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路妈妈的过往
路妈妈看着路晨上楼时失望的背影，越发难过，她想说句对不起，可是却没有办法说出口。
苏念初坐在路妈妈旁边，脑海里全是鹿小米耳后和肩膀上的那两道伤疤。
两个人都沉默着，想着自己的心事。
路姥姥和路姥爷看着这三个人之间诡异的气氛，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于是，做了一大桌子菜，说要给学习工作都很辛苦的他们补充营养。三个人虽然没什么胃口，但是看在两位老人那么辛苦的份儿上，尽量装着若无其事，尽量让自己的脸上挂上笑容。
路姥姥对着路姥爷笑了笑说：“哎，他们几个吃饭一点都没意思，要是小米在啊，随便做两个菜她都能吃出满汉全席的感觉，看着可下饭了。”
三个沉默着吃饭的人，动作和表情同时顿了一下。路姥姥立马明白这三个人今天这幅表情是怎么回事了——一定是因为小米。
路姥姥知道自家这个闺女，她不止一次的当着自己的面儿说过不喜欢小米，觉得她老是给路晨添麻烦，老是让路晨不高兴，对念念呢她又是一副满心满眼都喜欢的样子。
路姥姥常常劝她，孩子们的事让他们去解决，当家长的别管那么多的闲事，可就今天这个情况看来，她这个不听劝的闺女一定去多管闲事了。
“说说吧，怎么回事。”路姥姥脸上挂着笑，语气却是很严肃的，她觉得母子哪有隔夜仇，说开了就好了。
路姥爷跑到客厅去看电视了，这是他这么多年养成的好习惯，老婆教育孩子的时候绝不插手。
三个人同时放下了筷子，没有一个人开口。看这架势，路姥姥直接把目光投向了路妈妈。
路妈妈眼神闪躲，但路姥姥眼神坚定，所以她还是没逃过去。
“妈，我今天去找小米了。我跟她说，我希望路晨快乐，而她让路晨不快乐，所以我让她离开路晨。我还说，还说我们都喜欢念念，念念更适合路晨。”路妈妈一口气说完了经过，这是她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别看路姥姥平时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年轻的时候对自家这个独生女管得甚严，她的问题要是敢让她问第二遍，她绝对会让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路姥姥听完咬牙切齿地瞪了路妈妈一眼：“你这个死丫头，你……”，路姥姥扬起的手在路妈妈的躲闪中，在路晨和苏念初的注视中放了下来。
路晨突然笑了，这样的话听几遍都觉得特别好笑，他抬头注视着路妈妈，“妈，你觉得鹿小米让我不快乐，给我添麻烦，可一直以来都是我在伤害她，所以应该离开的人不是她，而是我。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路晨的声音悲伤而绝望。
“晨晨，没事，姥姥去跟小米说。”路姥姥一脸心疼。
“姥姥，我跟小米回不去了。”路晨知道他跟鹿小米已经回不去了，他对鹿小米的伤害，妈妈对鹿小米的伤害，他再也没有勇气说出那句喜欢了。
路晨别过脸忍了忍眼泪，扭头看向苏念初。
“念念对不起，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应该早点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鹿小米，从她一出现我就喜欢上了她，只是以前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对我来说一直是妹妹。”
苏念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还陷在今天早晨的状况里没有出来，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鹿小米的伤疤和鹿小米对路晨说得那句：“好好照顾念念。”她知道她没有鹿小米想象中的那么好，见过鹿小米，看过路晨看鹿小米的眼神之后，她想尽办法黏着路晨，想尽办法在鹿小米面前展示她和路晨的亲密。
嫁给路晨是苏念初从小到大的愿望，见过鹿小米之后，她特别害怕有一天路晨会跟她说现在听到的这些话，可现在真的听到了，她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有的只是对鹿小米的愧疚。
