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
苏君辞愣住，那么破旧的沙发，还被乱七八糟扔在角落，他是怎么睡下去的？以及，他刚才都听到了？
不确定，再看看。
只见李墨彦单手插兜，眼皮半掀不掀像是还没睡醒，松松垮垮地往苏君辞跟前走。
苏君辞心里没底，男人一袭黑衣，虽步态倦倦，但倨傲凌厉的样子压迫感太强，当停在她面前时，苏君辞仰起头，撞进他漆黑深邃的眸子里，莫名就不打自招，抢白道：“他自己要表白的，我拒绝了。”
话音刚落地，李墨彦蓦地轻笑了声，神色也渐渐回暖，伸手在她发顶摸了摸，勾起唇角温声道：“等我。”说着，从她身旁掠过，出了化妆间。
苏君辞松了口气，刚想在椅子上坐下，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快步追出去，果然看到李墨彦走进洗手间，而周同好像刚才也去了。
男女洗手间相邻，洗手台在中间的位置。
大家都在片场，城堡里人不多，但偶尔也会有个别从附近经过，苏君辞把手放到感应水龙头下面佯装洗手，凉水浸骨，冻得她手背泛红，耳朵竖起来想听听男厕所的声音，但什么也听不到。
苏君辞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有时候潜意识里会感觉李墨彦是个“狠角色”，会做出一些不受约束的举动，这种设想没凭没据，但却真实存在她的直觉中。
时间似乎被放缓拉长，分明才过去两分钟，她却觉得过去很久。
又等了一会儿，男卫生间终于传来脚步声，苏君辞迅速从抽纸盒抽了两张纸，边擦手边挪到外面。
周同先走出来，起初没注意到苏君辞，只低着头在洗手台前洗手。
透过镜子，苏君辞看见他眼睛湿漉漉的，双唇紧抿崩成一条线，看起来委委屈屈又憋着股不服气的劲。洗完手，周同转身，猛然撞上苏君辞的视线，眼神立刻躲闪开。苏君辞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周同却朝她浅鞠一躬，速速跑开了。
苏君辞十分莫名，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稍稍放下心来。
还好，没挂彩。
“怎么？担心他？”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轻飘飘的腔调里似笑非笑。
苏君辞脊背一僵，定了定神，调整好笑颜转身望过去：“怎么会？我等你呢。”
李墨彦也不拆穿她，洗得慢条斯理。
苏君辞从旁边抽了两张纸，走到跟前，随意道：“你俩在里面干什么了？”
“……”
李墨彦关掉水龙头，像看智障似的瞟她一眼，接过纸张，“你觉得在呢？在厕所能干什么？”
咳咳。
好像是问得匪夷所思。
但事实证明他们一定干什么了。
接下来的拍摄中，周同明显被李墨彦眼神压制了。
不仅不敢再和苏君辞互动，更不敢和李墨彦眼神交汇，李墨彦就像一团闪着雷电的阴云，让他避之不及，好在就只剩一场单人戏，倒也顺利完成了拍摄。
收工后，众人一起在剧组吃了工作餐。
人多，不好问。
回到车上时，苏君辞还是没忍住，系安全带时状似不经意间地提起：“诶，李老师，你是不是对周同做什么了？给孩子吓得不轻。”
“想知道？”李墨彦看着后视镜倒车，漫不经心地说，“我对他说——”
车辆被从车位倒出，缓缓驶入道路，李墨彦将方向盘回正，像是故意卖关子似的没有继续说。
苏君辞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等着后面的话。
李墨彦顿了顿，认真道：“我是苏君辞男朋友。”
他这句话说得猝不及防，苏君辞完全没料到，不禁神色一怔，脸更热了，别扭地别过视线：“又还不是。”
“所以，不答应？”
苏君辞侧眸看过去，神色清明带着点小倔强，反问道：“你这是在表白？”
李墨彦点头朗声回了个“是”，像是在承认什么很自豪的事情。
苏君辞压着唇角的笑意，重新坐正，看着前方的道路，口是心非道：“挺敷衍的，我得考虑考虑。”
李墨彦轻轻点头，专注地看着前方道路，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那我们去哪里？”苏君辞从储物槽拿出纯净水，边拧瓶盖边问。
李墨彦看她一眼，眼尾带着笑意：“暂时先保密。”
他这句话倒说得舒缓而郑重，乍一听甚至胜过刚才所谓的表白。
苏君辞敛了敛眸，不禁对他接下来的安排多了几分期待。
