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翌日,楚尧天蒙亮就去了瓒食阁,手上还拿着昨日派人找遍全城买来的蛋黄酥。
时辰还早,伙计都还在二楼睡着,原他是想着将那蛋黄酥放置在厨房便离开,谁知一推开厨房门,便见着唐觅窝在那躺椅上缩成一团,鼻尖和手上还沾满着面粉。
阳光透过厨房内的朱窗晃了进来,一道光影落在她脸颊绒毛上,也许是面粉的缘故,光线透进来时,面粉尘埃混杂顺着光影旋转漂浮着。
整幅画面莫名让人心头一暖,楚尧淡淡一笑,转而眉心轻蹙了下,都已入秋了,这么开着窗睡一晚,必得感染风寒。
楚尧轻轻将朱窗合上,又将旁侧唐觅不知何时脱掉的披肩,给其盖好。
他刚将手上包着的几个蛋黄酥放置在架格内,手一顿,看着在角落架格上放着的蛋黄酥,愣了下。
这是她做的?她昨日做了一夜的蛋黄酥?
他道不明心底是什么感觉,只是恍惚让他想起那夜在阁前缩在台阶上,满脸笑意给他送食时的唐觅。
真是笨但却又真诚的可爱。
他放下蛋黄酥,将唐觅身上的披肩掩了掩。
她似是被吵到了,皱起鼻子抽了抽,又往披肩里埋了埋。
楚尧浅声一笑,放轻脚步离开了厨房,他刚合上门,一转身便见着了刚从阁院推门而入的季言卿,两人四目相对。
季言卿一身束袖便衣,长剑还在腰侧,满面风尘,手上还提溜着两三盒牛皮纸包裹着的糕点,见着楚尧愣了一瞬。
楚尧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刚回来?”
季言卿时才的愣神,仿佛过眼云烟,脸上仍旧浮上那痞气的笑容,将糕点随意放置一旁,朝着他脚步轻快的走了过来道:“嗯,截下不少银货,陶儒陶潜拿去入库了。”
楚尧扫过那糕点,垂了垂眉眼,拿起柜台前瓒食阁的账本随意翻着:“辛苦了。”
“你们呢?”季言卿手随意搭在楚尧肩侧,看着账本道:“瓒食阁生意怎样?”
“还行,”楚尧道。
季言卿微挑眉,问出时才便想问的话:“你怎得在这儿?”说完又补了句:“你平常是不会来瓒食阁的。”
“那你呢?”楚尧语气强硬了些道:“剑柄未落就来瓒食阁,多少有些失了分寸。”
季言卿闻言轻笑了声,神情认真了些,对着楚尧行了个礼道:“该注意分寸的是寨主,如今衙门和寨中形势严峻,许家势力我们必得收入囊中才行,而寨主不顾着去哄着许棠,而是整日来这瓒食阁转悠。”
他垂眸拱手道:“寨主已是轻重有失,恕属下不敢恭维。”
楚尧眼底一冷:“轻重缓急我自有分寸,”他不耐随意的转了转手上指虎:“唐觅手握衙门案简,熟知衙门内外情况,我自是得多加照拂,以便收罗人心。”
他低声说着,却不知是说给季言卿听的,还是说给自己。
季言卿紧蹙眉,盯着楚尧双眸,仿佛是想要看穿他似的。
楚尧似不愿提起这话题般,转了个话头道:“罢了,剑柄收好,晚些时辰青胭宇见,我先走了。”
说完便直接离开了瓒食阁,无半分停留。
季言卿看着楚尧的背影,复杂的情绪萦绕在眼底,深沉肃穆。
正这时奚悦打着哈欠从阁楼上走了下来,季言卿闻声侧头扭去。
奚悦见着季言卿明显脚步一顿:“季公子回来了?”
季言卿挑眉一笑,歪头朝着阁楼往上瞥了眼道:“嗯,你唐姐姐呢?”
“唐姐姐”奚悦道:“应当还在睡着,昨儿她忙的比较晚。”
季言卿点了点头,往旁侧一靠,伸展了下腰背道:“那让她再睡会儿吧,”说着动作疏散的把腿架在了凳子上。
正这时唐觅从旁侧厨房走了出来,脚步还有些晃悠,披着那单薄的斗篷,一进来便打了个阿嚏:“奚悦?”
奚悦见状忙从阁楼跑了下来,三步并两步道:“唐姐姐怎得在这儿?”她往厨房望了眼:“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唐觅摆了摆手,直接坐在了季言卿旁边的椅子上,往后一靠,随后抽了抽鼻子:“也没有吧,睡了一个时辰。”
她鼻音重的吓人,鼻尖带着红润,眼睛困得撑都撑不起,盘着双腿缩成一团,紧了紧披肩道:“这披肩不是你盖的吗?”
奚悦一愣,扫过季言卿摇了摇头。
季言卿似想起了什么,眼神微眯了眯,怪不得楚尧时才可是从厨房出来的
呵,这人时才还说得那么义正言辞,自己都差点儿信了。
“你又怎得在这儿?”唐觅问。
季言卿回过神,摆了摆道:“你这鼻音这么重,怕是惹了风寒,”没等唐觅答话,季言卿直接道:“你今儿别下来了,去楼上呆着歇息,我看着铺子。”
唐觅摇头,趴在桌子上半死不活的抽了抽鼻子:“我自己身体,我有分寸。”
“那你自己操点儿心,”季言卿自知劝不动她,只叹了口气取过那糕点道:“这是我从南越带回的糕点,你不是南越人吗,正好带回来给你尝尝鲜。”
唐觅明亮一笑道:“谢了,”她看着这糕点上印着的铺名,眼底闪过丝迟疑道:“你去南越干什么?”
