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语言和文字不是一回事吗？”康志高挠了挠头。
“林玲，语言和文字是一回事吗？”陈飞看向林玲。
“不是一回事，一个是说的，一个写的，一个是用耳朵听的，一个是用眼睛看的。”林玲答道。
“说得好。语言是人类本能，是人类的底层心智地外化，或者说语言是心智地直接创造，所以人类语言底层逻辑都是一致的，但文字却隔了一层，属于再创造，所以人类文字的差别就更大，比如出现了表意和表音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字，而文字反过来可以影响语言，最终影响底层心智。”
陈飞见几个学生都听得似懂非懂，便举例说明。
“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汉语有四个声调，而英语只有重音和非重音？外国人学汉语时，声调让他们特别抓狂，其实古汉语声调更多，现在普通话把去声都去掉了，而很多方言里还保存着，像粤语就有‘六声九调’，连去声都有三种，汉语为什么要搞这么复杂的声调系统，这不是难为人嘛？不符合语言的极简原则啊？”
几个学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语言有声调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声调有什么难的，三岁小孩都会好不好，这群外国人也是笨得可以，这么简单的东西都弄不明白？
陈飞看着学生们疑惑地表情，解释道：“大部分语言都没有声调，据研究说，汉语最初也是没有声调的，后来之所以搞出声调，就是因为我们的祖先发明了象形文字。虽说汉语是象形文字，一个字就是一幅画，但不可能所有的字都用画来表示，汉字里面最多的还是形声字，有统计说汉语里形声字的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这么多形声字就造成一个问题，那就是发音相同的字太多了，这是很影响交流的，很容易造成歧义，为了更有效地区分，只好引入声调。”
三个学生听得津津有味，原来我们习以为常的声调背后还有这些道道。
陈飞继续说道：“这只是一个最浅显的例子，说得深一点，文字的选择能影响我们的底层思维，我甚至觉得现代科学之所以产生在西方，而中国技术上曾经领先西方上千年，最终也没能靠自己的演变进入科学时代，跟语言的选择也有关系。”
“陈老师，这从何说起？”林玲问道。
“这样说吧，现代科学的标志就是人类的视角进入更微观的世界，一路从分子原子原子核夸克量子等等，现在人们还在苦苦寻找那个基本粒子或者说上帝粒子，但中国古人的思维受象形文字的影响，不会去这样看待事物，象形文字是二维的，是统合性的，能承载更多的信息，而且是固定的，所以中国人更习惯整体性的思维，不怎么会去拆开了揉碎了研究事物背后的东西，习惯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而表音文字是一维的，单个字母没多少意义，它们的拼读方式也比象形文字麻烦，而且单词也是可以变形的，所以它们在使用语言的时候，无形中就会更注意部分之间的关系。”
陈飞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扯太远，最后简单说道：“现在脑科学研究也证明，汉语母语者与英语母语者在阅读时使用的脑区不同，这也算是一个文字选择影响底层思维的例证吧。”
徐志轩听陈飞说汉字竟然影响中国进入科学时代，不禁有点沮丧。
“这样我们干脆别学汉语，都学英语算了。”
“你看，你又想简单了，汉字有缺点，同样也有优点。中国古代能长期保持大一统，汉字也功不可没。表音文字的一个大问题是，语音变化太快了，文字跟着语音变的话，在通讯交通不发达的古代，隔个三五百里，隔个一两代人，同一门语言就会变得谁也不认识谁，没法再交流。”
“而汉字的字形是固定的，不会随着语音变化而变化，反而成了语音的一个锚，就成了一个超越时空的交流工具。”
“另外汉字因为承载的意义丰富，发音又更简单，在如今信息大爆炸，新词汇不断涌现的情况下，汉字可以通过原来的字词组合就可以实现新的表达，而表音文字就得另外生造词汇，词汇库的大爆炸最后会拖垮这门语言。”
陈飞是个杂家，要是跟这些高中生和初中生闲扯的话，他能一口气讲三天三夜，还保证对方觉得他言之有物，听得津津有味，但他现在的正题还是要帮助人家快速提高成绩，所以赶紧收了回来。
“老师跟你们说这些，就是要让你们明白语言的重大意义，忘记是哪个名人说过，‘学习一门新语言，就是让自己生出一个新灵魂’，我觉得很有道理，对于每一个有追求有悟性的学子，就该站在丰富自己灵魂的高度，去认真学习外语。”
“又不记得是哪个名人说过，‘连自己母语都没学好的人，就不要腆着脸去谈什么爱国了’，我觉得更有道理，所以为了避免你们以后数典忘祖，陈老师要把你们的英语和汉语都一起抓起来。”
“师父，这个‘名人’就是你自己吧？”康志高开玩笑道。
“你小子还怀疑起你师父了，你管这名人是谁，只要说得有道理，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懂不懂？”
陈飞见闲篇也扯得差不多了，这几个学生只要不太拉跨的话，应该会有所悟，学习的自觉性和积极性应该会进一步提升。
离吃饭还有点时间，陈飞让徐志轩和康志高把林玲这两天讲的拼读规则用自己的话讲出来，林玲来做评判，看他们到底掌握了多少，继续帮他们查漏补缺。
这趟流程走完后，陈飞对林玲说道：“陈老师就再偷个懒，辛苦你一下，去找些关于拼读规则的习题，回去后发给他们，让他们下周自己好好消化消化。”
“陈老师，我现在算是你的课代表吗？”林玲笑着问道。
“比课代表高级，你算助教。”陈飞也笑答。
“助教应该有工资的吧？”林玲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这个……”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陈飞现在是真没钱啊，面对学生的一个玩笑竟然说话都不利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