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一次看见娘
“楚生，你醒醒啊楚生！你不要离开我啊。”是一个女人悲痛欲绝的哭声，灯光昏黄，忽明忽灭。
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眼前有一个美丽的小妇人，抱着一具已经僵硬掉的男人尸体在轻声哭着，仿佛怕被人听到，她叫的名字是楚生，那么这个美丽的小妇人，难道是年轻时候的麻姑？我朝她走过去，想看个究竟。
尸体惨不忍睹，这男人死得非常惨，身上布满了大小的伤口和刀口，血似乎已经流干了。有一个影子站在小妇人的身后，是男人的魂魄，魂魄看着麻姑，眼里写满绝望和悲伤，他手里握着一个大烟袋锅子。
“小寒。”一个安祥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慌忙地回过头，另外一个美丽的小妇人（为什么有这么多美丽的小媳妇儿），好熟悉的脸，在我的梦里一次次出现过的人。
“娘！”悲伤和欣喜的情绪在心里复杂地纠结着，我扑到妇人怀里，哭了起来：“娘，我终于见到你了，我已经死了是不是？我再也见不到哥哥和麻姑了，还有子漠哥哥，还有曼丽，还有我的大狗……”刚刚在河里溺水的情景迅速的被回想了起来。
“小寒，没有，你没有死。跟娘走，不要回头。”娘轻轻地拉起我的手，我才发现这是一个幽深的隧道，隧道是天然的泥土挖空而成的，约三米见方的宽度，可能是常年不见阳光，隧道里有一股泥土腐烂的潮湿气味。
“娘，刚才我看到的人是年轻时候的三娘么，那个魂魄就是楚生么？”我边走边问娘。
“那不是真的，那是摄人魂魄的幻景，不要回头，当心你肩上的两根蜡烛，不要让它们熄灭了。”娘走在前面，另一只手好像拨开了什么东西，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步履也轻飘飘的。不对，娘走路的时候双脚根本就没有分开，而是像李二媳妇一样半浮在空气中。
“幻境？蜡烛？”我疑惑地重复着。
“那个地方是个黑洞，什么都没有，但是活着的人却会在那里面看到诱惑他前进的景象，走过去就会被吸进黑洞里。”娘说：“小烟，现在你的气息很微弱，你肩膀和头顶上的三根生命烛火快要灭了，你不要乱动。”
“娘，你是不是也是鬼啊？为什么你也没有腿呢？是不是你从河里救我出来的？”娘的手和我的手一样凉冰冰，我忍不住问到。
“是啊，娘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当然是鬼了。”娘停下来，慢慢的回过头，我看见的是一副顶着黑色长发的骷髅！
“娘……你不要吓我啊。”我害怕地摇着娘的手，这才发觉手里握着的竟也是一堆干枯的白骨！
“小寒，快回去……”那堆白骨伸出手，在我头上推了一把，我觉得头上一阵剧烈的刺痛，叫都没叫一声就向后栽了过去，倒在地上的时候，我看见麻姑的大烟袋锅子竟然躺在我旁边，没错，黄赫色被烟油熏得褪色的大烟袋锅子，它竟然从地上跳起来，照着我的脑袋飞过来。
“当！”要命的烟袋锅子啊，没有麻姑也照样打晕我……
睁开眼睛，胃里好胀（喝了很多河水），伸手抓了一把，却是一把土，我怎么躺在地上？头顶上，月明星稀，我躺在一个小土包上，定睛仔细熟悉了一下周围的场景，该死，我怎么又跑到村西的坟场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要仔细想想，可是身子没有力气，头又疼，而且我又没穿衣服，只裹着一件小小的刚够遮羞的米黄色小泳衣，晚风吹上来，好冷。
“你醒啦！”一个干瘪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我愣了一下，看见钱五那个挂着烂碎肉的骷髅正趴在我身边，黑洞洞的眼睛正看着我，我皱着眉头别过脸去尽量不去看它。
“我怎么会在这，下午好象和哥哥去河边游泳，后面的事情记不起来了。”我揉着太阳穴坐起来。
“不知道，我休息得好好的，就听见房顶上一声巨响，爬出来一看就看见你躺在这。我说鬼丫，你怎么好像很喜欢砸坏我家屋子啊。”钱五气愤的声音渗人地在空旷的坟地里响着。
“我不记得了，好冷，我要回家了，有时间再来帮你上坟。”我抱着胳膊，软软地站起来，往家的方向走，钱五还在那气呼呼地鬼唠叨着他的房子。
到了家，院子门大开着，没有人？这么晚了，麻姑和哥哥怎么都不在家呢？子漠和曼丽呢？大狗也不在么？
“小心点，别撞着。”一阵七手八脚的声音顺着院子传进屋，我从床上爬起来，跑到门口，看见一群村民正抬着抽搐不止的麻三娘进院子，哥哥和子漠哥哥浑身都是水，神情呆滞地跟在后面，曼丽焦急地握着麻姑的手。
