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 杰克逊高地
陆子安不在场的情况下，众人习惯性地以唐老为尊。
那是慢慢地，很慢。
让人不再去想萦绕在脑海里的纷繁思绪，也尽数忘了唐老另一件窑变的瓷器。
“喂？哚哚？”
众人纷纷遗憾于这件瓷洗没有釉变彩，直道可惜。
连日强光普照。
都相约暗下，暗下。
但是这一次，他们的技艺得到了大幅提升，尤其是少走了弯路以后，瓷胚成功率大增。
众人激动的心情得到了平复，世界也变得柔和而温暖。
出乎众人意料，又仿佛在意料之中的是，这一窑瓷器，居然有好几件瓷器都发生了窑变。
唐老最先回过神来，略微沉吟片刻，果断地道：“行了，陆大师的匣钵先别动，我们看自己的就行。”
她俩尽量简洁地交换了一下意见，瞿哚哚运笔如飞地记载下来：“行，事情大概就这样，没问题的话我先挂啦！？”
仿佛是以指腹沾染的暗紫釉浆，轻轻涂抹于整个挂盘。
果然，还是不成吗……
而成功烧制出了钧瓷的众工匠，则仿佛过年一般，欢喜得像是一个个返老还童的小孩子。
每个角度，都非常盈润，掠去了玻面的艳俗，这种青色反而与软玉更为接近。
这，难道是自然天成的釉画吗？
本来都好好的，都订婚了，两人也偶尔聚在一起吃吃饭。
这么想着，他竟是其他的匣钵都不想打开了，一摆手：“你们都自取匣钵吧，我先带这个瓷洗回去了。”
酝酿了许久的期待，在此刻终于化为了忐忑。
诚觉世事尽可原谅。”
站在旁边的青年忽然低声说道：“唐老，看着您这件挂盘，让我想起了一首诗。”
草坪湿透，还在洒。
直到打开最后一个匣钵，唐老的手才终于微微颤了一下。
来自木心的《杰克逊高地》，就是有这种神奇的力量。
沈曼歌笑得直不起腰：“这骚操作，我真是服了服了。”
晃动间仿佛是瓷洗上溢出的一汪清泉，颜色不是很深，也没有窑变，但是难得的整体颜色非常均匀。
灯光下，陆子安正在闭目沉思。
绿叶藂间的白屋，蓝紫鸢尾花味道的梦幻，仿佛逐一在眼前清晰。
控温是一个复杂而精细的工作，尤其到了后期，陆子安丝毫不敢大意。
“……就，这么走了？”
众人纷纷赞同，觉得这诗的确很美，不过他们也没迷糊，还是催促唐老放下这件瓷器，捧起了另一件发生了窑变的瓷洗。
所有的安慰的言语，最终都消泯在唐老脸上越来越明显的笑意里。
人自己都不愿意说，追着问就没意思了。
看着他这般神色，众人有些不忍。
陆子安没有拒绝，伸手随意地打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匣钵。
呆滞到傍晚。
想了又想，觉得这边闹哄哄的，人也多，一点也不适合创作瓷刻。
“没有，子安正在寻找灵感呢，我是怕打扰到他，所以躲外头来了。”虽然临近夏天，但倒春寒的风吹起来还是蛮凉的。
等到他终于点点头，众人才激动地依序上前。
“别别别，我就想问问，到底出啥事了？我好奇死了！”
听到真正直抵灵魂的诗篇，真的有一种瞬间灵台清明的感觉。
唐老目光微凝，在他掌心的瓷洗上定住了：“莫非这件就是您想要的那种素色瓷？用来做刻瓷的？”
只看了一眼，他便重新盖了回去，不动声色地继续打开第二个。
看着他这番动作，众人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到底有没有窑变？是裂还是成？
青年吟诵的声音低沉和缓，听在耳中如动听的交响乐，让人感觉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唐老定了定神，尽量维持着平静的神态，缓缓打开了第一个匣钵。
不知原谅什么。
盼了这么多年，坚守了这么多岁月，总算得到了一个美好的结果。
青年微微沉吟片刻，缓缓道：“五月将尽。
这般紫色釉变彩，的确像一朵绽放的鸢尾，尤其是天青色釉面的盈润光泽，让人轻易就联想到雨过初晴的草坪。
“不可惜。”陆子安缓缓摩挲着光滑釉面这奇妙的手感，毫无憾色：“这件正是我想要的。”
陆子安眼里闪动着一抹欣赏的笑意，指尖微旋，整个瓷洗在他掌心轻盈地转动。
接到这个好消息之后，现场又赶来了许多的领导，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一排标了唐字的匣钵先搬了出来，唐老轻提一口气，缓缓走了过去。
清晰，和蔼，委婉。
红胸鸟在电线上啭鸣。
沈曼歌巴着门框，探头看了一眼，又轻轻走出去，到阳台上拉上了隔门，才将一直震动的手机拿出来接通了。
这一窑，烧制的瓷胚非常多。
沈曼歌出来得急，穿得很是单薄，忍不住跺了跺脚：“怎么啦？有什么事吗？”
“就是啊，我们也都……”
