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除夕宴
时柒与太子在入口处分开，乖乖地同长孙氏坐在一处，被迫接受各种打量的目光。
长孙氏左右张望了一眼，说：“酥饼呢？”
时柒说：“我让她同回文一块儿玩呢。”
长孙氏往太子殿下那儿望了一眼，果然见太子殿下的近侍也不见踪影。她嗔怪地看着时柒，说：“这么大的宴会，如何能让酥饼到处乱走？”
时柒不在乎地说：“回文在呢，定不会让酥饼闯祸的。”
长孙氏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一阵细细簌簌的响动。
原来是圣上来了，只听太监唱道：“圣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所有人当即站了起来，十分井然有序，显然是经过几百上千次的锤炼锻造出来的功力，令时柒敬佩不已。
“众爱卿平身。”一个洪亮而低沉的声音响起，时柒的位置离圣驾不算远，所以听得很清楚。
“坐。”随着圣上发话，所有人这才坐下，脸上洋溢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轻浮也不勉强，真真是修炼多年的人精。
时柒人虽然小，礼数却做得很足。
大月王朝越是庄严的宴会，就越遵循古训。
所以今天，所有人都是跪坐的姿势。很多贵女、士子坐久了，皆是一副苦楚的模样，时柒却是稳当得很。
上一世她虽然装聋作哑，扮傻扮呆，礼数却不曾落下，裴老太太多次想找麻烦，却无从下手。
圣上的下首坐着众位皇子，右侧坐着皇后，皇后的下首坐着四妃和其他众位嫔妃。庆典开始，祭司开始唱词，所有人站起来祝愿圣上和皇后娘娘四海齐平、疆土永盛、圣体安康。
整个过程庄重而神圣，只有时柒心里打着一些小九九。她趁着没人注意，偷偷观察了一下周围，但后宫佳丽三千，愣是看花了眼也没认出哪个是丽昭仪。
这让她觉得有些郁闷，兀自嘟囔了一下。扔进人堆里都让人注意不到的丽昭仪，哪来的天大的魅力让圣上连四大家族的脸面都不顾了，硬是要立她的儿子为继承人。
景盛坐在圣上的下首，对面隔了几个妃位之后就是长孙氏一品诰命夫人的位置，所以他总能时时刻刻注意着小柒。他假装不经意地一瞟，就看到了小柒鼓着腮帮子嘟嘟囔囔的，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不知道小柒又在自顾自说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夸赞人的话。
“众位爱卿不必拘谨，今日既是国宴，也是家宴，爱卿们趁兴而来，也定要趁兴而归。”圣上温和地说道。先皇以武治国，平定四方叛乱，如今只剩兰奇国游走于西南边境作祟，大月算得上是海晏河清，圣上自即位以来兢兢业业，仁厚定国。
底下的官员和命妇都笑容满面地迎合，仿佛把皇宫当成是自己家了一般。但谁也不敢当真，这大殿之上，唯有上首那一位穿五爪金龙皇袍的才敢称这高墙之内的皇宫是自己的家。
时柒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众人。乌黑的眼眸中倒映出金碧辉煌的大殿和各怀心思的众人。
这个时候舞女们上来了，为首的女子穿着胡族的衣服，露出肚脐、胳膊和小腿肚子，蒙着面纱，充满异域风情的诱惑。
很多官员都看直了眼，碍于妻儿在场才勉强收回眼神里的欲望。
时柒顺着舞女诱惑的眼神望向上座，见圣上一副欣赏却无过多的情绪的模样，心道果真是圣意难测。
音乐响起，是胡族明快而欢乐的曲调，舞步是大胆而泼辣的胡族舞。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中间的舞女身上。
也不怪他们，大月强盛，不屑于外族的事物，所以在大月很少看到外族的人和物，别说是这么妖娆美丽的女人。
王贵妃娇憨，瞪着舞女们的眼睛快冒火了，但好在还记得如今的场合，只是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当真是好颜色，不过妖妖娆娆的，始终不是正经人。”
永庆皇帝知道她一向爱拈酸吃醋，也只是玩味地看她一眼，不予回应。倒是昭淑妃，眼睛满是兴味：“我倒是觉得别有一番风味，这胡族姑娘热情如火，明媚如夏日，在我大月王朝着实不多见。”
王贵妃觉得昭淑妃简直是猪脑子，你自己都说是别有一番风味了，还可劲儿夸，要是圣上看中一二，哭都没地方哭去。她掩唇讥笑，带着恼怒：“淑妃说笑了，上不得台面的人不说也罢。”
崔皇后笑看了一眼王贵妃和昭淑妃，想起“长恨此身非我有”这句话。在这后宫之中，能谈得上真性情的也只有王贵妃和昭淑妃了，其他人都在为了一些虚名蝇营狗苟。
王贵妃是真的以为圣上爱着她，宠着她。
