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分分分手
明筝换了件长风衣，微微仰着头，边系丝巾，边瞥着厨房的位置，余光打量着里面忙碌的人，“听静辞说昨天遇到你了。”
简兮心里一紧，打开水龙头洗抹布，水声哗哗，遮掩了她那点轻微的紧张和不自在。
她低着头，擦着水池边缘溅起的水珠，哦了一声，“是吗？昨天跟杨梦蕾见面——哦杨梦蕾就是我那个经纪人，你见过的。”她解释完，又说：“后来又逛了一会儿，可能路上碰到叶小姐了，但我没注意到。”
这理由有些蹩脚，起码她自己听着，有些蹩脚。
叶静辞在哪里见到她的？叶静辞是怎么跟明筝说的？明筝问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这三个问题在简兮心里过了一遍，没有头绪，只好假装淡定。
明筝转过身去，对着镜子细微的调整丝巾的方向，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昨天你往卡里转了五万。”
简兮撑着水池，关了水龙头，水声一停，空荡的房间里就格外安静，外面那人的一点声音一个动作，都能清晰的传进来。
简兮低头嗯了一声。
如果说这件事她必须给一个解释，那或许是为了自己的那点微末又可笑的尊严，在昨天把钱存进去的那一刻，简兮才清晰的认识到，签协议结婚拿这笔钱对她来说，其实是这么一件，让她感到没有尊严且充满不安的事。
如果婚约是假，如果协议不存在，她宁可迅速的把钱还回去，慌张的、坚决的不留一丝余地。
但那都是遮挡在面具之下的情绪，是她自己的私密。
与此时此刻这样被人轻描淡写揭露出来，完全是两回事。
简兮心里有些沉闷，故而嗯了一声后便沉默了下来，她想解释点什么，但张了张口，却发现那些沉闷也是如此的私密，和明筝相比起来，仿佛地上一颗尘埃，以至于她无从说起。
“钱不重要。”明筝依旧是那副与己无关的样子，因不在乎，或是不理解，便显得有些敷衍，“用完了告诉我。”
她没问为什么短短几天就取出了十万，也没问简兮又是从哪里弄来的十万存进去。
临走时，她朝简兮看了一眼，问：“今天还去找那个经纪人吗？”
简兮是不打算去找的，今天她要去医院，还约了沈嫱见面。
但明筝从来不说废话，她一开口，简兮就知道，不能不去。
简兮顺从着点头，“去埃”
“今天如果还不顺利，就跟小陈联系，让他去处理这件事。”明筝提点了她一句，“你有小陈的电话吗？”
果然是早就做好打算了，简兮反手解开围裙绑带，嗯了一声，转过身来道：“有。”
她顺着说话的空挡走出来，站在厨房门口，仰头看着明筝。
连续熬了两夜，明筝眼下有些痕迹，只是她本来就眼窝深邃，这几分疲惫让她看起来似乎只是更多了点成熟魅力。
此时正回望过来。
“还有事？”
见她看着自己，明筝疑惑的问了一句。
简兮摇头，犹豫了片刻道：“没事，只是解约有点难，经纪公司不肯放我，虽然合约到期了，但是公司说手里有些我的小把柄，捏着威胁我，我倒没什么，但是怕流传出去会对你有影响。”
闻言，明筝转过身来，眉头皱起，“你的把柄？你做了什么？”
简兮张开了嘴，却足有两秒没出声，她看着明筝略有些不耐烦的眉眼，摇头笑了笑说：“杨梦蕾是这么说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签了八年，从她高中毕业身无分文出来，就跟着杨梦蕾了，八年时间，吃饭喝酒上节目拍戏跑龙套什么都有，杨梦蕾说的把柄她确实不知道，但难保公司生造出什么“把柄”出来。
可明筝却直接问“你做了什么”，这话让简兮微微颔首，生出几分无趣来，也没了继续说的意思，干脆跳过了这个话题。
她其实是有事情想问明筝的，想问明筝是不是也认为她不要再工作，只是现在又觉得没劲，两人也不过是比陌生人多了点见面机会的尴尬关系而已，多说就越界了。
简兮懂，所以她从不主动问，也不想主动说。
“如果今天还不行，那就只好麻烦陈助理了。”简兮露出浅浅的不好意思的笑意，弯着唇站在门口送明筝出门上班。
在小院门口，简兮忽然拉住了明筝的衣领，动作亲昵的轻抚着她脖子上的丝巾。
明筝站着没动，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清晨的阳光落在她额上，皮肤白皙细腻，似乎是娇生惯养出的，被太阳一晒就有些泛红。
明筝垂眸看着衣领上的手指，粗糙且有几块细小的伤疤。
“有人在看我们。”简兮余光朝小院外花园处瞥了一眼，踮起脚尖，拉着明筝转过身。