路途较远，车内温度适中，窗外阳光透过玻璃钻进来，落在身上暖洋洋的，苏君辞看着窗外的街景，思绪飘忽，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车辆已停，窗外三面环山，山上植被在冬日里变成了无生气的灰褐色，大片大片地遮盖住山体，偶尔露出几道光秃的山脊，隐约还有积雪的痕迹。
苏君辞瞥了眼中控台上的时间，距离出发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她揉着眼睛坐直身体，往窗外看了看，远处“滑翔伞基地”几个大字映入眼，帘苏君辞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是什么直男大惊喜！
惊吓未定，窗外光线渐暗，一道阴影压下来，苏君辞转过身，看到李墨彦站在外面，伸手在玻璃上轻敲两下，嘴唇翕动。
隔着玻璃，听不清他的声音，但逆光里俨然张扬的少年，眸光明媚神采肆意。
苏君辞摇下车窗，习习凉风钻进来，带着他清润的嗓音，他问：“睡好了？”
“嗯。”看到“滑翔伞基地”几个大字时，她早已经清醒了大半。此刻，还抱有几丝幻想，趴在窗框上，眨巴着眼睛问，“我们不是要玩滑翔伞对吧？”
李墨彦点点头。
苏君辞垂死挣扎：“你不知道我怕坐飞机？”
李墨彦弯唇，陡然弓身凑到她面前：“我操作技术很好。”
突然而至的靠近本就令苏君辞心跳停了半拍，而这句似曾相识的话，更让她思绪跳格。
当年赵屿泽带她排队去体验模拟飞行器时，也说过这句，一字不差。她从不否定和排斥过去，但知道不应该对比，思绪被强制拉回。
“我可以不玩么？”看着对面漆黑的眸子，苏君辞刻意拖长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
李墨彦眼皮跳了跳，像是被少女的柔媚击中，直起身在她头顶摸了摸：“有惊喜。”
苏君辞动摇了。
她是极怕坐飞机，但其实并不怎么恐高，而李墨彦眼神中的坚定莫名给了她安全感，再说，还有惊喜，试一试也无妨，就当为演戏体验下，大不了闭着眼睛体验全程。
“那好吧，为了惊喜。”
苏君辞刚一跳下车，李墨彦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个粉色的暖手袋，递到她面前，“山里冷，拿着暖手。”
放眼四周荒凉落败，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暖手袋应该是刚充了电，热热的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苏君辞心中一暖，紧紧跟在他身边。
李墨彦预定的是私人订制项目，再加上是工作日，坐缆车的时候竟只有他们两个游客，苏君辞把准备好的帽子和口罩塞进包里，心无旁骛地期待着接下来的惊喜。
但惊喜还没来，她先怂了。
他们坐的是二人小缆车，缆车通体蓝色，像可爱的小盒子，但小盒子四周没有遮挡，连玻璃都没有，苏君辞视线所及注意力只放在了悬空的高度，缆车滑动的时候，上方的滚轴摩擦发出“吱吱”的声音。
苏君辞心中忐忑，不自觉地握紧扶手，闭上了眼睛。
“怕？”李墨彦伸出一只手，摊开掌心故意逗她，“可以借你握着。”
“没有，太阳太照了，睁不开眼睛。”
苏君辞嘴硬，扭头面向背光的东边，依旧闭着眼睛。
索道缓缓前移，苏君辞一手紧握扶手，一手抱着暖水袋，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光线变暗没那么晒了，她以为是快到目的地，山体遮住了光，微微睁开眼睛，转头看过去，却发现是李墨彦脱掉外套，挂在缆车右上方的横梁上，为她挡住了光。
“你干嘛啊？这么冷的，快把衣服穿上。”
李墨彦上身只穿了件薄薄的白色长t，虽然阳光暖煦，但毕竟是冬天，山里温度更低，看着都冷。
“不冷。”李墨彦扯着嘴角，眼睛半眯着。
苏君辞无语，这家伙平时明明冷酷得不行，这会儿怎么有种脑干缺失的纯良：“搞不懂你的脑回路，你快穿好吧，我不晒。”
苏君辞说着想去拽外套，但动作幅度过大，刚倾身到一半带动缆车晃了晃，吓得她直接越过旁边的人握住了他左侧的扶手，身体悬空离李墨彦的腿仅有几厘米，但姿势看起来就像趴在他大腿上，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苏君辞想坐起来，尝试了下，失败。
还挺尴尬。
