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寻人启事上头是黑白的, 因为清晰度的原因……讲真，那人脸辨识度真的不高。
至少这送菜的老头子，拿着寻人启事对着圭明看, 看了半天也没有认出来这人是寻人启事上头的人。
“嗯……不像。”老头子说。
圭明干脆指着下面的文字描述：“十五岁, 男，短头发, 家住白石村，是我。”
老头子：“你叫什么？”寻人启事有一点很奇怪，因为上面没有写名字，只是描述的长相年龄。
圭明：“两土圭, 日月的明。”
老头子又看了他一眼，眯着眼睛，盯了半天, 嘴里嘟囔着：“奇怪，你这名字有些耳熟，我是不是还在哪里听过？”
周师傅打岔道：“于伯, 这就是几年前转去学校的那孩子，我不是找你问过吗？”
老头子摇头：“几年前的事儿，我哪记得请，我是说最近……”他猛地想了起来：“我想起来了！”
“还有个人问过我！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圭明的人……是个男人, 奇怪，我没搭理他, 他就一脸失落的走了。”
周师傅只以为是熟人, 就问：“是不是姓李？”
“姓什么我不知道，是个戴眼镜的男人。”老伯把寻人启事交到圭明的手上, “既然你家人都在找你, 就快点回去吧。”
圭明捏着“寻人启事”能够感到奶奶他们的担心, 他“嗯”了一声。
周师傅道：“于伯，我这边你是知道，地方比较偏僻，很少有人过来，你看，你什么时候再去学校那边送菜，帮我把这小兄弟捎一程？”
于伯看了周师傅，又看了眼圭明，接着道：“……我只送菜，从没送过人。”
周师傅朝圭明使了个眼色，接着伸手把于伯带到另一边去：“于伯，这样，你不能那么死板，规矩是什么……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你看……”
因为距离的原因，圭明听到的声音渐渐模糊不清，他知道师父正在跟于伯商量条件，而不大乐意让他听到。
但是他这会儿也没有想听的意思，他满脑子想得是于伯说得那个戴眼镜，正在找他的男人。
除了他的家人，还有谁找他呢？
圭明心里面只想到一个可能——
他曾经鼓起勇气问奶奶：“奶奶，我有爸爸妈妈吗？”
“你在说什么？！你当然有爸爸妈妈！”奶奶肯定地道。
“那我爸爸妈妈他们呢……是不在了吗？”小圭明忍着哭腔和害怕，却又固执地抬起头望向奶奶，不愿意错过她脸上的一丝一毫。
奶奶叹了一口气：“明仔，别再问，也别再想了，奶奶只能告诉你，他们在一个你暂时还去不了的地方……”
——“什么叫做去不了啊！那是你奶奶骗你的！大人就是这样骗小孩子，你爸妈已经死了！！”
——“没有！他们活着！等我长大了……”
圭明心里不由得想，这会是爸爸吗？
或者不是，应该不是，他爸爸妈妈现在是被困住了才对，奶奶不会骗他……那又是谁呢？
他一下子又不敢想了，怕真到失望的时候，自己承受不住。其实……爸爸妈妈也不重要，圭明对自己说，反正他已经习惯了，就是……都已经习惯跟奶奶过生活了，村里的人对他也很照顾……这就已经很好了……
等他长大一点，读完书，就回来照顾奶奶，这都已经想好了的。
突然再冒出一对家长压在他头顶上，他反倒不适应，他都已经习惯没有爸妈的生活，所以有没有什么的……其实也无所谓。
是的，他无所谓。
圭明总算让起起伏伏的心情再次缓和了下去，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就只能把目光定在灰白的墙面上，放空大脑，什么也不想。
直到周师傅跟于伯商量完，一脸满足的走了过来：“走走走，明仔，去叫村民们，马上就开饭了……于伯，您也跟着一起吧，唉，我们这餐厅，你是看着它一点一点起来的，要不是多亏了您，这些年，日复一日的给我们送菜……”
“不至于，不至于。”于伯摆着手：“我就是靠这个谋生的，一点小事，你们又不是不给酬劳。”
周师傅又催了一句：“明仔，还不快点去！”
圭明忙不迭应了一声，没有再傻站着发呆，匆匆往厨房外走去。
等明仔一走，周师傅立刻就变了脸色，一连三问：“于伯，你提的那个男人是谁？长什么样子，在哪里碰到的？！他为什么要找明仔？！”
“于伯，我明人不说暗话，明仔就是当年毛神婆带在身边的那个孩子。毛神婆带着他走了无数副本，说句实话，并不是所有副本的人都好说话，有得了她恩惠的，也有结下梁子的，这些年，明仔一直被我们藏着，像一个普通的孩子去学校里上学，就是怕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到他。”
他望着于伯，目光炯炯。
于伯：“……是他。”
他嘀咕了一声：“难怪。”
