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0章
才离开锦霞宫,陈岭突然蹲在我身前:“离掖庭还有不少路,夫人请上来。”
“这是在宫里。”我绕开他,瑞平在一旁扶着我,她的事也办成了。
回到王府后,春鸢立刻拿了化瘀的药膏仔细涂抹着。瑞平则是替我揉着腰。直挺挺跪了两个时辰了,膝盖上肿着两个大包,腰背也是酸的很。没过一会儿,王妃来了。她问了问今日发生的事,我亦如实相告。
“你何必故意挑衅她?按她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指不定哪天又把你叫进宫里,找你的麻烦了。”
“这不就要去行宫了吗,不会再找了。”
“去了就不回来了吗?”
“嗯…确实是该想个法子避一避。”只想着刺激她快些行动,但之后离事发还有段日子,正该是她盛宠的日子。我又急了。
“这会儿知道后怕了?平时半天说不了几句话,怎么这种时候话就多了呢?”
“王妃教训的是。”
王妃瞪了我一眼,又摇着头叹了口气。嘱咐我好好休息,也离开了小院。我借口饿了,又想吃点清淡的,把春鸢支去厨房盯着。
“是奴婢办事不周,才让夫人跪了那么久。”
其实盈香在我跪了一个多时辰后就来了,但是被陈岭拦住了。也是瑞平让拦的,直到她把事情办完了我才脱了身。
“不怪你。王妃说的有理,是我急了。”我皱着眉有些懊悔,“该想个万全之策的。”
“那夫人之后打算怎么办?”
“找瞿迪摊牌吧。”
“瞿大人?”瑞平问了一声,我没有说,她也没有再问。关于瞿迪的计划,只有我一人知道,今后也会是。
行宫之行未启程前,我便一直待在府里养伤。直到他们启程后,我才往瞿府递了张帖子,署的是瞿夫人的名,约在了流音阁。
“腿可好了?”
“好了。”
“你是没看到,你休养的时候停了词,流音阁的门槛都快被人踩破了。”
我笑了笑,这是齐骏经营的结果。我让他把那些词作包装了一下,编了个麒麟才子的身份,出了本《花间词集》。
“瞿夫人,今日约你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何事?”
“我想和瞿大人谈谈,请夫人帮忙安排一下。”
“老头子这段时间忙着呢,慧夫人有什么要说的,我可以转达。”
“得和瞿大人当面详谈,夫人也可一起。”
瞿夫人想了会儿,抬手往上指了指:“慧夫人要谈的可涉及……”
“是。”我点头道。
“慧夫人是要当安禹王的说客了?”
“不,我是替自己求个出路。我自认为这出路还不错,值得瞿大人一听,也值得选择。”
她的神色凝重了下来。
“瞿夫人,未到穷途我也不会做此决定。请您看在往日的交情上,安排我与瞿大人谈谈。之后如何决定,选择权在你们手上。若觉得出路不可,只当我与瞿大人又聊了诗词,我绝不会给瞿府再添是非。”
“容我想想。”
“抱歉瞿夫人,等不了太久了。请您先将我的意思告知瞿大人,细细选择的时间应在叙过之后。”
“慧夫人有几成把握?我家老头子可没那么容易说动。”
“那是我能活下去的出路,压着我的命。”
和瞿夫人分开后,我先和瑞平确认了仿冒旧词一事。我是在原主嫁进安禹王府后才来的,换句话说在将军府时从未有过诗词。为以防万一,我让瑞平寻了旧纸,默了一首已经传出去的《水调歌头》。又担心被人查出墨迹过新,便故意蘸足墨水,留下拓印,再由瑞平将拓印放入府中闺房。
这手安排倒是不急,但必须谨慎,宁可不做,但不能做错。瑞平虽不解此事的用意,但并无疑惑依旧办得非常仔细。
写完旧词,我又找到了齐骏,还得和他串个供。
“你和秋奴的往事若有人查起,不用隐瞒,瞒不住的。但情有多深,何时而止,其中尺度还需王爷自量。”
“那你呢?”
“我入王府,王爷便当是为了报复秋奴。”
“你是在行宫还是在瞿迪那儿又布了局?”
“都有。”
“哪边的人会查到这些?”
“都会。”
“还需要本王做什么?”
“王爷处理好军中事务即可,京畿署也差不多该动了。”
“动京畿署还早了些。”
“王爷安排好即可。”
“除了军务呢?”
“不用。”
“扇皎,你累吗?”
齐骏今日问的话总是很跳跃。
“所以请王爷一定要慎重。‘天上石麒麟,得之得天下’,再厉害的麒麟之子也只是辅才,真正走最后一步的还是王爷。”
“本王连你要做什么都不知道,每一步都走得很不踏实。”
“因为你我之间,没有信任。不过无妨,有共同的目标也能走下去。”
“你要的和本王要的,真的一样吗?”
“王爷想要那个位置,妾也想要王爷得到那个位置。”
“但为什么本王总觉得不可全信夫人?”
“这就要问王爷了。”
“是本王的问题吗?还是夫人?”