“我先上楼了。”苏念初需要时间想清楚现在的状况，她需要时间去冷静。
“我吃饱了，我先回学校了。”
路姥姥看着路晨几乎没动的饭，看着他落寞的背影。一巴掌拍在了路妈妈身上，骂了一句
“蒋慕言，你是怎么想的，你非要这么折腾晨晨吗？。”
“妈，我只是想让路晨快乐一点，只是想让他和我亲近一些。”路妈妈低垂着眼睑，头都不敢抬。
“这就是你想的和晨晨亲近的办法，大老远的把念念叫回来，指望着她促进你们母子的关系？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插手干涉晨晨的生活。”路姥姥一脸严肃。
“妈，我知道错了。”路妈妈别过脸，擦了擦眼泪。
路姥姥突然心软了，她知道女儿一直以来的心病，可是她无能为力，她也是母亲，怎么会不知道母亲对孩子的爱呢。
路姥姥伸手揽过女儿的肩膀，任由女儿在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路妈妈在没有成为路晨的妈妈之前，她叫蒋慕言，是一个爱玩爱笑特立独行的女孩子，她的梦想是做一个环游世界走到哪儿画到哪儿的画家。
后来她认识了和她志同道合的路爸爸——路沐风，两个人一拍即合，相识相爱，走进婚姻殿堂，计划环游世界。
可是他们的脚步还没开始，就被暂停了，蒋慕言怀孕了。
蒋慕言和路沐风都不是丁克，在他们的计划里，孩子至少是十年以后的事情，可是他就这样来了。
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两个人，穿梭在医院的妇产科，检查着各项他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指标。
三个月的时候，蒋慕言的唐筛结果出来了167:1，妇产科的医生一脸严肃地跟她谈话，说上个月有一个851:1的孕妇怀孕五个月去流产了，就她的这个情况而言，这个孩子很可能是无脑畸形，生下来就影响她们夫妻一辈子。
医生拿出一张检查单，让她做一个无创dna，让她拿着单子去交钱，蒋慕言不知道这是项什么检查，她只听到一个数字一千八。
拿着检查单的蒋慕言，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看见路沐风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就流下来了。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想失去这个孩子。
等待无创结果的那几天，蒋慕言每天都做噩梦，嘴上全是燎泡。
四个月的时候，拿着四维单子的蒋慕言看着上面自家宝贝的第一张照片，看着照片上不太清晰的轮廓，心软成了一团棉花。
“你看他的头多圆，你看他的脊椎一节一节的多直。”
在门口排队的蒋慕言看到一个女孩从医生办公室跑出来，冲到自家老公怀里就哭了，“医生说宝宝可能不正常。”
这一幕似曾相识，然后她听到旁边一个挺着大肚子年纪稍长的女的对旁边的孕妈说：“肯定那个姓马的鳖孙大夫，为了多挣点钱，成天吓唬孕妇。”
旁边的孕妈很是配合，“怎么回事？”
“三个月以前没办法照四维彩超，所以唐筛结果一出来，她就吓唬那些孕妇，说孩子不正常，让她们做无创dna，你想啊，一个唐筛不到一百块钱，一个无创dna一千八，再严重点的就让你做羊水穿刺七八千，这得拿多少提成啊。我头一胎就让她这么吓唬的，后来我发现每个孕妇进去她都这么吓唬，我这个宝宝三个月的时候，她也这么吓唬我，我理都没理她。”
旁边的孕妇闻言都纷纷点头应和，开始讲自己的遭遇。
探着头听了半天的蒋慕言看着手里的自家宝贝的照片，突然想把结果甩到那个医生脸上，告诉她，“老娘的宝贝好着呢，你才没脑子呢。”
五个月的时候，蒋慕言终于有了胎动，她感受着宝宝的小拳头或者小脚丫在肚子里划过来划过去的感觉，脸上的表情骄傲而欣喜。
她高兴宝宝会动，不高兴宝宝也会动，看电视的时候，电视里战火纷飞，宝宝在肚子里哪吒闹海，这种感觉神奇且温暖。
六个月的时候，蒋慕言的孕肚已经相当可观了，她加入了各种孕妈群，根据大家的描述再对照自己的胎动以及各种孕期的状况，明确的确定了自己的肚子里绝对是个小公主。