接着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原来他就是小先生啊……好几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
于伯感叹完后，对着关心则乱的周师傅道：“放心，我看那个人并不是恶意，我这份送菜的工作还是老先生给我安排的呢，不会做出对不起小先生来的事。”说完就不高兴道：“你们也藏得太深了吧，这么大的事！先前就要跟我说啊！我还说呢，哪家副本的家长，孩子丢了闹得这么兴师动众的，结果放得寻人启事还不写名字……”
“人孩子差点都要丢了！还藏着呢！”
周师傅倒是挺替人着想：“这也是怕被有心人知道，把简单的事情弄得更复杂。”
“能理解……能理解……”于伯点点头，这群大家长们关心则乱，捏轻怕重，总想要个周全，结果瞻前顾后，反倒顾头不顾尾。
正常。
他想罢，又有些可惜刚刚没看那孩子多久：“等会儿吃饭，我还得自己瞅瞅，再瞅仔细一点，哎哟我这老花眼，真的是不大行了！”
“当年老先生带着他，别看小先生小，可厉害着捏……”他不由得就想起以前的事起来：“不比我们这群老头子差……”
于伯也就远远的看过一眼，只想着老先生那么厉害，小先生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周师傅哪里不知道于伯是误会了，本来先前是不打算说的，现在想到于伯要跟圭明接触，还要拖人把人送回学校去，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说了实话。
“于伯，其实……”
等他把大家都瞒着圭明，让他做一个普通人的事说出口后，于伯整个人都：“……”
他一直误以为圭明再怎么着应该也是个小BOSS，不说比老先生强，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结果才知道这群大人做得好事，感情全是在虚张声势。
他就不由得有些忧虑起来：“可是……这普通人的生活是好，真让他在这危险四伏的副本里做普通人不是害他吗？”
周师傅苦笑：“这事，谁又不知道呢？”
“知道还……”
周师傅严肃地望向于伯：“于伯，你要发誓，接下来我说得话，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以副本BOSS的身份，与我签订协议。”
于伯：“……”
他有些无语：“搞得这么大……好吧，好吧，签就签，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大秘密。”
周师傅也是从毛神婆那里知道的，他因为有幸收留了圭明一段时间，所以就被告知了圭明的情况，当时周师傅也是头秃到不行，但是最终还是加入到了隐瞒圭明一切，粉饰太平的大人队伍里头。
“于伯，我们这群BOSS，虽然以前都是人类，但在成为BOSS后，都会或多或少的，变成另外一个样子，这样才能跟前来闯关的闯关者对抗。”
“我现在已经不用了，我就是个送菜的，是后勤人员。”于伯道。
周师傅假装没听到，继续道：“这几年，大家副本里，也不是没有孩子诞生，学校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大家都还是想要孩子好好读书，只不过教得东西，就跟以前有一些些区别……比如教怎么应对闯关者这些……”
于伯：“这些我都知道，你说得秘密呢？”
周师傅：“其他副本的孩子，不管怎样，都有一些能力，甚至还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毕竟副本里这个条件，能诞生出来的孩子，素质一般都不错，不会有差的。”
“所以明仔那会儿刚出生的时候，大家都寄予厚望。”
“可是明仔他就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孩子。”
于伯忍不住露出震惊的表情：“这……”
他结结巴巴地：“这怎么可能！”
“但是这就是事实。”周师傅道：“毛神婆带着这孩子去了无数副本，想要找到他为什么跟其他副本里诞生的孩子不一样的原因。”
于伯：“……那，那找到了吗？”
周师傅摇了摇头：“没有。”
“既然上天让他生做一个正常人，那就让他过正常人的生活吧，大不了我们这些大人多吃点亏，在他面前多注意不要暴露自己。”
“反正按照当初我们的最终期望，大家终究会回到平静的生活当中去。”
于伯一时接收到这么多不好处理的讯息，有一些头疼。