“嗯？”瞿哚哚不禁思考着自己的职业，好像确实也有跨越，不过要说最厉害可谈不上吧……
在现工作间里，陆子安为首仿佛已经是不成文的规定。
众人高兴过后，也想去跟陆子安报喜，但是却又有些踌躇。
“……哦，好的。”警卫员回头看了一眼懵逼的众人，快速跟了上去。
偏偏在最中间的地方，陡然变浅，盈盈如蕊！
“唐老，您别着急……这，毕竟是钧瓷……”
没有获得惊喜的工匠略有失落，却也真心为同伴感到高兴。
但是看着唐老凝重的神色，他们也不敢去问，万一全裂了呢？
我在哪，我是谁，我要去哪里？
“两件！两件啊！”唐老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捧出挂盘：“你们看，这一件！”
因此，不仅唐老一众老师傅的匣钵摆了好几排，就连一些后生也都下苦功熬了好些瓷胚出来。
门口的警卫员没想到他今天这么快就出来了，都怔了一两秒，不过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接过他手里的工具箱：“陆大师……”
瞿哚哚愣了三秒，就反应过来了。
众人小心翼翼地捧出陆子安的匣钵，搓着手，颇为期待地看着陆子安：“陆大师，您先请。”
他们犹豫了一会，最后决定派一个机灵的小伙子先去看看情况，以免去的人太多，会打扰到陆大师。
夕阳射亮玻璃。
陆子安毫不拖泥带水，把瓷洗往大衣兜里一揣，拎了工具箱就往外走。
有人轻吸一口气，惊呼道：“这……这种窑变！”
想起陆子安离去前的情形，众人还是很能理解的，但是心里还是暗暗好奇着：不知道陆大师的刻瓷工艺，进行得是否顺利？
“对。”陆子安满心欢喜，拿起刻刀，却又顿住。
唐老唇角笑意盈然，点了点头：“果然颇为贴切。”
“你看，干过摄影的没干过雕刻，干过雕刻的没干过摄影，但是我这两种都做过……咳。”邹凯见瞿哚哚没反应过来，愉快地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以后我可以多多尝试新的职业。”
一路一路树荫。
所有人忍不住遥遥望向那亮着灯的房间，目光里充满了祈祷和祝福。
众人就看着他一时欢喜，一时又皱眉，正眼巴巴瞧着呢，结果陆子安末了突然给出这么一句。
瞿哚哚没好气地道：“在呢在呢，你做贼啊？我跟你说过了，蚕胆子没那么小，你正常说话不会吓死它们的！”
蓝紫鸢尾花一味梦幻。
唐老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般意外之喜，喜不自胜，连连感慨着：“真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窑变，简直闻所未闻……”
瞿哚哚无奈，搓了搓自己的脸：“简单，他作死呗。”
在陆子安指点下的众工匠，以前顶多出一两件瓷胚，有能出三件的那已经是极限。
绿叶藂间的白屋。
他闭了闭眼睛，屏着呼吸道：“竟然……”
“对对对，先看我们的。”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偏偏邹凯阴险一笑，说双重经历没什么稀奇：“要我说，其实你才最厉害。”
他们不仅茫然，还有些无措，却还是点点头：“哦哦。”
“走吧，回去！”陆子安眼底含笑，言语间竟有一丝急切。
小伙子很快就折返了，告诉众人：陆大师现在不见客。
沈曼歌犹豫了一下：“对了，之前阿凯有发信息给我，说让你接他电话来着……”
结果有次聚会的时候，说到陆子安的双重工作经历，瞿哚哚就叹了一句很是难得。
比较遗憾的是，这一件瓷洗虽然有窑变，但是没有刚才那挂盘那么惊艳，深蓝的釉变彩虽然也很美，但有珠玉在前，便仿佛如圆月旁的星子，被掩盖了光辉。
“就是关于你的一些公事……”瞿哚哚其他事都帮她处理了，但是这些与沈曼歌前程有关的事她不敢轻易做主，只能打电话来询问。
几片紫色薄而通透，最后合而为一，宛若翩跹的蝶，又仿佛正欲绽放的鸢尾。
“啧，没出息的家伙，行，我知道了！”瞿哚哚听出她声音有些发飘：“你赶紧进去吧，别感冒了。”
唐老却并不难过，笑眯眯地道：“好了，我的看完了，你们快看看你们的。”
还是回去做吧！
然后就是血腥场面，不忍直视。
一抹碧色，就这样轻轻巧巧被他握了出来。
他们仿佛看到，天色舒齐地暗下来。
呼吸变慢了，世界也变得安静，仿佛世事都变得可以原谅。
“哦？什么诗？”
天色舒齐地暗下来。
难得的是，这紫色并不纯粹，它由浅及深，越往中间越深。
看着陆子安轻快离去的背影，屋里一干人等都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