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兄与弟
光在什么时候会显得耀眼？
在黑暗里？
还是……在人心里？
现在，这里有许多光：
月光。
火光。
刀光。
这些光都笼罩在两个人的身边。
准确地说是两个孩子的身边。
他俩看上去稚气未脱，却摆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听说，小时候每个人都可以直视太阳，直视那耀眼的光芒！但长大以后，有些人却不行了。
也许，是因为在这浑浊的世间行走得太久了，以至于自己的双眼也变得浑浊了。不仅仅是那阳光，连其他光可能也不敢直视了。
现在，这里的光同样耀眼，同样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但是那两个孩子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难道，仅仅因为他们是两个孩子吗？
他们的内心还像刚出生时那样纯真吗？
“都退下。”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院内传出。
打手们主动地让出了一条道路，让这两个孩子慢慢地走进院内。
院内众人终于看清了这两个孩子的长相，看清了他俩的神情。那个男孩子长相普通，他长得既不帅，也不丑，站在人群之中很难发现他。那女孩子长得倒是有些活泼俏皮，只是她现在的表情既不活泼也不俏皮。
毕竟，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谁都很难笑出来。
洪方威山看着这两个孩子，突然想起了小翠。
小翠现在一定睡得很香！
她的床边摆满了鲜花，芳香四溢。
她就像睡在花丛中一样。
真希望每天都能陪着她，看着她甜甜地睡去！
可是，为了她能每天都幸福快乐地生活，洪方威山却不得不在外奔波，对付这些永无止境的麻烦事情。
虽然，这很辛苦！
但是，洪方威山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为这是他对小翠的承诺，也是他对小翠母亲的承诺。
洪方威山看得出这两个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一定经历了许多不顺心的事，他们已没有了同龄人的那种纯真开朗。
他不禁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小翠会变成什么样呢？
他不再想下去了……
他不敢想了，也没时间想下去了。
“你是谁？”洪方威山温和地问道。
“我是小叶。”那个男孩冷冷答道。
“你就是叶升的弟弟？”洪方威山依然温和地问道。
“是。”
“那你知道他是谁吗？”洪方威山说着把手指向了顾容若心。
此时，顾容若心也在仔细地打量着小叶。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轻敌的人，无论你是男是女，是丑是美，只要你成为了他的对手，他就会全力以赴的打败你。
这或许，也是他能够成为顾容世家最负盛名剑客的原因之一。
“顾容若心。”小叶冷冷地回答道，他的眼睛甚至没有看顾容若心一眼。
洪方威山点了点头，心中暗想：这个孩子着实和其他人不一般啊！他的沉稳超乎常人，要是再给他几年时间，他一定会有一番惊人成就！
“叶升，老鬼你们同意让小叶出战吗？”洪方威山问道。
老鬼，没有说话。
这件事他没有发言的权利。
叶升站在一旁深情地看了看小叶，又看了看顾容若心。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因为，他对顾容若心的武功是有所了解的。但是，对于自己弟弟的武功却……不清楚。
做哥哥竟然不知道弟弟的武功高低？
这很奇怪！
但，这是事实！
因为叶升和弟弟的交流实在是太少了，少到一个月可能只说两次话。
叶升有些懊悔，他发现他对小叶了解的太少了！
他已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想先把小叶劝下场，于是他开口说道：“我……”
谁知叶升刚说了一个字，小叶就抢先说道：“这是我和顾容若心的对决，只要顾容若心同意就行了。”
“我同意！”顾荣若心立刻接话道，没有丝毫犹豫。
转瞬之间，一切已成定局。
叶升听到那三个字时，他想冲上去。
他想拉走小叶。
可惜的是他被老鬼拦住了。
老鬼此刻还是清醒的，他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叶升冲上去会发生什么后果……
他在叶升耳边低语道：“我说过会保护好他们的安全，相信我！”
叶升听到这句话，慢慢地抬起头看着老鬼。
他的眼眶已有些湿润，眼眸在月光的照耀下如清泉那般澄澈。
终于，叶升还是清醒了过来，默默与老鬼退到了一旁。
