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萧慕岑回到黎清苑时，是黄昏末尾。
暮色蔼蔼，天边光晕沉沉。
萧慕岑心情不错，回来的路上，脸上笑意不减。方才与李云景那番共骑，似乎缓解了这些时日她在熵国皇宫内的压抑情绪。
行至黎清苑内梅园，她嗓中轻轻哼着小调，步伐轻快，似有起舞之意。
赤雪小心陪在她身旁，以免她不小心踩到裙角而被绊倒。
她在软铺坐下，橙子很合时宜的跳到她手边，乖巧蹭了蹭她手腕。萧慕岑勾了勾嘴角，抬手在橙子软乎乎的脑袋上摸了摸。
“喵～”橙子乖乖蹭了下她的手，往前跳跃两下，趴在了她腿上。
白影端着茶点进来，恭恭敬敬跪在萧慕岑身侧，往茶杯中斟了半杯，双手恭敬递到她手边。
“殿下，喝茶。”
萧慕岑接过，半杯茶，分两小口喝完。
她还是觉得渴，将茶杯递回到白影手中：“再来一杯。斟满。”
“是。”
白影斟满一杯茶，再次递到她手边。
这杯茶喝完，萧慕岑干涩的喉咙得到些许缓解。她舒了口气，捧住橙子的脸，胡乱捏了捏。
橙子眯了眯眼：“喵～”
白影能感觉到萧慕岑的愉悦，与心情的转变。这番舒畅之意，自她住进熵国皇宫，是第一次。
没记错的话，殿下方才应当是去东宫跟熵国太子道谢，可素日里，殿下并不喜太子，为何……
她看了眼赤雪，想知道缘由。
赤雪察觉到白影视线，与她对视一眼，轻摇了下脑袋，示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白影会意。
萧慕岑道：“你们出去吧，本宫累了，想歇会儿。”
白影提醒：“殿下，已是晚膳时分，您不用晚膳便休息么？”
萧慕岑稍思索了下：“不了，本宫不饿。你们准备好药浴后，再来唤本宫。”
“是。”
白影与赤雪行礼后退出房间。
屋外，院中，是沉星在守。
白影拉着赤雪走到一旁，压低嗓音询问：“怎么回事？殿下不是去见熵国太子了么，怎么看起来好像心情不错？”
赤雪耸了下肩：“因为熵国太子带殿下去骑马了。”
白影蹙眉，诧异：“什么？骑马？”
“是啊，”赤雪笑了下：“殿下生平第一次骑马，自然高兴。那太子看出她欢喜，还特意多带她骑了几圈，殿下可高兴了。”
白影紧蹙的眉头并未松下。
赤雪撞了下她肩膀：“干嘛板着一张脸，殿下心情愉悦，这不是好事么？你在担心什么？”
“你忘了，那是熵国太子，他接近殿下，讨殿下欢喜，一定不安好心。”
赤雪忽然沉默。
白影又道：“别忘了咱们随殿下来此之前，皇后娘娘的嘱咐。”
“……”赤雪敛去笑意：“没忘。”
药浴在半个时辰后准备好，白影去唤的萧慕岑。
那会儿萧慕岑正侧躺在软铺上，手里拿着一根绑着羽毛的小木棍逗橙子玩儿。
她举着那根木棍，上下左右的晃动，橙子圆滚滚的眼珠子盯着木棍上绑着的羽毛，“喵喵”叫着的同时，跳跃着想要去扑抓那根羽毛。
“殿下，”白影走进去：“药浴已经备好，属下带您过去。”
萧慕岑“嗯”了一声，将木棍放下，橙子一看，立马跳过去，抱住那跟我木棍，张嘴咬着那根羽毛。
白影过去将萧慕岑扶起身。
去梅园后屋的路上，白影犹豫了会儿，还是出声，小心着询问：“殿下，您可有觉得身体不适？”
“为何这么问？”
“听赤雪说，您今日去骑马了。骑马剧烈，冲击太大，您身子弱，可有不适之处？”
“你想多了，哪里是本宫骑？”萧慕岑红唇勾起：“熵国太子带本宫而已。本宫又瞧不见，不过是坐在太子身前位置罢了。”
白影更为诧异：“您与腰子共骑一匹马？”
方才赤雪怎么也没和她说起这个？！
“有问题？”萧慕岑挑眉，稍有疑惑。
“殿下，您是否忘了您的身份，即便想要骑马，也不能……”不能和熵国太子一同骑。
马场四周宫人定不在少数，今日之事，想必很快就会传遍皇宫。不出意外，定会有有心之人将事编造后，怎么离谱怎么传。熵国太后本就不喜她们殿下，此事传开，太后肯定不悦。
而且，也对殿下名声也不好。
白影深吸口气，心情顿时沉重。
听方才的话，白影虽尚未说完，但萧慕岑大概能猜到她没讲完的下半句，以及心中担忧。
但，那不是问题。
方才逗橙子玩儿时，她稍微改变了一点点思路。
萧慕岑拍了拍白影手背：“放心，此事，无妨。”
“可是这对殿下您的名声……”
“不过是骑了会儿马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
“没有可是。”
“……是。”
萧慕岑在屋内浸泡药浴，白影守在门口，眉头紧蹙，若有所思。
赤雪拿了些糕点过来，递到她手边。白影默默接过，却没吃。
赤雪往房间看了眼，隔着一道房门，其实看不见里面是何模样，但就往日而言，这会儿她们殿下应当靠在浴桶边缘，闭眼小憩。
她压低嗓音道：“怎么了？还在想殿下的事？”
“嗯。”
“哎呀，殿下聪慧过人，心中自有分寸，你不用太担心的。”
白影笑了下，却摇着头。像是想说服自己，却又自我否定。
自从一年多前殿下落水被救起后，性情变了不少，也不再像以前那般郁郁寡欢，在很长一段时间，那都不是坏事。可如今……
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好了，”赤雪将一块糕点塞进白影嘴中：“你就不要在这里瞎操心，殿下在这里好好的，有我们几个照顾，不会有事的。”
白影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希望如此。”
