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好吗
今日又细细读与写，某种蜷缩于大脑角落的微小通路突然地畅通——说来奇怪，我已记不清几年前的细节，并非只是你与我有关的，甚至是关于同学的、老师的、家人的、过往活动的、所有喜怒哀乐的，都一并忘却了。只能通过不断阅读他人笔下点滴交往的故事，才能慢慢、慢慢地回想起一些你与我的回忆。
仿佛是失忆的人一般，明明可以抛弃这些过往重新开始，但某种坚定不移的、不明朗的情感却驱使着我不断在他人的字里行间中寻找你的身影。
初次和你相遇是在某次我刚入学时并不情愿的拓展课中。听着小学同学酷似吹牛般天花乱坠的介绍，说是你数学150、冠绝年级第一，我将信将疑，悄悄侧过视线上下打量你的全身。
很奇怪，宛如《红楼梦》中黛玉进贾府，宝玉初见黛玉时的宿命感，第一眼见到你的脸时，某种久别重逢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这一点，其实我从未跟你说过，这大概也成了今后我多加关注你的契机之一。
很遗憾，你跟我并不同级。之后的有时，我常常会羡慕那些文章中能互为同桌、同班、或是因某种缘由而关系原先就更相近的人，他们的关系不会因天、地、时、人之间过大的差距而早早分离。
刚入学时的我风光无限，因为某些事件而被整个年级的老师、学生熟知，大多数时候我都僵硬地微笑着，内心实际上有一半的想法并不希望如此。同样的，在特别的拓展课中，我的水平超越了绝大多数人，终于能接触到身为高年级似有些高高在上的你。
久而久之，因为切磋技术，我与你开始变得熟络些，音乐课下课时会偷偷地跑到你们班级后门，透过一只小小的、模糊的窗户寻找你的位置……当然很多时候都刚迅速瞄了一下，怕被走廊上巡逻的老师发现，就脚底滑油迅速溜走；放学偷偷溜进没有锁住的教室，细声细语地讨论；可能我也仅仅是在享受这样的刺激感而已。
第一次关系有进一步进展，是去另一所学校参加比赛。午休时间，参加比赛的学校一行人在教学楼空旷的大堂内无所事事，一开始，你还在玩着炉石传说、fgo，时不时点开□□回复着什么消息，我小心试探，没想到你竟极快地爽朗回答，一并把手机递给了我，让我输入□□号码；你还点开fgo，想让我帮你点十连抽卡的按钮，当然，伴随着你的哀怨，我知道，你的抽卡又没有出货；
过了一会，年纪最小又百无聊赖的几个人，包括我在内，半大的小孩去操场上疯玩起来，你也一同飞奔出来，一同在400米的跑道上疯一般相互追逐打闹，那一天的天气正好，蓝天白云，光很暖，空旷的操场上只有我们的身影，距离下午的比赛似乎还有很久很久……
我几乎没有能使我毫无保留倾诉的人。你是其中之一……不，也许是唯一。现在想想，当时过于年轻冲动的我，一股脑地将少年青春遐思、现实复杂情况揉捏在一起的废料倒给你，事后又飞快跑路的行为，实在是相当不负责任。
哪怕是藕断丝连的今后，每当我困顿、迷茫、无助、痛苦、绝望，眼泪默默浸湿口罩上端时，我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那个简洁、纯白的聊天界面，仿佛你就在那里等我。
也许是你纯粹、有些傻、聪明、爽朗的形象，在无意中慢慢吸引了当时的我，再加上我从小就会被（成绩）优秀的人吸引，同时也怀抱了一种仰慕的心情，临近信件前的聊天时，我们早已心照不宣，只是在等待着那个第一个捅破窗户纸的人。
终于，我还是提笔写下了那份信。好可惜，我一点都回想不起来：当时的我究竟在信中写下了何物……不知道这一次，能请你再一次亲口回答我吗？或许我只记住了“我喜欢你”这简短、而又有力地四个字。
但是那一天的场景我却记得格外清晰。因为某些原因，班主任久久拖堂，直到初三学生都快要放学时，老师才宣布下课，我便焦急地在台板内寻找将信件装入的精美信封，紧紧攥着就冲出教室，飞奔到操场上寻找和我约定放学见面的——你的身影。
望着夕阳渐渐落幕、空无一人的操场，失望的心情渐渐从心底涌出，我安慰自己，毕竟距离你年级放学时间已过去一个多小时，再加上天色渐沉，你肯定早已归家……我正如此想着，你轻巧的身影从一旁飞速闪出，那一刻，我喜出望外……
……
「河水被堤坝拦住，无法去往心中的大海，但这不是终了……总有一天，河水会冲垮堤坝，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冲向大海我心亦然。」