杜三和田木那群人也很知趣的站在一边，不再多言。即使，他们对于目前的情况可谓是焦急万分。
但是，也无可奈何。
因为，这是二人间的比武，旁人不得插手！
阿春也从小叶身边离开，走去和叶升他们站在一起。
她没有对小叶说一句话，只是用一种极为信任的眼神看了小叶一眼。
她相信小叶！
她相信小叶一定会赢的！
叶升见阿春走到自己身边时才反应过来，他急忙询问阿春发生了什么事。
阿春支支吾吾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她的脸上满是歉意。即使天色昏暗，依然看得出她的脸已红得不成样子了。
叶升在听完事情的经过后，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好吧……”
因为，除此以外他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和苏成一样，不会埋怨自己的弟弟妹妹。只是会责怪自己的无能，老是让弟弟妹妹们身处困境。
……
洪方威山已坐在了一把木椅之上。
这是一把很普通的木椅，是仆人从近水楼中搬出来的。椅子上没有铺着毛毯或是软垫，坐上去一定不舒服。
但是，洪方威山却稳稳地坐在上面，他需要的不是舒服，而是清醒。
坐在一把让人难受的椅子上确实能让人保持清醒。
洪方威山不是一个自私的人。
他不仅给自己准备了一把椅子，也给其他人准备了椅子，而他给其他人准备的椅子都是非常舒服的。
不用坐，用眼睛看都能看出来。
用黄花梨木做成的靠椅，面上均匀地涂抹了一层润泽的蜡油。椅背和椅座上还套了绒毯，灰黑白相间的绒毛如同墨水般在毯上绘出佳作。
除了老鬼，叶升和杜三以外的其他人都躺在了靠椅上，享受着今晚转瞬即逝的悠闲时光。
众人都得到了暂时的休息，但是有两个人却不能休息。
因为，他们正在比武。
顾容若心本不想上场，因为他并不愿杀死那些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虽然，他对灵凤秋官的仇恨已成为了一种执念，但是他的内心却还是相信正义的。
这让他变得十分纠结。
他凝视着眼前这个少年，迟迟没有拔剑。
小叶好像已看出了他的犹豫，他突然开口冷冷说道：“你不行，换一个人和我比吧！”
顾容若心听言，眉头一皱，额头上的青筋开始凸起，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说什么？”
“你是聋子？”小叶继续说道，他说话的语气中带着轻蔑。
而这些轻蔑就像一把把尖刀在无形中朝着顾容若心飞了过去。
噌！
长剑已出鞘。
这把剑的剑柄和护手看上去有些普通。椭直的剑柄，祥云状的护手着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天青色的剑穗也有些褪色，没有了往日的华彩。
但是剑身却与众不同，它不像普通剑身那样平滑，而是有着如水一般的波纹。
这种波纹很细，很密。
在月光的照耀下银光闪闪，令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顾容世家的家传宝剑：水痕剑！
面对着顾容若心的宝剑，小叶并没有任何反应。
他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冷漠，平静。
“你的兵器呢？”顾容若心狠狠地问道。
小叶两手一摊，说道：“不需要。”
顾容若心听到这三个字时有些没听懂。
不需要？
是他比武从不需要兵器？
还是他想打败顾容若心根本就不需要兵器？
顾容若心虽然心有疑惑，但是没有问出口。因为他知道自己如果问了，大概又是自取其辱。
无所谓了……
他并不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现在乎的是如何击败眼前这个狂妄的人！
因为他真的被小叶惹怒了！
只见顾容若心立时抬手起身，挺剑直刺直刺。而小叶见状竟毫无动作，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他这是要自杀吗？
转眼间，一道寒光闪过。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那剑尖眼看着就要刺入小叶的胸膛。
小叶还是一动不动！
难道，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突然，只见两个身影出现在了小叶和顾容若心的身后。
那二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小叶和顾容若心拉开。
等二人被拉来了一段距离以后，众人方才看清那小叶后面站的是老鬼，顾容若心后面站的是洪方威山。
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还在疑惑，惊讶之时洪方威山却已开口说道：“这一局又是平手！”
平手？
