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旧情难忘,冤家路窄
胡大娘腰间系着围裙,她拿着铲子走来,“承庆,等会儿你去买坛高卢酒,你爹以前最爱喝了。昨天晚上,他给我托梦,说他想喝酒了。唉,我今天忙着收拾屋子,竟然忘了。现在要做晚饭了,才想起来。真是老糊涂了。”
汪承庆迟疑了一秒,“娘,你别多想,我这就去。”
高卢酒是云香楼的特产,穷人喝不起,富人嫌太便宜。独有的玉米香气,让爹爱了一辈子。他喜欢配着炸毛豆腐和酱牛肉下酒。
汪承庆不喜欢云香楼。一提到云香楼,淑慧的脸就浮现在他眼前,扎痛他的心。一年前,她抛下姻缘树下的誓言,嫁给了云香楼老板的二儿子程天启。是啊,程家能给她更幸福的生活。“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多么可笑的誓言,他却当真了。汪承庆,你是个蠢蛋!
他假装忘掉前尘往事,硬着头皮踏进云香楼,向掌柜的买酒。店里,几桌客人一边碰杯,一边谈天说地。
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承庆,是你!”
他回头一看,是多年未见的老同学,“戴奕安!臭小子,越来越洋气了。
戴奕安兴奋地拥抱他,“兄弟,我差点儿没认出你。
“你怎么到歙县来了?”
“我啊,被下派到处理公务。”他凑到他耳边,“五女被杀案。”
“正巧我来吃饭,咱们好好聚聚!”
“失陪了,改天再聚吧,我娘等我买酒回去呢。”
“真不凑巧,那明天中午。明天中午一定要来我家,我住扬子街3号。”
两人撞了下肩膀,击掌为誓。戴奕安笑着向汪承庆挥手,走向楼梯。店小二热情地为他引路。他西装革履,三七分背头,时髦的打扮把他衬得更加英俊。
汪承庆穿着一袭长衫,他清晰地看到,自己与昔日同窗之间隔着一道巨大的鸿沟。在省立第二中学求学的日子褪去颜色,他们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
等了半天,店小二终于从后院抱来最后一坛酒。汪承庆接过酒正要离开,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是她!她穿着宽大的松石绿绣花滚边上袄和黑色百褶裙,雪白的手腕若隐若现,露出精致的银镯。那双爱笑的眼睛,几分哀怨,几分欢喜。见到他,她苍白的脸顿时有了生机。
“承庆,好久不见,你娘身体还好吗?”淑慧走过来,香气一丝丝钻入汪承庆的鼻子里,他有些头疼。
“挺好的。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他躲闪着淑慧的眼神,转身便迈出门。
跑到街上,他松口气,大步流星地往家走。
过了一会儿,他鬼使神差地回头,淑慧就在他身后。
汪承庆抹去额上的冷汗,“早点儿回家吧。”
曹淑惠攥紧手绢,“是我爹娘……我……从未忘过。”
“夫人,你前程大好,作为邻居我衷心地为你祝福。”
“别骗我了,你一直没有娶亲。对不起。”
“我早已有心上人了。她是一个普通的女孩,笑起来眼睛像月亮。到时候,记得来喝喜酒。”汪承庆深深作了一揖,飞快地逃了。他是个懦夫。
胡兴兴睡懒觉,时近中午才起床觅食。她坐在春熙小饭馆,点了一份油煎毛豆腐,一碗小馄饨。小馄饨皮薄得几乎透明,藏不住粉红的肉馅,入口滑溜。喝一口汤,猪油香气萦绕唇齿。毛豆腐用油煎得两面金黄,外壳一咬发出酥脆的声响。她风卷残云般地吃完了。
整个下午,她算了三个人的命理,收了一把铜板。
看见卖石头粿的摊子,她走不动了。大平底锅上,一个个薄皮焦脆的大面粿被油亮的青砚石压着。嗤嗤的冒油声响起,馋得她口水直流。
“老板来一个,我要豆粉馅的。”
“好嘞。”摊主把饼切成四块,用草纸包好递给她。
胡兴兴接过石头粿,吹了几口气,也不管烫嘴,便嚼起来。她边走边吃,索性坐在一块石阶上尽情大吃。反正没人认识她!
汪承庆走了一条街,回头又瞥见绿色的身影。她远远地跟着,望眼欲穿,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要向他倾述。汪承庆感到头大,视线扫过人群,他看见曙光。有救了!
他朝路边跑去,那人正埋头吃石头粿,不知道有人来了。
“你就吃这个?”胡兴兴把石头粿塞进嘴里,带着满脸油光疑惑地抬头。
汪承庆!她立马跳起来,准备逃跑。
“我很吓人吗?”汪承庆拦住她的去路。
“长得像鬼,我害怕。”胡兴兴咬着下唇。
汪承庆哭笑不得,“你还怕鬼,驱邪捉妖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你昨晚住在哪儿?”
“睡破庙里呗。”
“真的?”
“没钱,风餐露宿不是很正常吗?”
汪承庆夺走她的石头粿,把酒坛子塞入她怀里。胡兴兴身量小,汪承庆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别吃了,我带你吃好吃的。”
胡兴兴努力挣脱,“哎,拿走你的酒,我不去警察局!”
汪承庆往后看,又迅速回头,拉着她往前走。胡兴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瞬间识破他的诡计,“好哇,你拿我当工具。我要告诉她,你喜欢她。”
汪承庆赶紧把石头粿塞入她嘴里,“吃吧。”
那个绿色身影呆在原地,看两人抱在一起,打打闹闹地消失在街头。
就这样,胡兴兴被汪承庆挟持到家里。
胡大娘见了稀客,开心极了,拉着她的手不让走,“女神仙,今晚再怎么也要留下来吃饭。”她嗔怪道:“承庆,你怎么让客人抱酒坛子?”
汪承庆赶紧接过酒坛子,低头道歉,“对不起。”他在胡兴兴耳边说:“今天是我爹的忌日,娘见了你开心,你就别走了吧。”
胡兴兴心软了,她笑着答应,“好的,胡大娘。”
汪承庆好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胡兴兴拉着胡大娘的手,“我叫胡兴兴,五月份满二十岁。从小跟爷爷住在安庆的一个小山村,我爷爷是捉妖驱邪的,我跟着耳濡目染,也以此为营生。”
胡大娘吃惊,“你爷爷放心你一个小姑娘出来?”
胡兴兴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死了。”
胡大娘心疼地看着她,“哎哟,造孽的娃,你在这儿有亲人朋友吗?你住哪儿?”
胡兴兴摇头,“没有,住旅馆。过几天租一间房子。”
“兴兴啊,就住胡大娘家吧,今晚跟我睡。正好有一间空屋子,我明天收拾收拾让承庆搬进去,你以后住承庆现在住的房间。”
汪承庆仿佛洗了个冷水澡,“娘,你怎么回事,我是你的儿子吗?今晚我睡哪儿?”
胡大娘说:“那房间太小了,哪能让客人住呢?今晚你就跟王贵挤挤吧。”
“谢谢胡大娘,谢谢汪大哥。”胡兴兴甜甜地笑了。汪承庆气得锤了一下柱子。
晚餐很丰盛,层层叠叠码了十几种菜的一品锅、鲜红醇香的红烧臭鳜鱼、 竹笋炒腊肠、青菜豆腐汤。
胡大娘摆了一个空碗筷,往空酒杯倒酒,“老头子,你的酒来了,放心喝吧。我和承庆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