力,长年累月已经锻炼出来了,她现在真闹起来了也管不住,江绪不是对手,完全比不过。
她们睡的这张床在车子尾部,床铺四方只有一面朝外,另外三面都封闭,不像沙发床和折叠床是全敞开的,这里相对闭塞,恰恰落在柔光之外。
床上窸窸窣窣,薄被的摩擦声,翻动声……
两人各自僵持,一退,一进,愈发紧逼。
异样的感受在相互拉扯,扼住了脆弱和敏感,正在放肆地蔓延,有些东西慢慢就变得不清不楚。
叶昔言全压在了上面,江绪扬扬下巴,脖颈拉出好看柔美的曲线。
这回的动作太大,差点搞出动静。
上方的小陈再次翻身,还蹬了一下腿,睡得不够踏实。
江绪心头紧缩,呼吸都慢了下来,可叶昔言不仅不收敛,还趁机往上一拉被子,连自个儿带江绪都罩进去。
眼前彻底黑了,透不进一丝光亮。
沉闷,低抑。
空气一点点变少,热意和焦躁卷袭而来。
车外的灯光好似愈发暗了,一切都如梦似幻。
什么都看不见,叶昔言摸了下江绪的脸,接着是脖子和肩膀。
有意无意的,江绪侧头往她手心里挨。
……
直到里面的氧气耗尽,快要不能正常呼吸,叶昔言使力拉下被子。
江绪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气息偏重。
即使没干嘛,但那几分钟实在漫长,叶昔言已经快分辨不清,她温顺地抵住江绪的额头,又向下退了退,俯身趴在对方汗濡濡的颈侧。
江绪没把人推开,放任她压在自己身上。
车里别的队友都在熟睡之中,未曾有半分警觉。
凌晨三四点,天下起了小雨,沙沙沙——
细细的雨点不停飘洒,没过多久就在玻璃车窗上落成一片,将其润湿,小雨下了十来分钟,到后面越来越大,成珠成串,密密匝匝地落下,啪嗒啪嗒。
山林里的雨夜总比城市要来得猛烈,落雨就会刮风,刮风就一阵阵地空响,像是断断续续的呜咽,细细一听有些骇人。
另一个房车里有人起夜,不时传来说话声。
是邵云峰和何英正起来关灯收线。
天气预报不准,这场雨来得突然,搞得人措手不及,早知道就不留灯了。
不到半个小时,苏白车队的房车亮了灯,这边的房车也亮灯了。
——施柔想上厕所,实在憋不住了,不得不起来。
施柔不知道房车的小灯在哪里,开的是中间的大灯,亮光倏尔一照,睡在上一层的罗如琦和小陈她们接连被惊醒,刺得睁不开眼睛。
时间还早,才睡下去不到五个小时,忽然被亮光照着,大家不约而同地往被子里缩,迷迷糊糊非常困倦。
双人床上的两位没动,都是侧身朝着内侧睡的。
施柔进厕所前无心瞧了眼那里,当看到是叶昔言睡在外侧时,登时就愣了一下,她隐隐记得关灯前是江绪睡外边的,难不成记错了?
脑子里回想了片刻,施柔记不起来了。
眼下要紧的是快点上完厕所关灯,记不得就算了,保不准人俩只是换了个位置而已,施柔没怎么在意这个,赶快开门进厕所。
不出一会儿,灯又被关上。
雨还在下,持续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停。
树梢上凝集的水珠顺着叶子尖儿一颗颗往下掉,天地之间都飘荡着一股子潮气,停车的空地上更是泥泞湿滑。得亏昨晚吃完饭后就把场地上的垃圾清理了一遍,不然今早起来还有得麻烦。
夏季的凉雨天气最适合困觉,躺床上太舒服,卷巴起被子就不想动。
江绪天不见亮就醒了,将近七点起来洗漱。
叶昔言起不来,毕竟又是白天开车又是熬夜,她在床上赖到邵云峰来催了才起。
早饭不会单独煮东西,所有人都吃面包啃饼干。
今天的小陈没事了,可以开小货车,叶昔言麻利洗漱完就叼着半个面包下车。
邵云峰让别的人不要下去,空地上全是被水泡胀的稀烂泥巴,一脚踩进去鞋子里净是泥水。
“除了要开车的,其他的都别动,就在房车上待着,多睡会儿还是干什么都随便。”
“这下了雨,避免耽搁行程,咱们今上午就早点出发,得赶在十点之前到学校,之后的事儿还多着呢,反正预计要在学校待几个小时,而且下午还得继续往杨家庄赶,晚点我会在群里发具体的通知,今天就辛苦大家了啊!”