而昭淑妃是从不期望圣上爱着她，宠着她。
圣上阻止了王贵妃的醋劲：“好啦好啦，朕都这么大年纪了，哪里还会招惹这些小姑娘，你也是，孩子都好几个了，还这么爱吃醋！”
闵贤妃一向是宫中老好人，说着也附和道：“圣上说的是，不过因着贵妃娘娘敬重圣上，才这么少女心思罢了。”
王贵妃至此也放了心：“贤妃妹妹一贯会说好听话，我可都当真了。”
众人轻笑起来，一派祥和。
景盛稳坐高位，默默低头喝茶，众人轻笑之际也抬头附和。景肃倒是因为王贵妃的受宠而高昂头颅，剑眉之下的眼睛有些高傲地逡巡一遍兄弟们，却在太子身上定了定眼神。
从小母妃就跟她说，父皇最喜欢他，只是碍于景盛是嫡出，所以苦了他。迟早有一天，那个座位会是自己的。
时柒偷偷附耳跟长孙倾城说：“娘，你看二皇子，像不像一只打胜仗的大公鸡？”
长孙倾城手里正端着茶，好险才稳住茶杯，只溅了几滴茶出来：“小祖宗，别乱说话，这话被贵妃娘娘和二皇子听见，那是要记你一辈子的。”
也不知道王太尉做了什么孽，娇宠出这么天真的女儿和外孙。
她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孽，养出个这么无法无天的小女儿。如果有一天况家莫名其妙被降罪，可能就是她这个不孝的小女儿搞的鬼。
时柒吐吐舌头，她就是觉得景肃那副嘴脸还挺好笑的，随了娘，天真。
宴会过半，大总是端着身体也累了，上首圣上和皇后娘娘等人也都在聊天，部分人就放松了些许，这个除夕宴竟也有了一些热闹的意味。
时柒边吃糕点边左右张望，刚满六岁的孩子，谁也不会去苛责她是不是不知礼数。结果还真被她发现了一丝端倪。
圣上虽然在上首与皇后、妃嫔和皇子们相谈甚欢，眼睛却时不时会瞟向她所在这一列后面。
一品诰命夫人之后，是九嫔，九嫔以昭仪为首。那么那个身穿桃花色裙裳、一双盈盈杏眼，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的女子，想必就是丽昭仪了吧。
时柒原本以为丽昭仪是多么的国色天香，才引得圣上对她恩宠有加，甚至不惜把四大家族拉下马，扶她的儿子上位，却原来只是一个小家碧玉型的普通美女。
论端庄大气，她比不上大月王朝的国母崔皇后。
论娇憨妩媚，她比不上王贵妃。
论明媚爽朗，她比不上昭淑妃。
论温柔娴静，她比不上明德妃和闵贤妃。
那么她究竟有什么魅力呢？或者她有什么独特之处？
时柒没想明白，至少丽昭仪表面看起来不是满怀算计的人。要么是她是真的善良温柔，要么是她隐藏得太深。
大殿上宴饮接近尾声，皇后娘娘在御花园安排了赏灯会，今夜月明星稀，天色不错，适合赏灯。
御花园的风光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晚上的灯会除了除夕宴再也没机会见识，所以众人对此行大多比较兴奋。明明暗暗的灯光透出树影倒映在人脸上，似乎把人切割成不同的层面。
时柒一半的脸隐在黑暗中，一半黑暗一半光明，稚嫩的脸上一闪而过不符合年龄的深意，却在眨眼间变成天真可爱。
昭淑妃牵着时柒，甚至还想抱着她，是时柒坚决不干，谁六岁了还被姑姑抱着啊！景梨儿和古连漠看见了都得笑她。而且她上辈子加上这辈子都活了15年了，怎么可能还要人抱。
可是不抱，在去到御花园的路上，灌木丛太高，她总是被挡到视线。
淑妃娘娘还笑：“小柒呀，你怎么这么不服输，被姑姑抱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时柒撅撅小嘴：“小柒不要，小柒的朋友都在看呢。”
昭淑妃巡视一圈，也没见到跟时柒同龄的孩子：“你朋友在哪儿？”
时柒数着手指头：“桓国公家的景梨儿和古将军家的古连漠。”
昭淑妃一想，这小柒可真会处朋友，先不说年龄，景梨儿比时柒大2岁，古连漠比时柒大3岁，就是说性格，他们几个也是非常不同。
时柒古灵精怪的，五岁就上了宗学，还颇有才名，景梨儿在贵女中一向以无厘头著称，古连漠又是在大漠和战场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三人的性格本是风马牛不相及。
景梨儿和古连漠已经凑在一起，一直往时柒这边看，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昭淑妃好歹在宫中生活了这么久，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虽说他们三人性格不相似，但眼神中的澄澈却是一致的，难怪能成为朋友，真诚是最能打动人的。
于是她推推时柒：“人小鬼大，快去跟你朋友一起，别说是你姑姑我耽误了你！”
时柒吐吐舌头：“好的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