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金刀
承诺，每个人一生中总会许下很多承诺。
但是，真正能兑现的又有几个呢？
承诺是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的信任，这份信任一般都是非常可贵的！
现在，洪方威山想起了许多年前他曾许下的两个承诺。
两个需要他用一生来坚守的承诺。
因为他看见了那个人。
那个眉毛稍长，灰衣蒙面的人。
真的是他吗？
他还活着？
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他是来看我有没有兑现承诺的吗？
亦或他只是来看望我的？
洪方威山的思绪好像一下子飘到了许多年前。
木桥小溪，蔽荫晚亭。
竹席柔毯，香炉银枪。
小子林中戏，佳人倚玉璧。
那是多么美好的一段时光啊！
“洪方大侠，叶升这厢有礼了！”
一个声音将洪方威山从思念中拉回了现实。
叶升与老鬼已从瓦砾堆上慢慢地走了下来，站在洪方威山的面前。他们就像两名来自远方的使者一样，前来宣告洪方威山的命运。
杜三也从柱子后面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笔直地站在一旁，好像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吓得躲到柱子后面的事情。
他现在左手抚握着刀柄，神情严肃地盯着叶升和老鬼，俨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洪方威山将手一摆，一瞬间，围在他身前的十几个打手便分作两旁站立。
“原来是人称‘柳叶起，命飞落’的叶升啊！没想到，叶兄弟今天会来我这延兴庄上。”洪方威山温和地说道。
他并没有动怒，即使在毛氏兄弟相继落败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出现任何不满和焦躁的情绪。
叶升听言，拱手说道：“洪方大侠，小弟此次前来是向大侠借一样东西的。”
“什么东西？”洪方威山问道。
“覆天神功。”叶升慢慢说道，他知道当他说出几个字时会面对怎样局面，他已做好准备了。
在场众人听闻此言，无不震惊。堂下打手皆拔刀而向，只待洪方威山一声令下便一拥而上砍杀二人。
然而，洪方威山并没有下令，也没有说话。
准确来说他没有任何动作。
反而是杜三听言后神情变得不太自然。
他在害怕！
他怕局面控制不住！
他怕自己受到牵连！
于是他急忙上前怒骂道：“大胆！你这飞贼！居然敢在洪方大侠面前大放厥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就让我金刀杜三来教训教训你！”
叶升听言，也假意怒道：“久闻金刀杜三的大名，今天我便领教一下你杜三的的高招！”
说罢，弯刀一挥，欲劈杜三。
杜三也立时拔刀相迎。
当此之时，突然听见一人大喊：“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这是洪方威山喊的。
二人见状，碍于洪方威山之威势，只得作罢。
杜三心里愈加不安。
他不知道洪方威山为何叫停二人。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破绽？
见二人停手后，洪方威山才慢悠悠说道：“二位，这里地方狭小，若要比武就请去堂外院中切磋，如何？”
老鬼听言，抢先说道：“光是比武，未免无趣了些，不如我们赌点什么吧。”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沙哑，看上去像是上了年纪的老者在说话。
“赌什么？”洪方威山认真问道，他好像一下子来了兴趣。
“当然是《覆天神功》了。”老鬼说道。
听闻此言，洪方威山微微一笑说道：“怎么个赌法？”
“比武定输赢，三局两胜，如何？”老鬼上前说道。
“那第一场还是由杜三爷对叶升吧！”洪方威山说道。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很温和，但是却带着一种不容违抗的语气在里面。
因此，听到这句话时杜三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他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他甚至不敢看洪方威山一眼。
虽然，洪方威山就像一个慈祥的老人，安静地端坐在椅子上，但是杜三依然会感到恐惧。
一种从心底产生的恐惧！
近水楼外的院子还是挺大的，足够站下一两百人。
一条大理石板铺成的大道连接着大堂和院门，将院子从中工整的切开一分为二，院墙周围种着茂密的小树，仿佛是要将院墙遮蔽起来，不让外人窥探到院内即将发生的一切。
其余的空地都是草坪。不过，正值初春，这草坪上青一块，黄一块的稀稀拉拉就像破旧抹布一般，看着就让人心情郁结。
本来站在院子中待命的打手大都退出院外，只有一小部分留在院内，高举火把将院中照亮。
叶升和杜三已站在院子中央。
而洪方威山与老鬼则并肩站在大堂前的台阶之上观战。
毛开山已被仆人扶回去休息了。
“你觉得谁会赢？”洪方威山突然问道。
“我不知道，我也不用知道。因为这并不重要。”老鬼双手交叉于胸前，看着那二人说道。
听闻此言，洪方威山脸色一变，转头看着老鬼，严肃地说道：“那什么重要？”
老鬼没有转头看向洪方威山，他依旧看着院中二人，笑着说道：“比完之后，我再告诉你。”
洪方威山见状也不再多问什么……
叶升与杜三此刻虽已摆好架势，但谁都不想率先出手。
杜三原本想着：刚才在大堂出手，趁乱放跑叶升和老鬼的，但是没想到被洪方威山叫停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肯定是不可能放跑叶升了，再说了老鬼还在洪方威山身边。
叶升能跑，老鬼还不一定能跑掉。
