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二
那晚李云景来过黎清苑后, 萧慕岑心中不安。在纭国使团离开熵国皇城前，她都让聂初一时时跟随在萧允暮身侧护着他，亦不再让萧允暮或者是龙戟前来。
他们俩身份特殊, 一旦真被李云景抓住, 那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决的。尤其是萧允暮, 若真被李云景抓住, 那就完了。
其余人, 若是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也不必再来皇宫见她。
好不容易等到纭国使团要离开皇城了, 聂初一在离开前的一晚偷偷来了。她说：“殿下，五殿下想在临走前见您一面。”
萧慕岑不由蹙起眉头。
聂初一又道：“五殿下说, 陛下与娘娘那边的安排您应该已经知晓, 等到明年他年满十五后，便不能再任性前来此处看望您，要等到下次再见, 还不知是何时, 所以……”
萧慕岑无奈叹息一声, 蹙起的眉头缓缓放松些许。
她问：“使团何时离开？”
“明日卯时初, 使团便会启程离开皇城。”
“知道了。”卯时初, 那就是差不多天初蒙蒙亮便要离开。
聂初一看了看她脸色：“那，殿下您的意思是？”
“不必见了。”
聂初一有些诧异。
萧慕岑道：“你回去告诉他，别耍小孩性子，这里是熵国皇城, 不是他可以任性的地方, 让他早些回去，做他该做的事。”
“……是。”
“还有，告诉龙戟, 本宫先前和他说的事，让他一定要记得。”
“是。”
聂初一很快离去。
萧慕岑坐在房中，手里把玩着萧允暮送她的那支玉笛，时不时敲一敲掌心。她稍低着头，眼神有些许落寞，却自始至终，都不曾言语。
白影与赤雪在窗外站着，小心翼翼往里面看了两眼，两人皆知殿下心情不好，可谁也不敢在这时候过去。
这种时候过去，但凡是说错一个字，殿下肯定会不高兴。
而后，一夜无眠。
萧慕岑在房中呆坐了一晚上，心绪不宁，烦忧太多，睡不着，也没有多大倦意，只是觉着有些累。不是身体上的，是从内心蔓延而出的。
白影与赤雪劝她休息，她也没动。
一直至第二日天明，萧慕岑倚靠在桌旁，一手撑着头，细细算着时辰，这会儿纭国使团应当已经启程要离开熵国皇城。
她缓缓闭上眼，紧绷了一夜的精神这才有了些缓解。随后，倦意沉沉袭来。
白影端着热水放轻脚步走进房中时，萧慕岑一手支撑着脑袋，两眼紧合，呼吸平稳，似是已经睡去。
白影小心着放下热水盆，走过去查看，确定萧慕岑真的睡去后，从软榻上拿过毯子，小心翼翼搭在她肩上，掖了掖毯子边角后，轻声走出房间。
此时，纭国使团驿馆对面一座茶楼，李云景负手而立站在三楼窗外走廊，注视着已然启程前往皇城城门的纭国使团队伍。
顾岳站在他身后，和他一道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
“殿下，您就这样真的让他们离开了？”顾岳不解：“丢了这次机会，再想要有下次，可不容易。”
“没有证据，便先放他们一马。”
“那您这马放的可有点长……”顾岳无奈着耸了耸肩：“纭国五皇子就藏在使团队伍中，这时候要是把他抓住，他们的皇长公主和未来的太子殿下都被困在熵国，他们纭国内可就有得乱了。”
所以顾岳不太明白，这种大好时机，为何要白白浪费？若是让皇帝陛下知道，肯定要骂他。
李云景往后瞥了顾岳一眼，顾岳朝他笑了下。
李云景重新看向远处几乎已经看不清的马车队伍。
顾岳又问：“殿下是因为昭缙公主，所以才放纭国五皇子一马的吗？”
李云景没有回答，只是在那儿站着，直至一点儿也看不见纭国使团队伍才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顾岳摇了摇头，立刻跟了上去。
皇宫。
夜深子时，聂初一潜入皇宫，进了黎清苑来见萧慕岑。
今日纭国使团离开皇城一事，并无意外，中途只歇息了两次，这会儿马车队伍已经远离皇城范围。
另，萧慕岑先前交代的，要让龙戟与林成混入使团队伍中离开一事，也已经办妥。经过萧慕岑先前劝说，龙戟很配合，亲自看着林成。不过他们俩似乎还挺聊得来。
娟娘尚在原处，聂初一询问该如何安置她。
萧慕岑想了想，让娟娘留在魑那边，总归有些不方便，他们都有任务在身，总不能还分神留人下来特意照看她一个。但却也不能让她回去“谪仙”楼。
进宫……有些难。
萧慕岑没有办法做到悄无声息的往这黎清苑中塞进一个人。
萧慕岑轻摇了下头，忽然觉得有点头疼。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位置：“之前林成所说的，住在城北东街巷口末的那个懂医术的老头子，找到了吗？”
“确实是有这么个人。那个老头子姓齐，整齐的齐，脾气古怪，基本上不与人来往，整日里就是闷在自己的院子里炼药，给他几分薄面的，就喊他一声‘齐先生’，别的人……就是老头子、糟老头子这样喊。”