你在回信中如此写到
一眼能望到尾巴的八月，酷暑的天气让我不得不待在家中，初三的资料被收拾成几摞小山丘，让原本乱糟糟的桌面获得了一片宁静，将游戏本搬到桌面的正中央，吹着空调，喝着热水，旁边堆着一字未动、刚打出来的喂鱼暑假作业，我则静静地、面无表情地打出这篇文章。
是的，我上了喂鱼中学，顾名思义，和你一样。也许有人会艳羡这样同上一所学校的神仙眷侣，就像过去一般。若是在两年前，我大抵也会如此欣喜若狂，上了重点的兴奋、期待美好的校园生活、与你的再会——可现在的我，只留下了开篇的冷漠无情、些许的怨恨、与……无所适从。我打开微信询问你的班级，得到你的回应后我迅速回了一句：
“开学我避着走[阴险]”
我早已不复三年前风光无限、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少年，曾经充盈、热血的内心变得空洞、冷漠，我不再有任何一技之长，一无是处，不再受到任何人真情实感的赞美，但人们却总说我太过「妄自菲薄」。拖着早已败絮在内的身体吃相难看地咀嚼着老本，我开始讨厌、厌恶，绝望地想要撕碎过去的一切——于是过去的记忆应声消散。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
距离那时许多年后的夜晚，面对纯白的文档界面，我会回想起，与你初次也是唯一一次共同漫步归家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那时脚步已有些迟的我，飞速背上书包，冲过重重人群，跑到校门口，终于瞥见你与墨蓝色自行车的身影：「……今天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回家吗？」
「嗯，好。」
你慢慢推着自行车，我并肩与你站在一块，我们彼此间一直沉，直至走到了十字路口红绿灯后的空地上，这里两旁原先停满了大小不一的汽车，后又听闻这里将要改造，便有黑衣的保安守着，唯让行人通过。
两侧种满的参天大树便成了这空旷广场的主角。暖阳透过树叶间的间隙洒落在来往行人的肩上，日影穿扶疏，我缓缓抬头，淡黄色的阳光此刻变得轻柔，投下模糊的光路。我与你似乎都被这氛围所感染，无话不谈了起来。后来我才明白，原来那就是“丁达尔效应”。
那个下午的天空，很蓝。
很蓝。
很蓝。
「梦……」，停在了此刻。
我早已察觉到了你言语之间的异样。
你的同窗甚至偷偷地从垃圾桶捡出你团成一团的蓝色字迹草稿纸，从窗口扔下给我。
你曾询问我的意见。我辗转反侧了几个月夜，终于鼓足勇气，在月黑风高的放学之时等待着你的身影，自信满满地对正推着车远去的你说道：
「我…我愿意……」
你顿了顿，却没有如我预想一样停下来，像之前一样报之我以笑容，回答我孤单的回复，而是头也不回地就此远去了。
从那时起，我好像看到了这场青春戏剧的结局。
我本可以帮助你，就如同过去我自私者的爱恋——“救赎”一样，但我选择了逃避。逃避，逃避世间上的所有一切，既希望他人的付出，又害怕着别人汹涌的爱意。不过现在，木已成舟，我即便是试图写下这篇文章力挽狂澜，都已成了奢望。
不过注视着现在照片中怀抱白色猫咪的你，脚边的黑猫还在舔抵着你的裤脚，你看起来和曼梅特一样，显得更加柔弱，但比起之前开心了很多，不再被某种苦痛所萦绕、所困扰。这样就足够了……我与你分别。虽心中早有预感。
之后你在喂鱼面试时认识了新的伙伴，并在微信上用夸张戏谑的语气，向我讲述了你们之间激烈而大胆的恋爱故事（行为）。我兴致勃勃地听着，当时只觉得有趣又新奇，同时还臆想着你文字下描述的画面……深夜又忽地感到一阵遗憾：我与你待在一起时间更久，可是我与你却连你和她一天内做的事都没有做过……
已是夏日的深夜，文档的字数停在了“3000”——这对于我平常的随记随想来说算少的了。与我最初的预想稍有偏差，起初我努力回想起了过去我与你更玫瑰色些的回忆，但敲击着键盘的手，悬在了半空。
就让这些美好的回忆在我心中存在得更久、更浓郁些吧，我不愿就此早早消散、早早地被重构、早早地被我冷漠地记录下来，将那份怦然心动的温度留存心间。
河水，也曾向往太阳。
如今，它正奔向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