“天气不好,都克服克服。”
稀泥巴太滑,快走到车前时叶昔言还险些摔了,好在眼疾手快扶住了车门。
罗如琦她们没跟来,现在吉普车上就她一个。
邵云峰在群里发了通知,她一面吃东西一面点进去看,顺带不讲究地抽纸擦擦脏兮兮的鞋边。
由于没下雨,上车后叶昔言也没立即关上车门,开车前都没关,方便收拾。
旁边的房车车门亦没关,打开透透气,刚好对着吉普车这个方向。
江绪在门侧站着,也在细嚼慢咽地吃东西,不时说话。
看不到她在和谁聊天,叶昔言一连瞅了那方几下,直至江绪无征兆地偏头,用余光回望这边。叶昔言这才敛起眸光,吃完最后一口面包,将车门关上,慢悠悠喝了口牛奶。
昨晚的事,今早起来后,她俩都闭口不谈,接下来谁也不会提。
即使当时只是罩在被子里搂抱了两下,没发生任何实质性的行为,连过于亲密深入的接触都没有。那样的行径太暧昧,过去就过去了,不适合单拎出来细讲,还是翻篇为好。
叶昔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想靠近对方,想要有更多的触碰和尝试,脑袋发昏就付诸行动了,等回过神来为时已晚。
她不排斥那样,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只不过心里也产生了怀疑,有些想不通。
在对自我的认知上,叶昔言向来是十分明确的,自己是哪样的人,心里的标准,想要什么……从未出过偏差。
她对同性恋没意见,也不是歧视,就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是。其实在国外生活的那几年,她不是没被同性接近过,甚至有些玩得开的外国妹子还直白表示过想跟她试试,说是不介意她的性取向,无所谓她是异性恋,谈恋爱也行,当床伴也行,只要保持亲密关系就ok。她从来都是不接受的,打心底里就过不了那关。
但这一次唯独不同,叶昔言说不出哪里特殊,只觉得就是有差别,不太对劲。
叶昔言有些乱,纠结是不是有更深层次的缘由,比如好奇心驱使,或是自己感情经历空白,从而导致了一些认知问题。
毕竟人对自我的定位不是天生自带,而是随着经历而一点点维固。另一方面,在某个阶段中,对同性产生出类似的情结挺正常的,有时候并不是性取向流动,只是心理作用,调节不好就出现了自我认知上的偏差。
叶昔言这么想着,到后面又感到懊恼。
昨晚江绪都推她了,不止一次,真是……
早饭不费时间,几个司机准备好就出发。
下过雨的马路容易打滑,整个车队集体放慢速度,开了一个小时才驶进有人烟的地段。
边界附近的山多,弯弯绕绕一大截。
邵云峰坐的吉普车,车上就他俩,没别的人,一路都是邵云峰在叨叨,边看风景边同叶昔言说话。不知道是谁跟他讲了叶昔言和苏白的事,他特意提了一下,问:“干嘛闹架了?”
叶昔言否认:“没闹架。”
邵云峰明知故问:“那怎么回事?”
叶昔言说:“就那样。”
邵云峰好笑,回得挺直接,“苏小姐得罪你了,还是看不惯她?”
叶昔言懒得解释,反问:“苏白跟你告状了?”
邵云峰辩解:“也不是告状。”
那就是了。
叶昔言对此不意外,能想到这个。
“她说你好像不太高兴,语气有点冲,所以问了我两句,关心一下。”邵云峰说,悠闲地将手臂枕在脑袋后。
闹架是他猜的,这点还是能懂。
不过问这些不是为了责怪叶昔言,他是站在叶昔言这边的。
叶昔言一听就明白,“她还没回自己车队?”
邵云峰说:“没,还跟江教授她们一车。”
叶昔言蹙了下眉。
“对了,”邵云峰想到了一件事,连忙说,“晚点苏小姐也要去学校,到时候会和江教授一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