他这会儿反倒记起那个问“圭明”的男人，此时也不敢再托大了，如果圭明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也怪道这群大家长这样小心：“我是去集市进货的时候，被人拦住问的，看起来挺斯文的一个人，他问过我后，又去问了其他人……”
于伯有一些担心：“这……不会有事吧？”
周师傅在心里头留了个心眼，面上还算淡定：“没事，回了学校就安全了，学校不比我们这里，那里位置特殊，挑选的时候，就是为了避免遭遇闯关者，又是完全封闭式的管理，学校是最安全的，除了专门校车和你，几乎没人能够进去学校。”
于伯就说：“好好好，行行行。你们啊……真是不容易。”
他想到老先生那个人，又觉得这确实是她能够做出来的事。
但是又有一点，他比较好奇：“小先生这样，会不会跟父母有关系，他的父母呢？是不是已经……”
周师傅摇头道：“我也问过毛神婆，但是毛神婆从未对我讲过，不过我看毛神婆那样子，不像是父母不在的样子。”
于伯一脸稀奇的：“还活着？”他又特别好奇：“那是去哪儿呢？老先生没说？”
周师傅摇了摇头。
于伯就说：“那应该是还不能让我们知道，唉，小先生这孩子哦……”
一个普通人，生活在一群全是BOSS的副本里，父母还不在身边。
“难为老先生一个人了……”于伯又忍不住叹息起来，接着看向周师傅：“还有你……”
周师傅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多了一个你了。”
两人大人唏嘘感叹一阵，就差一根烟了。
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周师傅拍了拍肚子，要烟没有，干脆摸肚子解馋了：“行了，我们过去吧，免得前厅的人多等。”然后一边跟于伯解释：“都是活尸村的人，毛神婆的娘家。”
“哦，我知道。他们村啊……”于伯“啧”了一声，一副不屑的样子：“一村的人一起欺负一个孩子，这事闹得。怎么，他们怎么跑你这儿来了？”
周师傅就把圭明从霍氏村来这儿的事说了。
于伯忍不住笑：“……这不巧了嘛！”他笑得肚子疼：“这霍氏村的人跟传说中的还不大一样，还蛮热心肠的嘛，怎么就做出那种事来？”
周师傅：“事情是非曲直，我们外人也就看个热闹，再说当时毛神婆还是赶回去了的，否则现在有没有霍氏村还要两说。”
“可不嘛……不过话说回来，霍氏村原来那个孩子，现在也不小了吧，怎么还没送去学校上学？”
周师傅：“霍氏村能镇场子的太少，那小孩子才是村里的BOSS，离开了霍氏村，也是怕担心出事，等这一两年，霍氏村的村民们起来了，这小孩还是要去上学的，我那徒弟，明仔一直惦记着这孩子来着。”
说着就忍不住笑。
“小先生跟老先生一样，是个热心肠！”
“可不是嘛！”
说着，两人来到前厅，周师傅朝着已经席位上见着他就站起来的村民们打招呼：“都坐，都坐，站起来做什么，不用跟我客气。”
然后介绍“于伯”：“这是专门送菜的于伯，我餐厅的食材都多亏于伯，你们要是缺什么，可以找于伯，明仔学校的菜也是于伯送的。”
然后话锋一转：“等会儿，吃过饭后，于伯正好要去学校一趟，顺路就把明仔送回去。”
本来还热闹的场面，突然就为之一静。
村民们反倒是没有多高兴的样子，霍婶跟王阿姨坐在一起，干笑两声：“这么巧哈……”
他们还打算带小先生回去，再留小先生十天半个月的呢……没想到分别来得这么快……
说话间，服务员已经去厨房端菜上来了。
周师傅喊了一声坐在席中央的圭明：“明仔，过来，师父跟你说几句小话。”
圭明朝村民们点了点头，就起身朝着周师傅过去。
“怎么了？师父？”
他知道自己可以回学校，竟然还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周师傅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师父专门给你准备了小灶。”
圭明愣了愣。
周师傅已经往前走了：“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上。”
师徒两个并肩走着。
周师傅：“有多久没吃师父给你开得小灶了？”
“还记得不？”周师傅笑着说：“你那会儿……这么小的时候。”他在身前比划了一下：“还是个小孩，看到人家办酒席，就站在旁边偷偷地咽口水……”
“哪有，师父！”圭明不得不出声打断周师傅的话。
“怎么没有，口水声咽得，我在厨房都听得见，不过那会儿餐厅小，厨房窗口直接对着大厅，”周师傅感叹：“现在大了，听不到啰……”
圭明：“大了不好吗，赚得更多了。”
周师傅就笑：“傻小子，什么都不懂。”
圭明郁闷的看了周师傅一眼。
两人又回到厨房里头，这是其他人专门为他们空余的一个私人空间，没有其他人，只有师徒二人。
