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跑跑跑跑
宁染万万没想到游戏里的鬼新郎角色人气会这么高。
而且这个人气并不是恋爱方面的, 而是打卡方面的。
公司当初打造全息游戏就是为了增强玩家们的代入感, 玩家可以将自己的形象信息录入,或者自己捏一个角色作为主角,在游戏中拍照,而且照片会保存到系统中。
得到游戏内测资格的玩家们基本都是各种游戏的资深玩家, 十分擅长找乐子。当玩家们发现使用拍照功能时整个游戏会自动暂停只有主角可以行动之后, 便将这一手法运用到了鬼新郎身上。
一只鬼,当他可以暂停之后恐怖效果就会急剧下降。
玩家们只要遇见鬼新郎就开始自拍, 甚至有的玩家觉得还是得来点刺激的,和鬼新郎一起拍照, 捏着鬼新郎苍白的一张脸拍双人合照,表情快乐得像是什么强抢男鬼的恶霸。鬼见了都要害怕。
每位玩家都只有分享两张照片的机会, 鬼新郎基本上是玩家打卡的必然选择,没有照片都不能算是玩过这个游戏。
而没有玩过这个游戏的人只觉得现在的恐怖逃生游戏确实厉害, 都出真人版了。
一时间门, 这个游戏以意想不到的角度出圈,被玩家们抱怨还不够恐怖, 需要再恐怖一些。
前段时间门刚刚批评过宁染做游戏不能真往恐怖游戏方向发展,而是应该想出一些更浪漫的剧情的王部长此时很是尴尬。
宁染明白他的尴尬,宁染的尴尬点是她确实想象不出更恐怖的剧情了,说到底她还是个恋爱写手, 没真正走过惊悚风格。
当尴尬均匀地分到两个人身上之后, 氛围就会变得轻松一些。
王部沉稳地看向文案组的众人,“我们这一次紧急开会, 就是想知道有没有人能写惊悚风格的,这确实是我们很少接到的任务。”
平日总是吵着鬼怪和丧尸的宁染和罗莹两人此刻十分安静,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自己没这个本事。
王部扫了一眼众人, 他原本并不想去找外援,会显得他们文案组能力不行,但是如果确实没人能写,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然后,有一个人缓缓举手。
宁染忍不住向举手的人看去,没想到看到了一脸淡然的月姐。
不只是宁染,王部也十分惊讶,他觉得曲月举手是因为资历最老她决定担起这个责任。
王部十分感动,感动之余又觉得曲月没有必要为难自己,“曲月你平时写的不是幼儿教育方面吗?这个题材能写么?”
曲月悠悠然抬眼,“放心,鬼比小孩的剧情好写多了,鬼至少还是讲逻辑的。”
宁染顿时对月姐更为肃然起敬。
会议结束,宁染走近曲月,她觉得自己还是玩过不少恐怖游戏的,也许能给月姐帮帮忙,“月姐,你平时玩恐怖游戏吗?需要我推荐么?”
曲月的视线落在宁染身上,看出她是真的在担忧。
曲月平时很是安静,较少和年轻人接触,宁染既尊敬她,又有一点害怕。对她比对王部还小心翼翼。
“其实,”曲月露出笑容,“我不加班也不全是因为回家要照顾孩子。”
曲月几乎很少加班,有时候王部召集大家一起吃饭,曲月也会以孩子为由而不参加聚会。
宁染看着曲月淡然的笑容,觉得自己似乎领悟到什么。
曲月压低声音,在宁染耳边轻轻开口,“目前市场上比较火的恐怖游戏我都玩过。”
宁染大吃一惊,露出羡慕的神色,这哪是生了个孩子,这是生了个万能借口啊。
宁染看着曲月离开的姿态端庄的身影,突然觉得自己确实过于年轻。
宁染当天晚上就和祁昀讲了曲月的事情,感慨现在的家长和过去确实不一样了。
祁昀今天工作结束得早,宁染拉着他躺在床上,和他开始心灵上的沟通。
宁染的习惯中,她总是将自己当做孩子看待,所以忍不住将曲月的教育方式和自己母亲的作对比。
祁昀有新的关注点,“我们游戏做的还不够恐怖?”
祁昀一个卷王都觉得自己为事业奉献了太多,他觉得现在的鬼怪效果已经很恐怖了。
宁染一边拿平板给祁昀看网络上玩家们和鬼新郎的自拍,一边继续自己的话题。
和鬼新郎拍照的好几条微博都上了热门,热门之下又是其他人晒的照片,以及玩家们的疯狂玩梗。
祁昀看到玩家们脸上洋溢着欢愉的笑脸,觉得自己确实需要继续努力。
两个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各说各说的,话题依旧能松弛地继续下去。
宁染问,“祁昀,你爸妈是怎样的?”
两人从未这样坦诚地讨论过父母,祁昀也不觉得自己的家庭有什么特殊的。
“属于不太管的类型?”祁昀想,“可能因为我是男的?”