屋内。
热水药浴升腾着热气，空气里弥漫着淡淡药香，被热水浸泡后的皮肤微微泛红，额间布着一层薄汗，有汗珠自此缓缓冒出。
萧慕岑缓缓睁开眼，从药浴中抬起胳膊，抬手拨弄了几下水面。
她眼中氤氲起些许水汽，无法聚焦的漆黑眼眸里，隐约有一丝戏谑的笑意浮现。可转瞬即逝，并不真切，就好像那只是热气笼罩之下出现的幻觉。
眨眼间，她合上眼眸，神态恢复如常。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而后白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殿下，时辰差不多了，属下进来为您更换沐浴热水。”
“嗯，进来吧。”
待沐浴结束，萧慕岑随赤雪回了卧房。
她躺在软铺上，闭着眼，嘴角却不自觉上扬。今日心情，甚好。想来，也可以做个好梦。
然而，她睡得沉，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萧慕岑被橙子在耳边闹腾的叫声吵醒。她皱了下眉，正要开口，橙子却忽然“喵”了一声，跑开了。
萧慕岑疑惑。这小家伙今天这是怎么了？房内有别的东西么？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但，声音响动来自地板，不像是人发出。倒像是，某种四足类动作。
萧慕岑眯了下眼。
“汪汪汪——”
而后一阵乱糟糟的跑动，“啪啪”两声，好像撞到了旁边的柜子，上面的杯盏掉落在地。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萧慕岑：“……”
这是……哪、里、来、的、狗？
她深吸口气：“白影1
白影迅速跑进屋中，瞧见萧慕岑房中有条黑色的狗在四处乱窜时，满眼震惊。
“这是哪里来的狗？怎么跑进来的？”
萧慕岑支撑着身体坐起，一手扶额，满脸无奈：“你问本宫？”
“……”白影立刻低下头：“属下立刻把它赶出去。”
狗体型不大，但十分灵活，白影在房间追了好一会儿，才把那条不知从何处跑来的黑狗给赶出去。房内一片狼藉，倒了不少东西，地上有杯盏碎片，以及四溅的茶渍。
白影跪在萧慕岑身前：“是属下失职，未能及时发现那只黑犬，惊扰了殿下的好眠，请殿下责罚1
“罢了，责罚就算了，”萧慕岑缓了口气：“去查一下那条狗是哪里冒出来的。还有，让人来收拾下房间。”
“是。多谢殿下不罚。”
“出去吧。”
“是。”
白影很快退出房间。
萧慕岑皱着眉，抬手捏了捏眉心。真是奇怪，那狗是怎么进到自己的房间来的？
若说是躲在草丛中，趁着昨晚夜色避开了落月的视线，可白影就守在门前，她怎么也没察觉到？从窗户跳进来的？
萧慕岑起身，借着方向感记忆，摸索到了窗边。她顺了顺高度，这窗户不低，而且只开了半扇，那狗……是怎么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进入到自己房间的？
难不成，是成精了？
萧慕岑挑了下眉，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她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倒是没听说过有什么精怪传说。
片刻后，白影回来了，以及那条在萧慕岑房中乱窜、但此刻被关进笼中的黑犬。
有个宫女跟在白影身后，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
萧慕岑走出房间，坐在屋檐下，悬着双腿，抬头望向头顶那片天。
她们便站在屋檐下。
白影道：“殿下，这条小黑犬是这个宫女悄悄放进您房中的，说是……太后娘娘送您的礼物。”
萧慕岑低下头来，凭借声音判断了白影所在位置，她便朝那边看去。
“太后给的礼物？”萧慕岑笑了下：“当真是别致。”
她话语清淡，除去初始那一声浅笑，听不出别的情绪。
宫女却有些受不住，当即跪下磕了两个头，声音忍不住跟着发颤。
“公主明鉴，这条小狗，真的是太后娘娘派人送来的。那人特意交代，要奴婢悄悄放在您的房中，给您一个惊喜。那人还说，您平日里那么喜欢那只狸花猫，肯定也喜欢这条活泼的黑色小狗。奴婢只是听命行事，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白影往后瞥了眼，眼神冷冽。
她不自觉攥紧衣角，这个宫女偷偷摸摸把一条狗放进了殿下房间，她竟然……没有察觉到！
该死！
萧慕岑晃了晃腿：“既然是太后娘娘赐予的礼物，那本宫便收下了。”
“东西是你代为收下的，便由你替本宫去一趟慈宁宫，跟太后娘娘道谢两声。”
“不过，之后，就不用再回来了。”
“明白了吗？”
宫女一惊，猛的抬起头，眼神错愕的望着萧慕岑：“可是公主，奴婢……”
萧慕岑俯视而去：“本宫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宫女颤颤低下头：“是，奴婢听明白了。”
“很好，”萧慕岑笑了下，眼神柔和：“白影，送她出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