聂初一抬头看了萧慕岑一眼，又接着道：“还有，那个齐先生是林成的父亲。只不过，林成是跟他母亲姓，他们分家很久了，明面上没有多少往来。但林成私下里还是会去见他，给他些银子，供他生活。”
“林成的父亲？”
“是的。”
萧慕岑诧异。这个倒是意料之外的事。
她使劲按了按越发疼痛的太阳穴，稍微捋了捋思绪。
脑中思绪纷杂，尚未来得及完全整理，头便更疼了。虽说昨晚没睡，可今天白日里基本上都在睡觉，怎的到了晚上就开始疼了。
烦。
萧慕岑紧蹙眉头，用力按着太阳穴，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强行将疼痛压回去。
聂初一察觉到她的异常，连忙走上前去抓住她手腕：“殿下，怎么了？”
萧慕岑甩了甩脑袋：“有点头疼罢了，兴许是着凉了。”
聂初一抬手覆上萧慕岑额间，确有几分烫意。她随即为萧慕岑把脉，脉象莫名有些乱。
“咳咳咳……”萧慕岑抬起另一只手捂住嘴，压抑着声音小小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而咳嗽一开始，便有些控制不住。
嗓子有些痒，喉间亦不舒服。
聂初一连忙轻拍着她后背为她顺气。
“殿下，怎么咳嗽的这么厉害？”
萧慕岑摆了摆手：“没事，咳嗽而已。咳咳……”
她一面咳嗽，紧蹙起的眉头从方才开始便没有松懈过。头还是疼，且越来越疼，就好像是有蚂蚁在啃食她的脑子那样的疼。
和头疼一比，咳嗽对她来说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只是咳嗽不受控制，不是她想要停住便可以立即停住的。
屋外的赤雪听见动静，跑了进来。聂初一连忙道：“赤雪，快去找白影！”
“好，我这就去！”
赤雪急匆匆跑了出去。
聂初一扶着萧慕岑躺下，额头上的烫意似乎比刚才要更明显了些。聂初一语气着急：“殿下，您着凉了怎么没和白影她们说？白天的时候没觉得难受吗？”
萧慕岑紧皱着眉。
白天基本上都在睡觉了。昨夜坐着时，她也确实没觉得冷，也许是想事情想的入神了，所以没察觉。
今天入夜前，她都没感觉到有任何难受，只不过是晚膳时有那么点咳嗽，也就一两声，她也就没太在意。当时她只觉着，不过是咳嗽两声而已，不必小题大做。
但萧慕岑忘了，她这身体本就不如常人，一点点小小的征兆很可能引发大的病症。
“咳咳咳！”
萧慕岑别过头去，额头上开始冒汗，表情有些痛苦。她放在被褥下的双手不自觉抓紧了被单，紧紧攥在手中，微长的指甲穿过薄薄的被单，掐在她自己的掌心。
掌中传来的疼痛感仍然抵不过头疼，甚至连咳嗽时牵动的胸前疼痛都比不过。
白影很快过来，手里拿着离开纭国时带来的药箱，里面有一些瓶瓶罐罐，但是大多是调理的药。
她在里面翻了一阵，最后拿出一瓶止疼药丸来，给萧慕岑喂下了一颗。
约摸半盏茶功夫后，药效开始起作用，一时间炸裂而出的疼痛感被压制了下去。
萧慕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旁边守着的白影和聂初一更是被她这忽如其来的反应给吓得不轻。
萧慕岑眨了下眼，眼中氤氲着一层厚厚水汽，眼尾有些红，面容疲倦。额头碎发已被汗湿，湿哒哒的黏在脸上。
她喘息未定，气尚未匀。
聂初一拿着手绢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白影起身去给她倒水喝。
聂初一问：“殿下，先前龙戟送来的药，您是不是没有按时吃？”
萧慕岑眨了下眼，嗓音虚弱：“说什么呢，肯定都吃了……”
“不可能，”聂初一十分坚定：“如果您真的有按照用量每日一颗，连续服用三十日的话，现在不可能会因为一个小小着凉而引发这样的情况。您没有按照龙戟的叮嘱服药，是不是？”
“……”
“殿下，您的身体到底与他人是不一样的，该吃的药必须要吃。”
萧慕岑抬起胳膊挡在眼前，话语淡然：“小题大做了，只是着凉咳嗽了几声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殿下……”
“好了，不必再说了，本宫累了，想休息，你先出去吧。”
“……是。”
聂初一皱了下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和白影一起离开房间。
临走前，白影吹灭了房中蜡烛。房内顿时陷入一片黑，只有少许外头的光隐隐照入。
萧慕岑翻了个身，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身体不自觉蜷缩起来。
她呼吸有些重。
“咳咳咳……”她把头埋在被子里，将声音压到最低。
她只是着凉而已，哪怕是比常人着凉时要难受一些，那也只是着凉。睡一觉就好了。
睡一觉就会好起来的……
萧慕岑紧紧攥着被角，脑袋渐沉，意识也逐渐涣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