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五
李沁心在她死后的第五日安葬, 与萧慕岑准备出宫的日子撞上。虽说借死人的力不太好,但萧慕岑想,李沁心应当不会介意的。
聂初一最擅长的, 并非武功, 而是易容与口技。只要熟悉她想要替代的那人, 她可以悄无声息的以那人的身份潜伏在任何人身边, 打探消息。
除去为她自己易容, 她也能为他人易容。
她在熵国皇城寻了个身形与萧慕岑有几分相似的哑女,打晕后将她趁夜带入皇宫, 在梅园将她易容成了萧慕岑的样貌,白影又给她喂下了两颗安神丹, 想必要睡上好长一段时间。
李沁心出葬是在天初亮起, 天边才有点点鱼肚白时。大抵是担心他人瞧见后议论,所以皇帝特意选了这么个人少的时辰。
聂初一带着易容成哑女样貌的萧慕岑混入随从出葬的人群中,梅园那边, 由白影与赤雪轮流守在被易容成萧慕岑的哑女身侧, 院中更有落月与沉星, 定不会让他人靠近梅园卧房。
也许是皇帝真的不在意李沁心, 萧慕岑和聂初一竟一路畅通无阻离开了皇宫, 期间甚至还有领头太监的催促,让他们走快些,避开人群。
萧慕岑心情有些复杂。
出宫后,聂初一寻了个妥当位置, 牵着萧慕岑离开了队伍。那些人走的急匆匆, 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只快着脚步朝城门方向走去。
萧慕岑背靠墙壁,嘴唇不自觉抿了抿, 一时愣神。
聂初一轻轻摇了摇萧慕岑肩膀:“殿下,怎么了?是方才走得急,有些不舒服么?”
萧慕岑回过神来,摇头:“没事。”
萧慕岑又补充道:“现在是在宫外,注意你的称呼,有外人在时,要喊姑娘,别喊殿下。”
如今她是那个哑女的容貌,若是喊她“殿下”,被人听了去,难免会让人起疑心。
聂初一明白她的意思,点头:“是。”
为办事后方便隐匿行踪,更换身份,魑魅魍魉在熵国皇城内有多处藏匿点,此刻要去的,是其中位置最偏僻的破落巷。
聂初一领着萧慕岑走了好久,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弯,才勉强算是到了那个巷子口。
萧慕岑有些累,扶墙要歇会儿时,手碰到了旁边的竹竿。
竹竿被推倒,噼里啪啦的掉落一地。
萧慕岑眯了下眼,不由盯着竹竿掉落时发出声音的地方看。
聂初一问:“姑娘,您没事吧?”
萧慕岑摇了摇头,却弯腰蹲下,摸索着捡起了一根离她最近的竹竿。竹竿粗细合适,恰好能握在她手中,但略长,直立高过她的头。
她道:“初一,麻烦你将这竹竿折断三分之一。”
“好。”
聂初一从萧慕岑手中接过,干脆利落拿出别在腰间的短刃一挥而下,竹竿三分之一的位置出现一条裂缝,缓缓移动些许,而后“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聂初一猜到她大概是要拿来当拄杖,便将竹竿两头都削平了些,去掉了些边边角角,以免扎着她的手。
然后聂初一才将竹竿递到她手中。
萧慕岑接过:“多谢。”
“姑娘客气了,本就是属下分内之事。”
萧慕岑笑了下。
平日里萧慕岑不用拄杖,一是因为有损仪态,二是她很少出门,即便出门,身边也总是跟着白影或赤雪,她们会随时准备上前扶自己,做自己的拄杖,所以,她无需使用拄杖。
但今日她并非光明正大以昭缙公主的身份出宫,既是瞒着身份偷偷潜出,自要做出些不同的姿态来。
巷深屋破落,住在这里的,都是些穷苦人家。但时不时有几声孩童嬉笑传来。
片刻之后,聂初一推开了一道院门。
院中寂静,却分开四角站着四个执剑蒙面黑衣人。他们不动声色的望着院门,犀利眼神犹如盯着一个猎物,手中剑似要出鞘。
院正中,是戴着个修罗面具的黑衣人。
聂初一大步迈入院门,他们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而后将剑收回剑鞘。
“初一大人?”院中戴修罗面具的人略显诧异走上前来:“您怎么来了?”
