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医院
世界是寂静无声，天花板上亮得刺眼的白炽灯模糊成圈，眨眨眼，光圈散漫开来，化成一片空白，他的眼神失去焦点。
“池也！”好像从宇宙之中某个遥远角落传来的呼喊声，叫唤着自己的姓名，不实际地落到耳朵里。
谁在叫我？为什么要叫我呢？
“池也！池也，你没事吧？”
还有杂乱的脚步以及惊呼声，嘈杂地揉作一团，叫人识别不清。
白仰星跪坐在地上，看着池也的眼神从无神到逐渐聚焦。
哦，我摔倒了！池也想，后脑勺好疼，脑仁也胀痛，我不会傻了吧？
紧接着，池也又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他缓慢地回过神来，视线逐渐明朗，听到了白仰星和原熙在问他感觉怎么样？池也微微张开嘴，想要开口回应，却只是徒然动了动嘴唇，没有声音。
原熙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看到池也眨了眨眼睛之后比了个二，问：“这是几？”
池也听到原熙问自己的问题，然后老老实实地回：“二。”
然后他想，自己不会是真的傻了吧？
原熙又收了一根手指，又问这是几？
池也又眨了眨眼睛，睫毛沉重得有点睁不开，不停地上下颤动着。他闭上眼睛。
原熙问了第二个问题后没有听到回答，看到躺在地上的池也闭上了眼睛，然后睁开，眼泪从眼角滑到脸颊，说了一句：“你不要羞辱我。”
原熙极其微妙地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收回手指。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站起来吗？”白仰星问。
“头很痛，想吐，有点看不清。”说着说着，又是一行泪。
下一秒，池也就看到原熙拿了一块手帕，轻轻地擦去自己脸上的泪痕，从眼下到耳垂。
眼泪擦掉之后，池也好受了很多，意识变得清晰起来。
“试试手能动吗？先左边，尝试着抬起来。”
池也顺着原熙的指令抬起了左手，“很好，再试着抬右手。”
池也把四肢抬了个遍，又确认自己脊椎没受伤之后，在原熙的扶持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才发现周围已经有人围了过来。
“后背真的不疼吗？”白仰星颇为担忧，她的鞋跟断了，倚在门框边，又问了一次。
原熙的手还扶着池也，池也往前挪了一小步后，转头低声对白仰星说：“后背不疼。”过了一秒，又低声补充道：“屁股有点疼。”
紧张的气氛被这句话冲淡了些，白仰星被这句话逗笑了，变得轻松许多。
但是原熙抓着他手臂的力度并没有变轻。
三人在外面的走廊站了一会儿，听原熙安排接下来的事宜。
“让司机先送你过去，我陪他去医院看看再过去。”
“嗯嗯。”
“你先过去，司机就在文化长廊后面。”
白仰星又换回自己平时穿的小皮鞋，两步并作两步走到他们跟前。
白仰星又看了一眼池也，确认他没事后才走了。
池也缓缓走了两步后，力度很轻地拉住了要往前走的原熙，说：“先停一下，我头晕。”
原熙就这样陪着池也站了两分钟，一旁的人非但没有动静，抓着他手臂越抓越紧，隐隐还有要倒下去的趋势。
原熙在池也身形晃动的一瞬间将人搂住，低头问靠在他身上的池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头晕，看不清。”
“能走到大门口吗，出租车就在外面等着。”
从这儿走到礼堂大门口也不过五米左右的距离，但是对现在的池也来说难比登天。
“不。”池也只说了一个字儿，极力忍住想要吐出来的冲动。
下一秒，天旋地转，那股腥气已经涌到了喉咙，池也觉得自己真的要吐了，狠狠地咽了一口。
他头昏眼花，整个身体悬空——原熙把他给抱了起来，还是公主抱。
原熙身上有股极淡的香味儿，闻起来冰冰凉凉的，要是搁在平时，池也一定会狠狠吸上两口，但现在任何一股多出来的味道、任何多出来的一道声音都会加剧他呕吐的冲动。
一群人扒着门框看着原熙抱着池也穿过礼堂外侧。
这个世界真是疯了。池也想。
“小巴，原熙他怎么在公主抱我？我真的还活着吗？”
系统为池也完成任务感到欣慰，又对他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感观复杂。
“活着呢。”
“那跟死了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你说得对。”两人的对话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和平。
池也网上看，先是看到原熙的领带，喉结，然后是下巴。
“别乱动。”