明筝比她高，转过来之后就把她完全挡住了。
简兮双手飞快地在明筝腰间虚虚拥了下，很快，快得连衣服布料都还没贴在腰上，她的手就已经撤开了。
与此同时，简兮瞬间往后退了半步，脸色也有点不太好看，却依旧笑着调侃：“好了，我可是超敬业的，加戏第一名。”
明筝没吭声，低头看了她一眼。
她面无表情的时候，那双泛着青的单薄眼皮撩起，深而锐利，似乎总带着审视和锋芒。
这一瞬间，简兮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些疼痛的肩膀，于是她立刻无奈解释道：“毕竟如果被发现我们之间……那我要付违约金的。”
明筝便微垂了眸子，转身走了。
简兮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也提着包出了门。
到医院又跑着做了两个检查，陪着老爷子插科打诨的缓解心情，可惜老爷子不乐意，三两句之后就开始问，你那个对象怎么还没来？
简兮笑意就稍稍淡了，“她忙，回去我就骂她1
就很凶，很有一家之主的威严霸气。
可惜老爷子慧眼识孙女，一开口就抓住了本质，“我看，别是你回去就被骂吧？”
简兮：“……”倒也不必。
她这一沉默，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老爷子气的直瞪眼，“分手！赶紧给我分手1
“分分分。”简兮一开口就是敷衍，“等你好点了，我就把人带过来。”
老头就沉默了，他多半好不了。
简兮鼻子有些发酸，又强忍着，“过会儿做化疗，会有点难受，我陪着你。”
“我不要你陪。”老头把脸一拉，甩手赶她走，“你赶紧忙你的去，我有小徐跟小马在，不用你。”
小徐跟小马就是简兮请的两个特护，两人轮班，二十四小时看护，简兮在明家脱不开身，只有白天能过来一会儿。
简兮眼眶里的酸涩湿意险些抑制不住，只能狠狠压着脖颈，不抬头不看他。
两人沉默对峙。
同病房的另一个大姐便笑道：“哎呀，你爷不是真想赶你走，他是怕一会儿化疗的时候拉肚子你在这儿不方便，那化疗可难受了。”
简兮便抬头看他，瞬间松了口气，却压不住委屈，“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是不是嫌弃我。”
她这两天经常被老头赶走，每次她都耍赖哄着，可简兮心里知道，她只有这一个爷爷，但爷爷却不是只有她一个孙女。
“给你叔打电话，叫他来1老头骂骂咧咧避开简兮的话，“他老子住院，叫他来伺候，把我手机给我，我给他打。”
简兮默默看着他。
她不出声，只沉默的看过去，平静的无声的质问，你想好了吗？你确定吗？
过了一分钟，或是更长时间，简兮从兜里摸出手机递给他，“你打，告诉他你在我这里，说我有钱给你治病，让他把债主也带过来，顺便我把他的账也还了，算我偿还他十五年养育之恩。”
病房里霎时静得没一点声音，其他两床的病人和家属都息了声，像被按了暂停，只有余光悄悄的这边飘。
简兮递出去的手机却没被接住，简宏志闭上眼叹了一声。
此事便这样过了。
简兮也不强迫，默然收了手机之后，就呆坐在床边怔怔的。
“八年前你从家里跑出去，连高考都没参加，后来再也没回去过。”简宏志声音又低又沉闷，他旧事重提，再一次问道：“到底是为什么？”
这话，他第一次收到简兮电话时，在电话里咆哮着追问，为什么不高考？你知道高考多重要吗？小兔崽子赶紧给我回来！简兮一言不发挂了电话。
之后再联系，他不再发脾气，好声好气的劝她回家，重新上学重新开始，简兮一次都没回应过，只说她当明星了，过的特别好。
八年，他以为自己到死也见不着这个孙女了。
这八年，他总在想，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结果。
“你走之后，你们班主任到家里找你，去了好几回。你成绩好，校长都跑家里劝，说你要是保持成绩稳定，考上状元，他给你包一个大红包。沈嫱天天去家里等你，等得你婶婶不耐烦……”
简宏志说着，声音便带了哽咽，这是他的心结，比断了双腿还疼，“你每次给我汇钱，我都怕你是在外面出了事……”
“那不能。”简兮别过头去，“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的？你少想那些不高兴的。”
简兮抽了纸，给老头抹眼泪，低声哄他：“都过去了，你就想着马上我就是千万富翁，送你做富一代，走上人生巅峰，这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