头顶传来翩然笑声，苏君辞尴尬又极其不爽地扭头睨过去，李墨彦立刻收住，握住她手腕，把人拎了起来。
苏君辞重新坐好，依旧很不爽，瞪他一眼，没好气：“把你衣服穿上，别耍流氓。”
“……”
也不知道是谁趴在人家的大腿上。
李墨彦听话地把外套穿上，然后，点亮屏幕打开手机的拍照功能，往苏君辞旁边凑了凑：“来，拍照纪念下。”
“不想——”
“拍”字被相机的“咔嚓”声吞没，相机里李墨彦微笑，苏君辞不悦地黑着脸。
也不知是不是生气转移了注意力，之后，她竟忘了害怕，看着右侧的风景顺顺利利到达目的地。
起跳平台是一块相对平整的区域，再往前延伸有一段小坡面，坡面尽头是悬崖，苏君辞走到前面看了看，脚下瞬间发软：“教练，这多高啊？”
“四百多米。”
苏君辞苦笑着说了声“哦谢谢”，再默默退到李墨彦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角，低声：“我现在如果说不跳了，你会不会生气？”
“不会。”
李墨彦说得极为真诚认真，苏君辞立刻喜上眉梢。
“但会遗憾。”
苏君辞的笑僵在脸上，行吧，来都来了。深吸一口气，走到教练跟前，极为悲壮地张开双臂：“来吧，又不会死。”
“放心，有我在。”
教练是李墨彦特意找的国外的私人教练，不认识苏君辞，只觉得是两个都顶级好看的客人，用蹩脚地中文说：“你们好看，时间也选得好，一会儿可以看日落。”
说着指了指滑翔伞自带的自拍杆，对苏君辞说，“美女，前面，可以拍。”
苏君辞觉得教练实在太高看她了，她是打算全程闭着眼睛的，还交给她这个重任。
李墨彦看出她的迟疑，把自己的手机夹在上面：“我来吧。”
两人穿戴完毕，李墨彦的座舱在后面，苏君辞的在前面，也稍微靠下一点，也就是说她先“跳崖”。
还没起跑，苏君辞觉得她的心脏已经快跳到嗓子眼，腿也开始发软，不知道后悔还来得及吗？
显然来不及，教练已经开始喊口号。
“三、二、一、go！”
接下来，就只能听到苏君辞的阵阵尖叫声，此起彼伏回荡在山谷，但她脚下却没有丝毫犹豫，视死如归地就冲了出去，像脱缰的野马。她就是这种人，即使再不情愿，一旦决定了，咬着牙也要坚持下去。
脚下瞬间悬空，落崖的那瞬有半秒的失重感，又顷刻间被伞提起，苏君辞也止住了尖叫，空中的风适中，她闭着眼睛，感觉正在飘向远处，那种感觉很神奇，像是在飞又像是在坐着秋千。
伞绳偶尔发出摩擦的声音，李墨彦操控着方向，风不大，待速度平稳后，李墨彦在她耳畔说：“睁开眼睛看看。”
苏君辞尝试着先睁开一条眼缝，却因为本身就垂着头，下意识看向脚下，这一看差点魂没了。
“啊啊啊啊——”
四百多米高的悬空，吓得她立刻又闭上双眼，手死死地抓住绳子，带着哭腔喊：“妈妈呀，这也太吓人了。”
“先抬起头，再睁开眼睛，看前面，别看下面，你再试试，别怕，有我在。”
李墨彦温声说完，苏君辞感觉他似乎挪动了下位置，双腿抵在她的座舱两侧，上身贴近她的靠背。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突然感觉不像是伞牵引着她，而是李墨彦用身体托着她，就像他本身就会飞一样，那种踏实的依靠感很奇妙，也很诡异。
她莫名就安下心来。
映入眼帘的是天际橙红的一片，远山层峦，落日余晖洒满山脊，山仿佛发着光。
好美啊。
面对美景，苏君辞睁大了双眼，后悔没早早看到。
“拍照。”李墨彦的声音打破安静。
“好。”
李墨彦拿着自拍杆，苏君辞侧脸准备看向手机，还没反应过来，嘴唇猝不及防地碰到了他的下巴。
苏君辞瞬间僵住，脸也微微发烫。
李墨彦却气定神闲地调整自拍杆角度。
她以为只是自己一次冒失的意外，李墨彦并没有在意，便恢复如常对着摄像头微笑。然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那个拿着自拍杆的人，耳后也红了一片，不露声色地扯了扯唇角。
即使站到过更高的顶峰，看过更壮观的落日，却不及此刻的万分之一。
李墨彦看着“怀中”的女孩，情之所至，不自觉的唤了声：“君辞——”
“啊？”苏君辞的注意力还在景色上。
“如果现在和你表白，你会答应么？”
苏君辞眼神一滞，不敢回头，似乎后脑勺、后背都烫烫的，她强装淡定：“我要是不答应，你会不会把我扔下去？”
“我会等会再问。”
苏君辞弯了弯唇，整个人都浸在甜甜的光晕里。
这一刻，风似乎突然停了，世界也变得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