七八九个月的时候，随着月份的增大和孕肚的增大，行动艰难的蒋慕言在这几个月只专注于一件
事情，那就是给自家闺女起名字，每天翻字典，查古诗忙得不亦乐乎。
名字起了十几个，但最让蒋慕言满意的就是路伊一这个名字。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有出处有典故还好听。
路晨算是一个乖宝宝，从肚子里开始就很乖，所以蒋慕言的整个孕期都比较舒服。
一切的转折点，大概就要从蒋慕言生产那天说起。
凌晨一点，蒋慕言被肚子痛醒。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她穿梭在卫生间和卧室之间，一趟一趟又一趟，明明很想就是拉不出来。
想着预产期还有半个月，她倒头就睡，结果还真睡着了。但是早晨五点的时候，蒋慕言又醒了，还是因为肚子疼，还是拉不出来。
十分烦躁的蒋慕言，翻开手机就给路沐风打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她毫无情感地说着：“您拨打的电话关机或者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蒋慕言虽然生气但也没有办法，为了跟学院多请几天假，路沐风不得不答应去国外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算算日子，此刻他应该在回程的飞机上。
实在没有办法的蒋慕言只能求助一个有求必应的存在，那就是百度。
百度上说，这种肚子疼的现象叫做宫缩，而临近预产期的孕妇阵痛间隔十分钟左右，就说明她就快要生了。
蒋慕言掐着秒表，仔细感受着来自肚子的阵阵疼痛，真的是十分钟左右一次。她爬起来，喊醒自己睡得香甜的老母亲。
路姥姥自然是过来人，看见女儿这种情况，不慌不忙，不打120，冲进厨房就开始做早饭。
那一刻蒋慕言觉得自己一定不是亲生的，但是路姥姥淡定地回了一句：“吃饱了才有力气生孩子。”
蒋慕言进产房的时候，是早晨十点半，宫口全开的时候，是中午十二点，产房里只有她和一个玩儿手机的助产士。
“生孩子的感觉就跟你拉屎的感觉是一样的，你使劲。”那个助产士看了蒋慕言一眼，十分淡定地说。
过了半个小时，跑去跟人家聊天的那个助产士又回来了，看着满头大汗的蒋慕言，有些不耐烦了：“双手抓着床边的栏杆，两条腿支起来，使劲。你用力的方法不对，吸气，呼气，使劲。”
蒋慕言感觉自己用尽了全力，她整个身体都在抖，她真想骂一句：“我又没生过孩子，我怎么知道该怎么用力。”可是她不敢，这个冰冷吓人的房间里，只有眼前的这个凶巴巴的助产士能够帮助她。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宫缩的时间间隔也越来越短。蒋慕言看着秒针慢慢跳动，每转动一圈，她的疼痛就袭来一次。她不想生了，她宁可让这个孩子待在肚子里一辈子，哪来的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她真的太疼了。她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可怜过，没有这样不知道尊严为何物过。
下午四点半的时候，一个熟悉地身影出现在产房里，“言言，我以为你都生完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个阿姨蒋慕言是见过的，她是妈妈的同学。早上她看过蒋慕言的情况，宫口开得很快，所以她找了个有经验的助产士陪在蒋慕言身边。
只是她没想到，那个助产士和她一样看过蒋慕言的情况，觉得她应该很快就能生下来，就被拉去看几个难产的产妇了。
那个玩手机的助产士回来的时候，床上的蒋慕言的胎心降到了八十。
年老的大夫慌忙地进行着胎心监护，检查了一下，发现孩子的头太大卡在了宫口，“言言，你得剖腹产，要是宝宝胎心再掉下来一次，恐怕你剖腹产都来不及了。你尽快跟家人商量一下。”
蒋慕言拿过电话，听到那个熟悉地声音，哭着说：“老公，我生不出来。”
电话那头的路沐风说：“宝贝，咱们剖吧。”
蒋慕言披散着头发被推了出来，去手术室的路上，她脑海里唯一一个念头就是：什么时候能够给她打麻药，麻药什么时候能起作用。