“让瞿大人给王爷答案吧。”
三日后,瞿夫人一张拜帖邀我入府赏词,当日正是瞿迪休沐的日子。先是只有我和瞿夫人,过了会儿瞿文沫来了,三人浅聊了会儿,瞿夫人便带着瞿文沫走开了。随后房门再开,进来的便只有瞿迪。
瞿迪没有含糊,直言道:“慧夫人直说吧。”
“于公,四皇子虽不是什么盛世良才,但他走过民间的路,了解百姓的苦,这一点便胜过所有皇子。况且大皇子暴戾,九皇子怯弱,这两种性格一旦即位,控制不住就会有祸国乱民,党戚干政之忧。于私,安禹王妃性格温婉纯良,富有同情心。大皇妃骄奢,九皇子仍未婚配,但大抵王妃之位会是淑妃母族中人。不管是雄竞,还是雌竞,都是安禹王府更甚一筹。”
“况且还有我。以我之智,近可助安禹王妃安定后宫,远可教导皇孙,替大渝培养更好的君主。”
“这倒是个不一样的地方。”瞿迪沉思了一会儿立刻反问道,“那夫人岂不是也可后戚乱政?”
“我无法生育,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夫人可以抱养,先朝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
“我无法生育,不是先天的,是后天的。我用药流掉了孩子,又用了很多法子把身子毁了。我与安禹王的婚事不过一场闹剧,他先前和秋奴有情,而我中意的是九皇子。后来怪我年少无知,被嫉恨蒙蔽双眼,做错了选择。作茧自缚,余生困于安禹王府,我也认了。可是谁也没想到秋奴成了彤妃娘娘,安禹王与她分道扬镳,嫉恨回到了我的身上。秋奴明里暗里陷害打压我的事,不知瞿大人是否听说过。秋狩那次,杀我的人也是秋奴,而替他行凶的则是九皇子的死士。”
“刺客伪装成朔北使臣,有挑拨两国之嫌。九皇子乃我大渝皇子岂能不知其中深意,慧夫人这话十足的证据?”
“有啊,在安禹王手上。这也是九皇子不值得瞿大人选择的原因之一。”
“安禹王为何要隐瞒?”
“也是为了秋奴吧。先前宫宴落水一事,我向他求救过,他为了验证秋奴是否会故意陷害,推我去涉险,事后隐藏了对秋奴不利的证据。秋奴封妃,他又觉得是我从中设计,兴师问罪时大力推搡致我流产。秋狩刺杀,我已推出幕后之人,指明了方向。他奉旨追查又扣下了与秋奴有关的证据。我因秋奴遭受的每一次险境,他和九皇子都是推波助澜的人。每一个不利于她的真相都被隐藏,只有我一直都在失去。”
“那夫人为何还要替安禹王谋划?”
“瞿大人,我来找你是替我自己。齐骏和齐晟的心都在秋奴身上,但齐骏有原则,更有取舍。若换成九皇子,有秋奴在,我活不了。若换成大皇子,有兵权在,安禹王府活不了。”
瞿迪正在想着,我把刺杀之日情况和推断又说了一遍,以此证明九皇子和秋奴确为一伙,而齐骏也替他们瞒下了。
“这能解释为何夫人不希望九皇子事成,但换成安禹王,夫人觉得就安全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王妃怜我境遇始终善待着我,我到底是林家女,安禹王还需要用我稳住军中局势。当然这还不够,安禹王想利用我与瞿大人攀上关系,我还有些利用价值,一时半会没那么快死。”
“那老夫一旦站了安禹王,夫人的价值岂不是减少了。”
“非也。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何况人心善变,安禹王未必全然相信瞿大人,还有需要我的地方。”
我转了个话题问道:“瞿大人可听过《元夕》、《雨霖铃》还有《水调歌头》?”
“自是有的。”
“这几首都是我初入王府时写的,《水调歌头》更是还在将军府时望月思亲所留。我不愿露才,这些诗词都是写过即毁,偏偏我的贴身侍女收集起来给了安禹王。说来也巧,这还是前些日子我与瞿小姐逛胭脂铺时,偶然发现的。那两首《元夕》,我本以为安禹王会送给秋奴,没想到他选择送到了您的耳朵里。这便是我说他更有取舍的原因,也说明他对您看重已久了。除了贴身侍女,近卫也是他的人,院子里还不知有多少眼线,一举一动皆在掌控。我不过是他的掌中之物。”
“老夫还是不明白,夫人到底想要老夫站在何种立场?”
“是我说岔了。安禹王希望瞿大人能选择他,我则是建议大人可以考验安禹王实力为由,袖手旁观,继续保持中立。”
“仅是如此?”
“目前如此。但若有朝一日安禹王又要我的命了,还请瞿大人救我一命。”
“夫人为何认定安禹王会对你下手?”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是前因。还有后果,现在不方便告诉瞿大人。等日后棋走到这一步了,瞿大人自然就明白了。”
“慧夫人的棋有多大?”
“白子为生,黑子为死。人心为格,百姓为盘。乾坤未定,别说你我,连下棋的人都是棋子。”
“夫人的棋,似乎未到死局啊。”
“前些日子我进了宫,和彤妃娘娘起了冲突。她的性子我知道,等她从行宫回来有我的苦头吃。”
“彤妃到底是后宫中人,老夫如何化解你二人的妇人之争?”
“我以拉拢天下学者为由,让安禹王出了《花间词集》,又散了麒麟才子的虚名,便是留下的后手。一旦秋奴报复,我就公开身份。届时有文人学士相护,哪怕只有几人,就是民意,陛下就不能放任她颠倒黑白。但陛下对她的宠爱有目共睹,我担心悠悠之口不及心头所爱,便想到了您。若有您开口相助,我与秋奴抗衡的力量就能多很多。”
“按往年的惯例,至少还要在行宫待上几个月。”
我笑着叹了口气道:“我是安禹王府的侧夫人,您是当朝太傅,我们都不是自由人。您需要时间考虑,我也需要。若被您拒绝了,总要做另外的打算。时间这东西,看着很多,其实少的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