聂初一转身后退一步,让出站在她身后的萧慕岑。
“她是?”
此刻萧慕岑是那位哑女的面容,手里还握着一根拄杖,她一时没认出来那是谁。
“咳!”聂初一抬手指了下自己的脸,给她提醒。
“啊……”她这才反应过来:“是殿……”
聂初一打断她:“是姑娘。”
她愣了下,随即连连点头:“是是是,是姑娘。”
“魑,你的反应怎么那么慢。”聂初一无奈着摇头:“魅没和你说过我们要来的事?她人呢?”
“她出去办事了,可能要晚些回来。”魑做出“请”的手势:“姑娘,初一大人,里面请。魅提起过你们要来,但没说具体何时来,这个时辰……”
魑笑了下:“太早了些,才天亮。属下没想到你们来的如此早。”
萧慕岑理解。这个时辰,确实太早了些。走了那么长时间到这里,这会儿才算天亮。
李沁心的棺木,应当已经入土安葬了吧。
她摇了摇头,让自己将那念头甩出去。现在是办正事的时候,不能分神。
魑带她们进了屋子。
喝了杯茶、歇息片刻后,魑的手下带着分别关押在不同房间的娟娘,和那个技师来了。技师自来到此处,便只与娟娘说话,别人讲话他都不搭理,自然也不曾告知他的真名是什么。
但寻到他时,住在他隔壁的人喊他“林老板”。
单看年岁,他似乎要比娟娘老上许多,起码十岁,脸上还有胡子。
娟娘看他时,却是无奈之中,又有些爱意。
聂初一将自己所见,弯腰凑在萧慕岑耳边,悉数告知。
萧慕岑笑:“两位请坐。”
技师不想听她的,没好气道:“你是谁啊,为什么把我们抓到这里来?这皇城之地,天子脚下,岂容你乱来!快把我们放了,不然之后我们报官,你们就死定了!”
“我说,请、坐。”
蒙面黑衣人拖着椅子上前,强行按着他们的肩膀让他们坐下,技师挣扎,黑衣人便用绳子直接将他绑在了椅子上。手脚皆是如此。
娟娘乖乖坐在椅子上,便没绑她。
萧慕岑问:“名字和年纪。”
娟娘很识趣立刻回答:“我叫娟娘,今年二十三。”
技师不高兴:“我是你的百岁大爷!”
娟娘立刻摇头:“不不不,他不叫大爷,他叫林成,树林的林,成功的成。今年三十四。”
林成满脸无奈瞥了娟娘一眼,娟娘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朝他露出个灿烂微笑。
林成深吸口气,转头看向萧慕岑:“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你们俩很熟吗?”
林成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
娟娘:“我是他娘子。”
林成:“……”
萧慕岑低头笑了下。一个二十三,一个三十四,年岁差的有点大,看来身体选择不由自己。
大概是随机的。
萧慕岑又问:“你们俩成婚了?”
林成有些不耐烦:“我们俩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娟娘仍然如实回答:“虽然他看起来比我大了些,但其实我们是相同的。而且我们很久之前就认识了,虽然没有正儿八经的成婚,但是……就是夫妻。”
林成看向娟娘,眼神满是无奈。这蠢女人怎么什么都跟她说啊?知道她是谁,要做些什么吗!
娟娘又说:“你问的,我们都回答了,什么时候可以放我们离开?我只是普通小百姓,对你这样的大人物构不成威胁的,让我们走吧。我们被抓来这里的事,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我们保证!”
萧慕岑没接她的话,只拿出八音盒,放在身旁小桌上:“这个东西,是你做的?”
这话,显然是对林成说的。
林成皱了下眉,眼神不由警惕起来。
萧慕岑又问:“这种东西,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和你有关系吗?”林成的嗓音不由严肃起来:“看你打扮,不像是能买得起这种东西的人?你究竟是谁?”
“既然能做出这种精细的东西,是不是还能做出些别的?”
“……”
林成深呼吸两下,这个女人是根本不打算回答自己的问题吧!她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一直在问问问,真是烦死了!