“麻姑怎么了？”我惊讶地扑上去，摇着麻姑的手，问哥哥。
“小寒？”哥哥看到我，脸上呆滞的神情瞬间消失，转而是惊讶，亦或是惊喜。子漠哥哥也猛地转头看着我，曼丽也如是看着我，不，整个院子里的村民都用那样仿佛审视外星人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小寒，是你么？”哥哥一步跨到我面前，抓着我的肩膀用力地摇着，他的眼里，脸上都是泪水。
“是我啊。”我不解地望着哥哥，望着眼前奇怪的人们，麻始也缓缓地睁开了眼，冲我伸着手。我忙又冲回到三娘身边，心疼地看着虚弱的三娘。
“冷小寒，你搞什么名堂啊？这么多人大半夜的去河里捞你，你倒好，自己在床上睡大觉。你看把麻姑都急得背过气去了。”曼丽一把把我推倒在地上，她浑身上下都是水，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眼睛通红，怒气冲冲地对我咆哮着。
“我……”我想我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了，我下午掉进河里了，麻姑和哥哥他们一定一直都在河边找我，他们一定都急死了，我早该想到的，竟然躺在屋子里睡大觉，真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不要怪她了，她也没办法，谁让她非要下水呢，15岁以前，小寒八字里的水奇缺，是不能下水的……”麻姑勉强说了这么些话，就闭上眼睛不再动了，她大概真的是累了。
“辛苦大家了，现在麻姑和小寒都没事，大家都回吧，有时间再上门亲自感谢大家。”哥哥对那些村民说道，村民们都用异样的眼睛看着我，那眼神让我的心冷得直颤抖。
“麻姑，是我不好，没有听您的话，是我让小寒下水的，不要怪小变二了。”哥哥对麻姑说。哥哥，从小到大，无论我做错了什么，都愿意替我背替我承受的好哥哥。我扑进哥哥怀里，无声地抽泣了起来，没有眼泪。
“小天，小寒。你们都是苦命的孩子，三娘的话，什么时候你们才能听得进去，不要再闯祸了……”待村民们都散去了，麻姑躺在床上，我和哥哥并排站在床边，她用微弱的声音说着：“我能拼了老命保你一次两次，可是我终究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就算我欠了你们的，你们也可怜可怜我这把孤苦伶仃的老骨头，让我安生的再活几年吧。”
丢了烟袋锅子后的麻姑，整个人好像都憔悴了一大圈，仿佛一夜间就苍老了下去，即便子漠哥哥给她的过滤嘴让她的烟瘾能够得到平复，但是她的心里却好象缺失了一块似的，经常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做些毫无来由的事情。我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个幻景，也许，那个烟袋锅子，对于来说，有着非常深刻而重要的意义吧。
大概，这几个晚上，麻姑都出门去找烟袋锅子了，所以，她的老身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承受失去我的打击了。
“小寒，你没事吧？下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和哥哥从麻姑房间里出来，子漠哥哥和曼丽迎了上来，他们应该刚洗完澡，身上头发上都散发着清香。昨晚喊叫了一夜，今天又折腾到这个时候，这两个城里娇生惯养的年轻人应该已经疲倦不堪了吧。
“我遇到了水鬼。”捂着头，晕沉沉地说。哥哥忙扶住我，对他们两个说：“今天都累了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好不好？”
子漠哥哥倒是痛快，点点头就一仰身倒在弄堂里搭的床上，不一会儿呼噜声就响了起来。曼丽却一直冷冰冰地看着我，嘴里碎碎嘀咕着，很不高兴地提着她巨大的粉红色的化妆包走进我的卧室。
“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要关门，你和子漠哥哥都不要睡得太死。”我赌气地冲哥哥说。哥哥无奈地笑了笑，又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
一夜无话，只有沉沉的睡眠。大家，都很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