与祁昀一样,祁昀的父母是较为自我的性格。一家三口各自我各的,反倒生活得十分和谐。
祁昀倒是很奇怪宁染和家人通话的频率为什么会那么高,他们家两三个月没通话也是常有的事。
宁染想起祁昀高中时候上的是盛华高中。确实,上这个学校的人相当一部分寒暑假才会回家一次。
以及,她甚至还在网上看到了祁昀高中时候翘课的照片。可恶,为什么这种人还能考上好大学啊。
宁染发现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对狗狗的吸引力,她都无法真心赞美祁昀。
“那高中时候也不管吗?那可是关键时刻?”宁染问。
祁昀其实不太想和宁染谈论高中的事,总觉得容易说漏嘴。
但他还是回答她,“因为我学习还可以,他们一年给一次生活费,只要我活着就行。”
宁染:……
是不是有点过于不管了?简直和宁染家是两个极端。
宁染又觉得祁昀能够生长得这样正常实在是过于难得。
祁昀也觉得虽然爸妈教育方式可能有点松散,但是幸亏自己的性格实在是踏实又普通。
两个对正常性格没有太多认知的人都对祁昀的性格给予正向的肯定。唯有真正的正常人在在公司里吐槽祁昀。
话题已经绕到这里,祁昀看向宁染,问,“你的爸妈呢?”
祁昀知道宁染对于父母总有一种畏惧,他以前只觉得是宁染胆小的性格所致,现在又觉得也有其他原因。
宁染靠在床头的靠板上坐着,祁昀还在划拉玩家们自拍的灿烂笑容,她沉默了半分钟,才缓缓开口。
“他们想把我变成他们心中的,更好的人。”
似乎这样说能够稍微准确一些。
与小说和电视剧里那种有代表性的家庭不同,宁染家里的吵闹甚至有点上不得台面。
宁染其实挺畏惧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的,一来害怕对方同意自己父母的观点,因为他们所说的确实是为了自己好,二来是畏惧对方说这些都是不值得在意的小事。
而她就是曾经快被小事压塌的人。
“小时候,爸妈不准我去玩沙子,不准我养狗狗,”宁染开口,“初高中的时候,每一次考试都像一次刑场,当成绩出来的时候,没有进步就是灾难。”
初中时候宁染还能以刻苦弥补一些,到了高中时候,所有人都十分刻苦努力,她的成绩在中上游徘徊,很难取得亮眼的成绩。
那段时间门,又发生了她和秦放的事情,母亲简直要崩溃。
明明是性格十分要强的母亲,却因为她的成绩和与男生的聊天记录尖叫起来,宁染只是回忆都会回到那个心跳加速的时刻。
一次次的哭泣,一遍遍地道歉。
同样背靠靠板的祁昀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觉察到宁染声音中的细小情绪,他扭头看向宁染。
虽然高中时候两人的学校十分靠近,但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
祁昀同样好奇着宁染的曾经,他虽然一直注视着宁染,但是能够参与到的机会极少,“他们给你带来了痛苦。”
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祁昀问,“那你讨厌他们么?”
讨厌吗?
宁染回答,“从不。”
她可能惧怕,甚至厌恶父母有时候的处事方式,但她没有办法厌恶他们。
可能这就是宁染无法和别人说出口的原因,她惧怕对方提出什么发疯或者伤害父母的建议后,她完全无法做到他们的建议,反而会让提出建议的人寒了心。
她这样无法在痛苦中产生恨意的人,也许会被人气愤,当成扶不起的阿斗。
宁染是被父母同时施予糖果和棍棒的孩子。
在父母进行严厉教导的时刻,宁染并不会因此而停止爱着父母,她只会觉得自己不够好。
看向父母时透彻而明亮的眼眸,因为一句句管教和未能得到的满足而低落下去,终究成为无法张口的畏惧,和乖巧顺从的听话。
父母责骂过后,他们的记忆在一两天后忘记,宁染却能够一直记到现在。
祁昀看到宁染回答“从不”后暗淡下的眼眸,他伸手将宁染拉到自己身边,他伸手碰了碰宁染深棕色眼眸的眼角。
并未泛红,但是已经呈现出热度。
宁染露出羞愧的模样,羞耻于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我初中有一次考试没有考好,爸爸打我了,是照着脸打的。”
每个家庭的教育方法不同,父亲那个时候也是因为着急。
事实上,宁染父母管教她的大部分,也都是和成绩相关,在吃穿上他们会给宁染能够做到的最好。
宁染大学时候的手机,她的生活费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很不错。
“然后他第二天和我道了歉,很后悔的样子。”宁染垂眼,将额头抵在祁昀的颈窝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件事说出,好像自己揪着不放一般。
“我并不是因为他打了我而埋怨,”宁染压低声音,眼皮发热,但是并没有泪水流出来。
她似乎真的变得坚强了一点,所以没有哭,所以能够摒弃羞耻心将自己心中积攒着的话说出,“但是为什么,他在我成年之后,能忘掉打我的事,信誓旦旦地和别人说自己从来不打小孩呢?”
