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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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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人身体突发恶疾,而后又听说九皇子为圣上病体操劳过度,也染了病,本该临近的殿试便延到了下个月。

    东宫内,一片碎裂之声。

    “他染病了?我看是兴奋地睡不着觉吧?”被软禁的太子傅兰佑背手而立,来回踱步,焦躁不安,“父皇那边怎么说?”

    宫人不敢惹怒他,叩首说道:“圣上龙体欠安,我们在宫门口就被赶回来了……”

    “小九就可以进去?我看他是老糊涂了,看着他想着先皇后吧?!”

    傅兰佑之所以对傅兰萧如此忌惮,忌惮到恨不得设计谋害他,起初就是因为傅兰萧的母亲,表面人畜无害,不争不抢,心狠手辣,后宫里的女人不知道被她害死了多少个,自己的母亲都差点被她害死。

    而傅兰萧不仅遗传了他母亲那般天人容貌,还继承了他母亲残忍的心性。

    世人都夸他谦谦君子,宛若谪仙。

    可傅兰佑亲眼所见,他亲手将自己的弟弟推下水井。

    就是在父皇有意立他的幼弟为太子的那一晚。

    但他没有任何证据。

    傅兰佑已经坐在太子的位置上许多年了,他一直知道自己不是父皇的第一选择。

    圣上的子嗣不多不少,大皇子和二皇子夭折,三公主和五公主已经出嫁,四、六皇子没什么出息,早早封了藩王去了封地逍遥快活,他排序第七,和傅兰萧中还有一位公主,剩下的,就是他已经死去的亲生弟弟。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父皇当年要立最小的那位,后来又跳过了傅兰萧。

    毕竟父皇的真爱,就是那位先皇后,先皇后体弱,怀上子嗣奇难,生了两个后过了几年便去了。

    总之,傅兰萧越隐藏自己,傅兰佑就越坐立不安,等时机成熟,势必要铲除这个心头大患。

    可现在的情况,朝中多数人倒戈,他已经接近一败涂地,如果被废,按照傅兰萧那个德行,他不认为自己的下场仅仅是人头落地。

    傅兰佑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招来暗卫:“之前那个小私奴,他带上船的那个,人死了没?”

    “回太子殿下,清玉被沉河后,我们的探子也被供出一批,线索就断了,若是需要属下去查——”

    “算了,养你们真是吃干饭的!”太子拂袖,“我现在出不去,你照我说的去做,务必要快。”

    -

    黛争有那么一瞬间想逃离长安。

    她想,拿上黛策的通关文牒,现在走还来得及,加之之前的赏钱,她可以轻松维持十天半个月的温饱。

    虽然已看江山繁华,功名加身,她真真舍不得离开,但是保命要紧。

    当她行李收拾完了,她就泄了气。

    兰玖权势滔天,既然都能耳通首辅府邸,那出城说不定也顶困难。

    他并不是想放过她,是想着怎么好好折磨她呢。

    黛争真不知道他这样做的意义,明明已经……两不相干了。

    她不欠他什么,她也不想向他乞求什么。

    她为了不连累赵娘子们,已经从她们的画舫中搬了出去,租了一间离西市近的屋子,虽有雨天漏雨的毛病,但胜在便宜。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躲躲藏藏终究不是办法。

    她也冷静下来,想好了,兰玖跟她已经见了几次面,都不是想取她性命的样子。

    如果还能有下一次会面,她一定要问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

    她如果能给,就拿去吧,只要可以放过她。

    可一连半个月,兰玖也并未再出现,黛争甚至都以为,兰玖这次是真的不会再跟她有什么牵扯了。

    不见兰玖,却见到另外一人。

    又过了几日,有一青衫打扮的男子扣响了她的房门。

    “黛贡士,可算寻到你了,你这地方顶难找啊。”黛争只稍稍将门打开一个缝,从竖缝中瞧着。

    那男子四十岁有余,蓄着山羊须,正客气的跟她拱手。

    “您是?”

    “你不记得我了?咱们还是同一个考场呢!”青衫男人说道。

    “我不记得。”她警惕地上下打量着男人,“有什么事吗?”

    “黛贡士真是贵人多忘事,可我们都记得你呀,你小小年纪就已经考上贡士,自然是前途无量,简直是吾辈楷模啊!”男人恭维道:“只是你也忒清高了,什么宴会都要拒绝,之前我们就听说你住在那花娘的画舫上,我们都还以为你不爱功名爱美人呢,现在你由搬到这里,真是搞不懂你了。”

    “谢谢你,”黛争以为他没听清,声音大了一些,“所以,郎君有何事?”

    “你别急呀,”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是这样的,你放心,我知道你不喜欢那种充斥着铜臭味的宴会,这次,是赋诗会!长安的文人骚客都来参加,列坐其次,流觞曲水,这么好的机会,你确定不去?”

    黛争内心纠结,她不愿意参与大场面,怕自己身份暴露的同时,她还害怕在人多露脸。

    罢了,她从汝城出来,不就是为了争一片自己的天地吗?

