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宋姮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的是上辈子她死去后的事情。
她看到她闭目的那一刻, 宋嘉言在桃花树下抱着她,发出压抑的哭声。
他紧紧的搂住她的身体,挺直的脊背崩塌下来, 浓重的悲伤无尽的蔓延。
到天黑的时候,他才抱住她的尸体回到房内,他将她放在床榻上,然后起身点亮所有的灯, 回到床边上时,他静静的看着死去的她。
眼底流露出无尽的温柔之色,他修长的手指沿着她的眉眼轻轻的勾画, 一遍又一遍的描画着她的轮廓, 他喃喃道:“姮儿……是哥哥错了……哥哥来的太晚了, 可你为何不能给哥哥一个机会?”
可她什么也听不到了。
入殓那天,他亲自给她描画出精致的妆容, 画完眉之后, 他将青黛搁置在一旁, 手指轻轻抚上她的唇, 低声道:“姮儿最爱美了,无论何时,都必须是最美的。”
说完, 他俯身在她的额上亲了一口。
须臾,他将一块发光的珠子塞入她的嘴内,旁边的鸣筝看到这一幕,想要阻止, 他道:“公子,寒冰玉髓可是梅落山庄的至宝,之前一直让死去的老庄主含着, 你怎么能……”
宋嘉言骤然抬头,额角青筋隐现,满眼通红的瞪着他道:“就算是从师父嘴中挖出来的,又怎么样?”
他宁愿欺师灭祖也要保住她的尸身,他舍不得她,他想永永远远的留住她。
鸣筝被他可怖的神色吓了一跳,再也不敢说什么。
宋嘉言将她抱起来,往王府的知寒院走去,她记得这是宋嘉言住的院子,推开门的那一刻,宋姮惊呆了。
他睡的内室赫然放着一副冰棺。
他将冰棺盖推开,将她的尸身放进去,他轻轻抚着她的脸,声音低柔道:“姮儿,往后咱们便夜夜共眠于此,你放心,那些害你之人,哥哥定然将他们千刀万剐。”
说完,他自己也纵身跃进来,躺在她身边。
果真,每天夜里,宋嘉言便睡在她身边,一尸一人夜夜相伴。
此后两年,朝中发生了大的变故,宣王在狩猎时,跌断了双脚,失血过多不得不截掉双腿,曾经有多么风光,在他被废后便有多么落魄。
没多久,萧子谌也出事了,他帮着宣王私造兵器被人举报,萧子谌被抓,南安候府之人也跟着受到牵连。
元箴帝原本是要将他斩首,可宋嘉言却说斩首太轻,不能震慑众人。
必须将他凌迟。
元箴帝竟然听了他的话,将萧子谌凌迟处死。
行刑从白天到晚上,整整一天一夜,割了一千刀,萧子谌才断气。
临死前,萧子谌问他为什么。
宋嘉言眉目森冷,那一刻,他比萧子谌更像索命的恶鬼,他道:“你不该辜负她。”
最后,他将手里的刀捅入萧子谌的心脏。
他替她报仇了。
一晃又过了三年,太子与元箴帝妃子私通之事被揭发,元箴帝将太子幽禁东宫,没多久,太子竟然举兵造反,宋嘉言领兵救驾,将太子斩于皇帝面前,并且将太子的头挂在城门口七天七夜,宋皇后疯了,元箴帝将她幽禁在冷宫。
元箴帝没挨过这个冬天,崩于雪夜,死前立下遗诏,传位于皇五子沈昭,沈昭是宋嘉言入皇家族谱时,元箴帝给他赐的名字。
长兄登基后,励精图治,开创了太平盛世,乃魏澜国前所未有的圣明之君,他在位期间,不仅收复了失地,而且让魏澜国成为了华夏土地上最强盛的国家,西靖国几十年不敢进犯。
只是十几年过去了,他的后宫仍然空无一人,每到深夜,他处理完政务之后,便去凤瑞宫,那里是历代皇后住的地方,而如今里头空荡荡的,只放了一副冰棺。
冰棺里躺着的人正是她自己。
他推开冰棺,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轮廓,嘴里低喃道:“姮儿,今日那些大臣们又催着朕立后啦,全部被朕给打回去了,他们不知道,朕早就有皇后了,朕的皇后便是你。”
说完,他在冰棺上轻轻一按,纵身跳入冰棺,与她并肩躺在一起。
他偏头亲吻着她依旧光滑白皙的脸,低低道:“还是这样和你躺在一起,朕觉得舒服些。”
又过了十年,年富力强的魏、武、帝忽然间病倒了,太医替他诊脉时,发现寒气已侵入肺腑,药石罔灵。
皇帝的病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好端端的为何会寒气入体?