这才是宁染真正无措的所在。
巴掌落下之后,唯有脸上变得疼痛红肿的人无法忘记,挥动巴掌的人却早已遗忘。
初中的宁染第二天上学和同学说因为自己感冒了脸才发肿的。周围的女同学似乎没有家长会打人,被打了之后她觉得十分羞耻。
父亲在宁染大学的时候和公司里年轻的同事讨论教育,说着绝对不能打小孩子,会对小孩的自尊心造成伤害,说他一直都是那样做的。严厉但是有尺度。
那是几位好友聚会的饭桌上,滚烫的火锅在圆桌中心煮沸,宁染露出诧异的神色。
她和父亲对视,在对方眼中看到坦诚的透彻。
他是真的忘记了这件事,并不是在饭桌上的吹嘘,而是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认为的。
他认为自己是一个教育成功的父亲,给予宁染良好的物质条件,严格关注着她的学习,是可以和别人分享经验的人。
而后,在家中吃饭,父亲又一次提到自己从来没打过小孩时,正在往嘴里塞米饭的宁染轻声开口。
“打过。”
她的声音又轻又细,不仔细听甚至会以为她在自言自语。
父亲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宁染,有些茫然,“你说什么?”
宁染没有勇气看向他,盯着碗里的米饭再一次开口,这一次声音更为清楚,“你打过我。”
父亲只觉得好笑,“怎么可能?是我骂你的时候声音太大了吧?我从来不打人。”
坐在宁染旁边的母亲开了口,“你怎么没打过?她初中,过年出成绩的时候,你打在她脸上。你还说你不打小孩,你都快把她打死了。”
宁染听到林霞清脆的声音。
林霞记得这件事,她刚开始没有阻拦,最后阻拦的时候不敢看宁染的脸。她一直都记着这事。
宁染抬头,看到父亲略显尴尬的模样,他中年发福,腮帮子的肉鼓鼓,看着比年轻时候和蔼可亲许多,“是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宁染在说父亲打过自己的时候没哭,却在母亲为她开口的时候流下眼泪,泪水落在米饭里,根本尝不出味道。
父亲便更为尴尬,“我那不是着急么,你怎么揪着不放呢?”
怎么揪着不放呢。
事情因为这一句话而不得不过去。并没有得到道歉,甚至还因为不够宽容而被埋怨。
父母可以互相埋怨对方的不是,在自己的过错被孩子提出后只觉得尴尬,打个马虎过去。
宁染感受到腰部被男性炙热的手臂揽过,祁昀将她整个人纳进怀里。
“我是不是……”宁染将声音压得小小,她不太确定,“太小心眼了。”
已经过去的事情,唯有她一个人耿耿于怀。
她没有得到祁昀的回答。
宁染略有些着急,她抬头,额头蹭过青年的唇角,感受到一片柔软。
祁昀正垂着眼看她。
他额前的碎发长了一点,碎发后的眼眸温柔地看着她。
“要我说真话吗?”祁昀询问。
他说的真话向来直来直去,宁染又有一些犹豫,害怕自己被人责备。
即使宁染现在接受能力已经比过去强了许多,可依旧本能地对可能到来的伤害产生畏惧心理。
祁昀又低头用双唇碰了碰她的额头,他的触碰细致温柔,手掌托在她的背部,像是父母安慰年幼的女儿,“我觉得你又可爱又可怜,你还是个小孩子呢。”
“是吗?”宁染看着暖光之下那张俊秀斯文的脸,身体缓缓放松。
祁昀并不说她父母的行为对错,他只谈论她。
和宁染表现出的脆弱迷茫不同,祁昀总是十分坚定明确,所以在他拥抱之中,宁染仿佛拥有了一层坚硬的盔甲。
宁染感受到搂抱在她腰上的手缓慢收紧,男性的占有欲一点点展露出来,将两个人更为靠近。
宁染的身体在两人靠近时本能地紧绷,但因为靠近的是被她信任的祁昀,所以她的身体很快恢复柔软,甚至是有一些依赖地蹭了蹭他的下颌。在她主动亲近后,原本箍在宁染腰上的手臂才缓缓松开。
祁昀轻拍宁染背部的动作更为温和,有一种克制着的温柔强势,他似乎真的因为宁染分享内心而开心,但他又控制不住地想要亲近,甚至于因为宁染流露出的脆弱,他更想亲近怀中女性的柔软了。
青年轻轻抿了抿宁染耳边的发丝,宁染感受到他胸口的震颤和他压低的轻笑。
祁昀贴在她的耳边轻声开口,宁染感受到他身体的热度,她甚至无法分清楚祁昀是真的在夸奖她,还是在诉说一些隐|秘的欲|望。
“而且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