打麻药的疼痛，蒋慕言是感觉不到的，因为针管插进她后背的瞬间，宫缩的疼痛让她忍不住颤抖。然后，整个世界平静了下来。
蒋慕言看着医生们站在床边，在产床摇晃了一下之后，一个婴儿的啼哭声随之响起。
医生抱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婴儿站在了蒋慕言面前，把孩子的小鸡鸡对着她说：“这是你的儿子，重量35千克，高51厘米，出生时间16点59分。来亲一下宝贝。”
蒋慕言没有动，将近五个半小时的生产，让她筋疲力尽，这样的经历触目惊心，她满脑子都在想，我的女儿呢？
医生大概没有见过这么冷漠的妈妈，把孩子的脸往蒋慕言脸上贴了贴，然后就抱走了孩子。
生完孩子的前三天，蒋慕言没有看过孩子一眼。麻药过后来自伤口的疼痛让她没有办法去顾及这个带给她巨大痛苦的孩子。
这期间妈妈的老同学带着那个助产士来道歉。路姥姥没有理会那个被自己叮嘱再三的老同学。反倒是蒋慕言看了看此刻战战兢兢地助产士，说了句：“没有一个女人是天生就会生孩子的，
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天使，能在我最无助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能给我一些力量，可是对于我的痛苦你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除了身体的疼痛，你的冷漠更让我绝望。”
“对不起。”助产士说。
“你的道歉我不接受。”说完蒋慕言翻过身去，刀口的疼痛让她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蒋慕言仔细看自己的宝宝是在生完第三天的一个夜晚，因为疼痛没有办法入眠的她挣扎着坐起来。
看见了躺在婴儿床里那个小小的，软软的一团，她的心开始变得柔软，这是那个在她肚子里踢来踢去的宝贝啊。
第四天，蒋慕言很生气，不是因为宝宝，而是因为路沐风。
她需要翻身的时候，都是妈妈在帮她，路沐风躲得远远地。从手术室下来，护士为了帮她排出恶露，使劲挤压着她的肚子，那天路沐风就躲得远远地。蒋慕言觉得，他应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所以他躲开了，可是现在他还在躲，蒋慕言很生气。
“宝贝，我动作太生硬，我是怕弄疼你，我们就生这一个好不好，我觉得你太可怜了。”
听到这番话，蒋慕言眼泪都下来了。她说“得夫若此，妻欲何求。”
心情大好的蒋慕言不仅开心了很多，对自家儿子也是亲近了很多。
可是一个月之后，蒋慕言疼的站不起来了，在医院经历了各种检查的她，终于知道了原因：因为孩子太大，她又经常侧身睡，她的腰椎被这个宝宝压得有些突出了。突出的腰椎，压住了她的坐骨神经，导致她整条腿疼得无法直立。
等到蒋慕言的症状有些缓解，那个小团子已经习惯了跟姥姥一起睡了。
蒋慕言从小就是个佼佼者，无论成绩还是才艺她都游刃有余。最让她感觉到挫败的就是她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当妈妈。
路晨一点都不黏蒋慕言，蒋慕言不知道怎么陪伴这个孩子，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哄他，该怎么陪他，她面对路晨手足无措。
路晨饿了要姥姥，困了要姥姥，睡觉要姥姥，吃饭要姥姥，只要姥姥。
蒋慕言觉得路晨有姥姥就够了，所以她开始重新追求她的梦想。她到各地采风，偶尔回来看看。
她知道自己是爱路晨的，听到路晨打电话时的那句：“我知道你们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我也从来不指望你们会管我。”她突然发现她错了，所以她回归了家庭，想要修复自己和儿子的关系，她原本以为她是为儿子好，可是她却让路晨更加难过了。
“妈，我去找小米道个歉吧。”哭完的蒋慕言，看着母亲说。
“言言，小米真的是个好姑娘，晨晨也是真的喜欢她，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你不要再做任何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