“琐事,”季言卿搪塞道。
“我也就纳闷儿了,”唐觅故作随意问:“你这一天天是忙什么呢?青胭宇自有嬷嬷打理,又何须你每日劳烦,还去了南越?”
季言卿和唐觅四目相对,桃花眼微微扬起:“该你知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晓。”
唐觅深深看了季言卿一眼,收回了视线,上次去城外拦着衙役找纤羽尸体时遇上陶儒陶潜和季言卿,她便早已起疑,虽季言卿说陶潜陶儒是青胭宇小弟,但哪有小弟通飞刃之术
再者上次在青胭宇门前,唐觅无意瞥见陶儒腰侧那配饰她竟觉莫名有些熟悉。
季言卿身份定有疑,只是不知这季言卿是何方势力,为谁效力,或是谁为他效力。
唐觅换了个方向趴在桌子上,头背对着季言卿道:“你手骨上有擦伤,去上些药吧,”转而又有气无力道;“奚悦帮我泡盏热茶。”
季言卿手指微微蜷缩,目光落在和指套快要融为一体的褐色,似全然不在意般,闲散得吹了个口哨,将手背过了脑后靠着。
刚开店,仍旧是人满为患,唐觅因感染了风寒,特戴上了面纱,不少来买早茶的客人,见状都关切问着唐觅病情。
这几日,唐觅压低了糕点和茶水的价钱,原就是些小糕点,不过是模样精致,便使得市价相比其它吃食高了些,但也左不过是面粉糖精配料,到底是不应这么贵。
这价钱一降下来,惹得不少客人停足此处,买食的队伍更是排到了门外。
约是到了快晌午过后,人流褪去,那妇人才带着小孩来了瓒食阁,一进门,小孩便兴冲冲跑了过来抱紧了唐觅的腿。
唐觅忙叫着奚悦去厨房取出蛋黄酥。
小孩不过三岁多,才到唐觅的腿侧,她直接将小孩拎了起来抱着:“延儿?”她看向那妇人:“是叫这个名儿吗?”
妇人笑道:“是是是,小名儿叫延儿,大名是于延,他父亲取的,我们老来得子,好不容易才延续了香火,就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于延,也好让他今后能为于家开枝散叶。”
唐觅将小孩放下,揉了揉他的头,心底有丝疑虑:“孩子父亲年岁几何了?”
妇人轻叹了口气道:“已五十了。”
唐觅眉心一凝:“征兵年纪下到十五,上到六十,但到底也都是要十几二十的壮丁,怎得会轮到五十岁的上场杀敌。”
妇人坐在凳子上,摇头没答话。
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小二在档口里收拾着碗筷,闻声提高音量道:“征兵虽嘴上说着是十五到六十,但哪有人户希望自家孩子那么小就上战场的,穷人家的孩子没办法,只能把孩子捐出去,富人家的孩子”
他一顿道:“左不过就是给衙门塞些银钱,便搪塞过去了,最后征兵不够,便挑着穷人家祸害。”
唐觅闻言一愣,看向妇人,她也只是摇头淡笑了下:“都是命,就是时不时想起那北疆的战场,生怕孩他爹出什么事。”
奚悦正这时,拿来了蛋黄酥递给了延儿。
延儿小手拿着蛋黄酥吃的满嘴碎沫,嘴上甜甜一笑道:“唐姐姐做的真好吃。”
唐觅心底一阵酸涩,眸底阴沉,无能为力之感深深的透进了后背。
奚悦和唐觅晦涩难明对视了一眼,两人眸中满是对衙门的嘲讽和失望。
“和爹上次从南越带回来的吃食一模一样咦,”小孩颤颤巍巍举着蛋黄酥朝着唐觅道:“唐姐姐吃!”
唐觅蹲下身子,就这那小手吃了口,随后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道:“嗯真好吃。”
“唐姐姐,你说我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小孩眨巴着葡萄大的眼睛道。
唐觅扫过堂内几人,摸着他额发道:“很快了”
“那还会有穿着铁甲衣服的坏人抓走父亲吗?”小孩忽然眼眶含了泪花,但却隐忍着没掉落。
妇人眼眶红了起来,背过身子,拿袖子拭着眼泪。
唐觅摇头,擦去小孩嘴角的碎末,在他耳侧轻声道:“唐姐姐和你拉勾勾,明年之后就再也不会有坏人能带走你父亲了。”
小孩含着眼泪一笑,举起那小手和唐觅拉着勾:“那说好了,骗人是小狗!”
唐觅点头无奈一笑:“好。”
小孩细细端详了唐觅片刻,嘟囔了句:“不过唐姐姐就算是小狗,也是最好看的那只。”
此话一出,堂内众人均一一掩嘴笑了起来。
唐觅却是摇头笑着捏了捏他脸蛋道:“你这小嘴这么甜,今后怕是那小姑娘都得让你勾搭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