萧慕岑站起身来,用拄杖掇地,自行走到林成跟前。
林成抬头看着她,见她两眼失焦,手中又有拄杖,不由诧异:“你是个盲人?”
“是。”
“你该不会是想要让我给你治眼睛吧?那种事情我可不会!”林成没好气道:“我就会做些小玩意儿,做不出什么能让你看见的东西,你要治眼睛得去找城北东街巷口末那个糟老头子,他会治病。”
“谢谢告知,我先记下了,不过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
“你,会做□□吗?”
“你是说弓箭?”
“我说的,是□□。强□□。”萧慕岑又补充:“能一箭射穿铠甲的那种强□□。”
“……”
林成看着萧慕岑,眼睛眨了眨,然后忽然笑了:“那种东西,我怎么可能……”
“你会,”萧慕岑十分肯定:“连八音盒那种东西都能做出来,会做不出来强弩?”
林成脸上笑容逐渐消失:“你到底是谁?”
“材料我会给你准备你,你先做出两副来,让我试试效果。”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说了我不会!”
萧慕岑眯了下眼,眼神里浮现出些许不耐烦。如若没有发生李沁心一事,她也许还会心情与精力和他周旋一番,可她现在心情并不算好,甚至有些压抑,不是很想在他这里浪费太多口舌。
但他不配合。
既然如此,就只能选择别的方式。
萧慕岑正要再次开口,外出办事的魅回来了。进院子时知晓萧慕岑和聂初一在此处,便急匆匆进了屋子。
她径直走到萧慕岑身侧,表情有些紧张与慌乱。她凑在萧慕岑耳边,低语了几句。
站直身体时,喘息仍未定,显然是一路疾驰而回。
萧慕岑脸色大变,满是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魅压低嗓音:“属下已经派人将龙戟大人带回另外一处藏匿点,但他受伤太重,属下已经替龙戟大人及时止血,但……大人他昏了过去,至今未醒。”
越往后说,魅的声音越来越低。近不可闻。
萧慕岑神情顿时阴沉的可怕。
魅低下头,不自觉后退一步。
萧慕岑闭上眼,深吸几口气,尽力将自己的情绪压住。
她紧握起双手,转身面向林成。她眼神冷冽:“最近的烦心事实在太多太多,很久都没听到一个好消息了。这强弩,你要是真不会做,明年的今日,便是你们两个的忌日。”
“初一。”
聂初一缓步上前,腰间短刃已然握在手中。
“从这个女的开始。”
聂初一的短刃抵在娟娘喉间,只需稍稍用力,便可割破她的喉咙。
娟娘有些慌张,呼吸有些乱,却没有呼救,也没有逼着林成做出选择。
林成顿时紧张起来,不自觉往娟娘那边看。他挣扎起来,可手脚都被绑在椅子上,一时挣脱不开。
“有什么事冲我来!她什么都不知道!”
“想要她活着,就认真回答我的问题。”萧慕岑俯视着他:“我再问一遍,强弩,你到底会不会做?”
“……”林成咬牙,眼神慌乱,呼吸急促,却仍然朝娟娘那边看去。
娟娘虽然害怕,却还是朝他露出个笑容,没有在此刻出声影响他的思绪,也不逼迫他要为了救自己而做出他不情愿的选择。
林成紧抿着的嘴唇,被绑住后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在内心挣扎过后,都松开了。
他看了娟娘一眼,继而看向萧慕岑,却近乎咬牙切齿道:“会。”
“很好。”
萧慕岑转身:“先把图纸画出来,细节处标注说明,然后把你需要的材料告诉他们,天黑前,我会再回来一趟,到时候,半成品起码要有一个。否则,后果自负。”
萧慕岑往门口那边走去。
林成挣扎着大喊:“你到底是谁!”
萧慕岑顿时脚步,背对着他们,嗓音冷冷:“那不重要,你只需要记住,我是个一句话就能让你们生不如死的人。别耍花样。”
她的话不算重,可让人听着,却有种不寒而栗的可怖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通知:
一号开始双更,更新时间在晚上九点和十点,争取在十月份写完这本书。o谢谢追更的小可爱们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