一年后,魏、武、帝驾崩,传位于从皇族过继过来的养子,并立下遗诏,昭告天下,放在凤瑞宫冰棺里的美人是他的皇后,须与他合葬皇陵。
当凤瑞宫的大门打开,众人看到冰棺里的那具绝美的女尸,忽然便明白为何皇帝明明没有立后却每日还要来凤瑞宫,为何身强体壮,却忽然寒气入体。
半夜,一阵雷声轰隆隆从头顶滚过,闪电划破夜空,将漆黑的天空照出灰暗的轮廓,宋姮从梦中惊醒过来。
醒来时,她发现脸上一片冰凉,她抬手一抹,脸上都是泪水。
她的眸光落在宋嘉言身上,她竟然不知,她死后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更没想到,宋嘉言为了她,会做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滚烫的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滑落出来,为什么不让她早一点梦到上辈子的事情,若是她知道……她便不会逃避他,他为了她对抗了整个世界,她为何不能为了他叛逆一次?
“哥哥……”
“哥哥……”
泪水打湿了宋嘉言的手背,那滚烫的感觉直抵他心底。
在此之前,他梦到了自己的娘亲,娘亲立在河对岸,看到他出现后,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她朝他招手,嘴里喊道:“言儿,到娘亲这里来。”
“言儿,快来呀。”
“言儿,娘亲带你离开这里,咱们母子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言儿……”
“言儿……”
他盯着母亲,眼底射出一丝光,他看着母亲的身影越来越远,着急道:“娘亲,等等言儿。”
他猛地淌入水中,那水很深很深,冰寒刺骨,水里面似乎有无数双手在将他往下扯,他只想见去娘那边,如此死了也好,他闭上眼睛放弃挣扎。
忽然间,他听到另外的呼唤声。
“哥哥,你别丢下姮儿啊……”
“哥哥……你快醒醒……”
“哥哥……,你若再不醒来,姮儿便嫁给旁人了。”
他喃喃喊了声:“姮儿……”
不,她是他的女人,她不能嫁给别人。
突地清醒过来,他开始挣扎,拼命的摆脱那些恶魔的手。
宋姮见宋嘉言忽然剧烈的挣扎起来,手指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他拧着眉头,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宋姮惊呼一声:“哥哥……”
听到宋姮的惊呼声,守在外面的鸣筝和楚蕶急忙冲进来。
楚蕶奔至榻前,给宋嘉言把了脉后,又拿出银针,扎在他身上的穴道上,等了一忽儿,宋嘉言才平静下来了。
楚蕶的眉头舒展开来,他偏头对宋姮说道:“没事了。”
宋姮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将眸光落在宋嘉言身上。
楚蕶担心她不下去,他道:“四姑娘,不如去歇息,将大公子交给我来照顾。”
宋姮不是很喜欢听这句话,仿佛楚蕶才是这里的主人,她是个外人,她摇摇头道:“不必了,我要亲自照看长兄。”
楚蕶竟然也没有强求,看了她一眼便出去了。
到了后半夜,宋姮支撑不住,便趴在宋嘉言神色睡着了。
次日,宋嘉言睁开眸子,便看到一个黑色的脑袋趴在身侧,他低头一看,眼底透出细碎温柔的光,他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脑袋,手指一动,才察觉到自己一直抓着她的手。
这轻微的动作已经让宋姮惊醒过来了。
宋姮睁开眼睛,见宋嘉言已经醒过来了,她惊呼了一声:“哥哥,你醒来了。”
宋嘉言“嗯”了一声,他见她双眼布满血丝,眼底还有淤青,心里泛着一丝疼,他道:“你昨夜一直守在这儿?”
宋姮点头,她抬手将颊边的发丝撩到耳后,宋嘉言瞧见她手腕通红,忙将她的手拿过来一看,瞧见上面一圈印子:“我弄的?”
宋姮没有否认,想起那个梦,她看宋嘉言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同时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滋生,她温声道:“没关系的,姮儿不痛。”
宋嘉言瞧见她眸子里有一丝柔色,心下奇怪,宋姮还未用这种温柔的眼神看过他,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的注意力又到了宋姮的手腕上,本想替她揉一揉,这时,宋姮问他:“哥哥,你感觉怎么样?”
她眼底的关切不加掩饰,宋嘉言里漾起一丝甜蜜,他低低道:“你不怪我了?”
宋姮很快便明白他说的“不怪他”是指什么,如果没有楚蕶,兄长或者会像上辈子那样喜欢自己,可现在楚蕶出现了,一切都变了。
宋姮心里泛着一丝疼,她道:“如果哥哥真的喜欢楚蕶姑娘,将她留在身边就是。”
宋嘉言听完她说的话,便皱了皱眉,她都在想什么,他要说的根本不是这件事,宋嘉言正要跟她解释清楚。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楚蕶和鸣筝听到响动,已经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虐,误会很快就会解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