    这样畏手畏脚总归不是办法,若是每次都这样,终究是自己先断了自己的路。

    “好,我去。”

    -

    到了赋诗会那日,黛争专门挑了一件松色的圆领袍,虽然洗的有些发白,但是穿在她身上,衬着她与生俱来的儒雅气质更上一层。

    黛争本身年纪不大,又长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下颚没有男人那般硬朗,却也无女子那般圆润。

    站在不羁的文人中,那双水灵灵的杏眼好奇地四处张望,瞳中清澈,毫无城府,更显得她娇憨脱俗,正是年纪稍大的娘子们最喜欢的俊俏儿郎。

    地点就定在郊外的桃园中,黛争正捡着桃花片,从后面就传来了火急火燎的兴奋声。

    “黛贡士,你在这呢!你这回可来对了,今天可是有大人物!”

    那个山羊胡须的男人又来了,“黛贡士,宋仙舟,宋侍郎今日也在!”

    “那是谁?”说话间,黛争整理着自己的衣袍,希望自己能看着更体面一些。

    “你真是一问三不知啊,都说谢家宝树,宋氏仙舟,这位大人可是有大来头,临川宋氏的嫡长子,燕朝史上最年轻吏部侍郎,简在帝心的能人,我看呐,过不了几年,尚书也是他的囊中物。”他介绍起别人来,跟说书的一样,黛争觉得,这位贡士要是转行,做个说书先生也是个人才,“谁叫他哪都比咱们高一头呢!”

    黛争默默点了点头,心中记下了这个名字。

    她发现,只要摆出一副不理解,不明白,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就不用再讲多余的话,这人就会滔滔不绝地把话讲完。

    黛争和他同行,落座后,这男子又道:“咱们真是走大运,你看到对面的人了没,就是那位宋侍郎!”

    黛争顺着他的手指忘了过去,瞬间屏住呼吸,如临深渊。

    宋仙舟正坐在他们对面,轻酌手中的清酒,他确实是位出尘绝艳的人……可他身边的那位……

    兰玖。

    他今日穿着一身靛蓝色流云回纹宽袖长衫,腰间佩玉,颇有几分文人的傲然风骨。

    傅兰萧正斜睨着宋仙舟身旁另一位郎君,看着也是勋贵出身,可以毫不客气地回瞪兰玖,应是跟他同等级的人。

    在傅兰萧的目光缓缓移动,黛争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幼兽,缩到了身旁人的身后。

    “黛贡士,黛贡士,你怎么了!”

    这人的声音简直震天响!

    就好像不告诉他她在这里不罢休似的。

    黛争无奈地又从他身后爬出来了。

    顺便,清楚地听到一声轻嗤。

    她眼眸低垂,不敢看他,拉着旁边人的衣袖,手指都在发抖,低声问道:“宋侍郎身边的人是谁呀?你知道吗?”

    “不知道,跟着一起来玩的吧。”

    黛争觉得他才是三不知呢。

    众人落座,赋诗会马上就开始了,黛争也很快发现,她并不适合这种场合。

    这些骚人墨客,把酒作诗,一些粗鲁的,就已经当面脱衣,以表自己的豪放狂浪,她虽然女扮男装,但也会尽力避免见到男人的身体。

    这般奔放的赋诗会,她就只能去看那流水潺潺,心里默念非礼勿视。

    黛争绷着神经,当酒杯荡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强行应付着跟他们赋诗,可如果答不上来,就需要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她几乎没有喝过酒,更不知道自己的酒量,一杯下肚,喉咙烧的火辣辣的。

    “这酒越喝越热,”那位带她来的贡士郎也开始效仿他人,抓着自己的衣襟就要开始动作,还不忘提醒黛争,舌头都捋不直了,“黛贡士,要不米也、你也脱了吧!”

    “我、我不脱。”黛争打算离他远远的,“我又不热!”

    “黛贡士,你为何不脱?”

    这声音,是从对面传来的。

    音色熟悉,黛争心中一跳,忙看过去。

    只见傅兰萧着手褪下轻纱外氅,轻轻置在一旁,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你的脸很红,不是吗。”

    她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否是看穿了她的真实身份。

    黛争的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悄然流下,她不敢看着他的眼眸,这样会让她的心跳再慢一些。

    可那指甲死死陷入掌心,已暴露了她的紧张。

    “我、我有隐疾,不想脱……”

    “哈哈哈,真的吗?你不是动不动在温柔乡呆着吗,是被哪个娘子划啦?”

    随即,哄堂大笑。

    但黛争不关心他人的调笑,她只关心兰玖的态度。

    她看到傅兰萧沉着脸,薄唇成线,倏地起身,离席,毫不拖泥带水。

    与他同行的二人,纷纷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黛争也不想呆下去了,既然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今日就问个明白吧。

    她追上傅兰萧,紧张地说话都要打磕巴。

    “兰玖,我、我有话要同你说。”

    傅兰萧转过身来,春桃缤纷,眸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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