万一，他俩有一个落到洪方威山手里都极有可能会把自己供出来。
可是老这样站着也不是办法，还是要出手啊！
叶升看着眼前的杜三，心里也是有些无奈。
叶升是一个重情义的人，他记得在他困难的时候是杜三出手帮他渡过难关。
现在，是到了报恩的时候吗？
他没想好这个问题。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很多问题在你还没有想好应对策略的时候你就必须面对它了。
“噌……”
那是长刀出鞘的声音。
谁的刀？
叶升的刀？
不是，他的刀一直握在手中。
那是杜三的刀。
一把金刀！
很少有人见过杜三的刀，连洪方威山也没见过。
有人说这柄刀从没有出过鞘。
这并不是空穴来风。
因为在杜三成名之前，他用的并不是这把刀。
一个贫穷的人，自然也用不起什么好刀。
听说，那时候他用的刀很普通，就像樵夫们用的砍柴刀一样。
听说，那时候别人也不叫杜三爷，经常叫他杜三，三儿，杜三儿……
后来他终于在江湖上有了名气，有了地位，他便换了一把刀。
一把金刀。
没有人再当着他的面叫他杜三，三儿……
或许是出于对杜三爷的尊敬。
或许是因为他们都已经死了吧……
金刀出鞘，光华照人。
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杜三的金刀。
那金色的刀柄，镏金的四盘护手就不再多言。平日里藏在中的刀颚，刀身才是最引人注目的。
虎吞状的刀颚，上镀了一层金膜。那虎的双眼又各自镶嵌一颗米粒大小的宝石，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
刀身之上满是连绵细密的银纹，那是千锤百炼后才会出现的。
刀锋很利，可吹毛断发。
刀尖很尖，能穿木破墙。
这是一把好刀。
这把刀甚至可以被当作一件艺术品了。
相比之下，叶升的刀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了。
他的刀并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
普通的刀柄，有些生锈的护手，还有又细又弯的刀身，一点都不好看。
不过，刀并不是用来看的，而是用来杀人的。
刀已出鞘，就要见血。
“啊！”
只听见杜三大喊一声，冲向叶升。
叶升也举刀相对，只听得“叮叮叮……”
两刀相碰，顿时间火星四溅。
杜三刀法大开大合，每一刀都有雷霆之势，气魄十足。
叶升使刀不拼力道，拼巧劲，讲究后发制人，险中求胜。
二人真可谓是棋逢对手，不相上下！
众人见他二人过了二十几招后仍然打得有来有回，心中无不暗暗惊叹。但洪方威山看得出来叶升有伤在身，照理来说应该不是杜三的对手。
一定是杜三未尽全力！
“杜三爷，莫要手下留情啊！”洪方威山突然高声喊道。
杜三听言，心想看来是必须尽全力了！
二人已是持刀相架，僵持之势。
叶升本就有伤，手臂少力。
杜三瞬间用力，将刀一提，叶升没有防备，就被其轻易击退。
他尚未站稳，杜三便已跳步举刀，迎面劈来。
金刀闪烁，命在旦夕！
在场众人都瞪大双眼，伸头注目。
眼看叶升就要命丧杜三刀下之时，只听“呯”的一声。
杜三的金刀竟然被弹开了！
一个人竟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叶升和杜三的旁边。
刚刚，就是这个人用手指轻轻弹开了杜三的金刀。
众人的目光方才都放在了叶升和杜三的身上，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杜三看着这个人，忍不住失声喊道：“老鬼，怎么是你？”
他确实有些惊讶！
因为，他也没有注意到老鬼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明明上一刻，他还在洪方威山的身边。
他的速度竟然这么快！
上次见到他时只觉得他武功高强，没想到他的轻功竟然也这么好！
众人都处在惊愕之中，只有两人例外。
一个是叶升，因为他是见识过老鬼的轻功的。
另一个是洪方威山，因为他看清了老鬼是怎么到二人身边的。
他的神色依然很平静。不过，他内心现在却有些激动，因为他越来越确定老鬼就是那个人。
那个他许多年未曾见到的人。
老鬼并未回答杜三爷的话，他一面扶住叶升，一面对着洪方威山喊道：“洪方大侠，这一局是我们输了。”
洪方威山听言，喊道：“好！那下一场谁来比试啊？”
“自然是我了！”老鬼笑着说道。
他虽然蒙着面，但是众人还是听的出他的话中带着笑意。
“那好，下一场我来和你比试一下！”洪方威山认真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震惊。
没想到，洪方威山竟要亲自出手！
据说，洪方威山虽然一直都在练武，但是已有多年没有动手了。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许多事都不需要他亲自出手了。
没想到，今天对付一个飞贼，他竟然……
连杜三都有些惊讶，他上前劝说道：“洪方大侠，对付一个飞贼罢了，何须您亲自出手啊！我替您去与他比试！”
说罢，便向着老鬼走去。
“杜三爷且住，你不是他的对手。请到一旁观战，看老夫擒他！”洪方威山正色道。
听洪方威山这么一说，杜三也没法反驳了，只得乖乖退到一边。
洪方威山开始走下台阶，往院子中央走去。
老鬼将叶升慢慢扶到一旁，然后也慢步走到院子中央。
现在，他们二人终于真正地面对面了！
他们上一次面对面是什么时候？
是十二年前？
是岩雪峰下？
那是一次诀别，还是一场决斗？
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又一次面对面了。
此刻，或许他们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这次以后，下次见面又将是什么时候？
是千山岩雪下，还是林海花丛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