池也又乖乖不动了。
几米的路，原熙走得很快，司机很上道，远远地看到他们就提前下来拉开车门候着。
终于在车上坐下来时，池也感觉自己的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但还是在翻江倒海，将五脏六腑搅作一块。
“师傅，去博仁医院，麻烦快点。”
“好嘞。”
“哟，这个小同学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司机瞟了几眼后视镜，两人脸色都不好看，穿校服的小年轻尤为严重，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还流着冷汗。
原熙没接话，把手帕塞到池也手里，让他自己擦擦冷汗。
两人没有回话，司机也识趣地住了嘴。
又过了一会儿，“我想吐。”
“吐车上两百啊！”司机见缝插针地说，看到后视镜里的成年男人气度不凡，衣着华贵，这才把接下来的话吞回肚子里。
“忍一忍，马上就到了。”
“对哇对哇，小同学，还有几分钟就到了，你可千万得忍住。”
到了医院的时候，池也就自己走了过去，门口已经有专门的医护人员等着了。
几个人三下两下，就把池也弄上了担架，边走还能听到医生跟原熙说话：“得先做个检查看看什么情况，通知家长了吗？家长不在，很多事情都不好做。”
“通知了，十分钟后到。”
“那行，先上去。”
……
去做核磁共振之前，池也先是狠狠地吐了一番，把胃里都清空了才好受了些，吐完之后整个人脱力得像软趴趴的面条，被推上了检查台。
他住进了专门的病房，侧躺着，沉沉地入睡。
仲舒检查了池也要挂的点滴，关上了房门。
“怎么回事啊？这你家亲戚小孩？还是你哪个小男朋友？”
仲舒和原熙是大学同学，两人关系匪浅，仲舒说话也总是没边没际的。
“不是，一中的学生。”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怎么是你送过来的？你不是要跟那帮教书匠吃饭吗？”
仲舒看了一眼原熙皱巴巴的袖子和并不整齐的领口，“人是你推倒的？”
“也没差。”
原熙被仲舒怪异地瞪了一眼，道：“我今天回一中，顺路给白仰星送了鞋，鞋有问题，白仰星穿上后从台阶摔下来的时候他扶了一下。”
“白家那个小姑娘？你怎么会帮她送鞋子？”仲舒好像看见了什么天方夜谭，惊奇得不行。
“她也是一中的，我有演讲，她有演出忘了带鞋子，她妈在学校门口碰见我的时候就让我顺手拿过去。别再问了。”
原熙也心烦，他处理完池也的事情还要等池也爸妈过来，跟人家交代清楚他们宝贝儿子为什么摔成这样后还要去今晚的饭局。
他觉得自己最近运气越来越差，总是碰到这些乱起八糟的事情，都开始怀疑自己时不时被诅咒了，哪天得找得大师给他改改运。
他以前明明不信这些的，现在都被逼得有些无奈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仲舒看原熙眉宇间浮躁之气全浮了出来，也就不再多问。
原熙推开门，进了病房，看到池也背对着门口躺在床上，整个人蜷缩起来，夏季校服透出他清瘦的肩胛骨，支撑起一小块布料。
走进了才能听到他极浅的呼吸声，看样子应该是刚睡着。
原熙走出医院门口时自家司机已经在楼下等候多时，按理来说，他应该立刻赶往今晚的饭局，但是平时极为守信的他，却罕见地没有上车催促司机开快点，而是点了一根烟，站在垃圾桶边，抽了一口又一口。
等烟只剩下一半时，他将烟头摁在垃圾桶上，然后丢进去。
他还是没有走，而是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那块给池也用过的手帕，他像是看了一眼什么脏兮兮的垃圾一样，毫不留情地丢了。
和池也妈妈解释池也伤情以及原因让他心烦，要出席的饭局也心烦，要去查清楚为什么白仰星的鞋子坏了让他烦上加烦，这原本不关他的事儿，但自己却莫名其妙被卷了进来。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越来越多，多到他开始难以忍受。
一个池也，一个白仰星，这两个人好像是他的天克瘟神，只要他一靠近，所有麻烦都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以前只是白仰星，现在还多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池也，原熙的眉头紧紧蹙着，眉心都挤出了形状。
他对这些事情越来越不耐烦，对这个世界的耐心也日渐被消耗。
要是他的猜测是真的，他想，验证真相的那一刻他会毫不犹豫地采取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