二人明明尚未交手，怎么就变成平手了？
顾容若心听到这句话时，脸上也充满了震惊。
他挣脱了洪方威山，怒气冲冲地问道：“洪方大侠，为何是平手？”
洪方威山看着顾容若心手上那柄紧紧握住的长剑，面不改色地说道：“顾容公子觉得自己能赢？”
“难道不是吗？”
“你如何赢？”洪方威山问道。
“把剑刺进他的胸膛我便赢了！”顾容若心正色道。
他非常相信自己的判断。
“如果，当你把剑刺进他胸膛的时候，他突然忍痛向前出手攻你，你还能赢吗？”洪方威山平静地说道，同时他的眼睛已看向了顾容若心的脸庞。
听到这句话时，顾容若心身躯一震，拿剑的手微微颤抖。他的脸色已变得有些局促，刚才充满怒火的双眼也已黯淡。
因为，他明白了洪方威山的意思。
如果像洪方威山说得那样，自己与小叶必然是两败俱伤。
一个人在对决时什么时候是最有可能放松的？
那一定是他认为已经击败了对手的时候。
而那也是他最松懈的时候。
如果，当时顾容若心的剑刺进了小叶的胸膛，那顾容若心一定会放松警惕，他绝想不到小叶会在那个时候出手攻击他。
这种近乎是同归于尽的进攻着实让人后怕不已！
现在，小叶依然站在顾容若心的对面。
他刚刚被老鬼拉开后，老鬼就松开了他的衣领。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看了老鬼一眼，便重新走到了顾容若心的对面。
“我们再比一次。”小叶冷冷说道。
顾容若心听言，立刻喊道：“好！”
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
非要比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吗？
“这里是延兴庄，不是菜市口！要死便到庄外死去！在这里必须听老夫的话！”洪方威山怒吼道。
他的声音如雄狮咆哮一般振聋发聩，令人诚惶诚恐！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也不敢说话。
过了许久，洪方威山才平静地说道：“三场比武，一败两平。叶升，老鬼你们可以离开延兴庄，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叶升与老鬼听言，皆点头表示同意。杜三等人也没有异议。倒是小叶和顾容若心二人仍然站在原地，四目相对，一言不发。
“看来，你们二人还是想比一场啊！”洪方威山说道。
此言一出，刚刚缓和下来的氛围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叶升知道自己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他板着脸，快步上前拉住小叶的手，说道：“快跟我走！”
说罢，拉着小叶的手就要离开。
但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小叶竟然挣开了叶升的手，冷冷说道：“我不走，我死在这里也不用你管！”
听到这句话，叶升顿时呆立住了。
他不敢相信！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弟弟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叶升回头一把揪住小叶的衣领，怒喊道：“你说什么？我是你哥哥！我不管你，谁管你！”
他的另一只手已抬在半空中，但始终没有落下。
他的双眼已布满血丝。
那血丝就像无数根红线一般要将叶升的眼球包裹起来，让他看不见自己的弟弟，让他的泪水不会流出来！
这是一种怎样的失望？
这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这就是他誓死保护的亲人吗？
叶升想哭！
可是他不能哭！
叶升想喊！
可是他不能喊！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无能为力。
小叶也看着叶升，只是他的眼神是冰冷且决绝的！
他难道没有感情吗？
“你从来都不知道我要什么，你也从来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我说的你不懂，你不配做我哥哥！”
说罢，小叶用力挣脱了叶升，独自一人向着院外走去。
众人只见他离开时神情冷酷。却不见，他走出院门之时泪水遮覆了双眼！
叶升听见小叶说的话，差点昏厥过去。他勉强支撑着自己，跑出院外去追小叶，阿春见状也一起跑了出去。
老鬼上前向洪方威山与杜三拱了拱手后，也转身向院外走去。
突然，他看见院外有一个人正在走进来，小叶他们从那人身边跑过，那人也并未阻拦。
就在老鬼有点好奇那人是谁时，那人却好像是先认出了老鬼。于是乎，在场所有人便听见院外那人对着老鬼失声问道：
“夕梦魂，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