周师傅从桌子底下抽出一碗托盘，碗盖着，还冒着丝丝热气。
“我给你的刀还带着吗？”周师傅问道。
圭明已经抽出筷子和碗来，还给周师傅拿了一份，一边说道：“带着了！”他拍了拍腰处：“塞这儿呢！”
“也不怕膈着你。”周师傅语气酸酸地说，接着摇头摆手拒绝了圭明给他的碗筷：“我不用，我在厨房就已经吃过了，我看着你吃就行了。”
他朝圭明笑：“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厨师是最好偷吃的，偷吃都不会被客人发现，那也不叫偷吃，是尝味道。”
圭明筷子不落地，也不耽误讲话：“所以我那会儿就特想当一个厨师。”
“怎么？想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偷吃？”
圭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没有……”
“我还不知道你小子心里头想得什么，你眼睛一转我就知道你在动什么歪心思。”周师傅坐在一旁，目光慈爱的看着吃饭的圭明：“慢点吃，噎不着你。”
“这哪里叫快？”圭明一边吃一边道：“师父，你是没去过我学校，那个食堂，哪里有给你细嚼慢咽的工夫……我还算吃得慢的，我有个同学，一分钟干了三碗饭，简直就是吾辈楷模！”
周师傅斥道：“胡说八道，这么吃对肠胃不好，你那是什么学校？吃饭都不让人好好吃！”
还未分别，周师傅就已经开始担心起来，他甚至想着，要不要我也去应聘那个学校的厨师好了，这样就可以给我徒弟光明正大的开小灶。
看我这徒弟瘦得，肯定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反正现在这个副本，交给厨房的那些厨具鬼，足够应付了……
圭明解释道：“也不是，只是中午就那么短时间，一小时吃饭时间，走去食堂都给去了一半了，再排队，抢位置……”
他越说，周师傅眉头就皱得越紧，甚至动了干脆跟圭明一起去学校的念头。
不过这念头被于伯给制止。
“你别介！”于伯挥着手拦着跃跃欲试的周师傅：“我就是个送菜的，你让我捎带个把人，已经算是违规了，现在怎么着，你还要跟着去？”
他忍不住：“我说你……至于吗？”
周师傅就把圭明吃饭的问题说给于伯听：“你当时跟我说得好好的，我还真以为他在那里过得不错，结果今天一问，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看把我徒弟给瘦得，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于伯：“这叫事？其他的学生不都是这样过来的？”
圭明在旁边都听得尴尬，忍不住上前劝道：“师父……算了，真的算了，别这样……”啊啊啊啊好丢人啊！
霍氏村的村民们还没走，都说要一起送一送圭明，此时听到这句话还得了。
“什么！？学校连饭都不给吃！？”谣言就是这样来的。
始作俑者圭明汗都要下来了，连忙又去拦村民：“没有，没有这回事！”
“不行，这学校，我要去找它好好说道，哪有不让孩子吃饭的！？”霍婶已经冲上去了，最后被圭明拽着拉了回来。
于伯看着这群入了魔的大家长们，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我说你们要不要我送了？”
就有村民暗戳戳地怂恿：“反正也是要去学校的，不急这一天两天，小先生再在霍氏村待两天呗。”
周师傅就不服了：“凭什么是待在霍氏村，要待也是待在我这儿！”
“霍氏村是小先生的老家！”
“我餐馆还都是我徒弟的呢！”
圭明：“……”
于伯：“要不这样，你们先商量个结果出来，我呢，就先走了，反正我每一周都会过来一次……”
圭明：“不！我去！再一周，我课就跟不上了！”
最后家长的不舍之情还是在冰冷残酷的学业上头败下阵来，再是不舍，总抵不过一句“学业为重”。
本来是要上车的，但是周师傅临走前，又忍不住絮絮叨叨起来，讲了有个把钟，圭明还没怎样，其他人都不耐烦起来。
“说够了没有！你真能说啊你！”
“就是！就你一个人舍不得是不是！”
“小先生，好好读书！争取考个大状元回来！”
“状元就不必了，小先生，有空还来霍氏村玩啊！”
在村民和师父的殷切目光和七言八语的问候当中，圭明抱着膝盖坐进塑料箱子粒，四周堆放着各种蔬菜水果。
“坐稳了没有？”于伯问道。
圭明喊了一声：“好了。”
就是这一声好像有个重音，于伯也没听到哪里不对，已经开始蹬小三轮。
不对，有哪里不对！
于伯突然吼了一声：“把眼睛闭上！”
圭明来不及找出哪里不对，匆忙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