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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拽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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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大齐王朝这二年闹了叛军,西南部叛匪头领于笠私通吐蕃,占据了遂州、德州、充州、泸州等五个州郡,自立为吴王。朝廷派了几次军队剿灭,却都收效甚微,眼看着这就又对昌州虎视眈眈了。

    内阁三省的几个老臣急得热锅上蚂蚁,连连上书不止。皇上沉溺于修仙练道,整日躲在三清殿修炼,这些老臣就前去吵扰。吵得不行,皇上只得派出自己最亲的皇弟,五王爷凤云祁去做督军统帅了。

    五王爷是皇帝最疼爱的一个弟弟,皇帝继位时年十四岁,五王爷才二岁,可以说是皇帝看着长大的。

    五王爷生得英姿倜傥、冷俊清瘦,喜好上亦有与旁人不同的特殊,皇帝因此十分迁就包容。这么把他派出来,也好堪堪堵住几个老臣的口——“朕都把自己最爱重的弟弟派去剿匪了,众位老爱卿可以闭嘴。”

    老臣们真就无语缄默也。

    只是为了保护五王爷的安危,毕竟想刺杀皇室的人太多,因此对外没有宣张,只说是禁卫军的云将军。

    昌州渠连九江千湖,是为水运重地,与吴王占据的充州、还有大齐军兵驻扎的襄州挨得甚近。因着水路发达,城中十分繁荣昌茂,尤其宜江两岸花楼林立,琴笛喧嚣,游船往来,素有“小秦淮”之称。

    但这里没有吴侬软语,宜江的水养人,女子生得娇媚柔软,又多了层爽辣之劲,更别有一番风情。

    雕工精湛的紫檀木船只在江面游览,低调中彰显着肃穆。船头一方小茶几上,沏一壶上等的龙井,茶香四溢。凤云祁修长手指掠过茶盖,皎皎月色下,他的皮肤白皙而冷清,肩披毕方神鸟的青底外袍,仿佛与这俗世喧嚣隔着层屏障。

    大内太监高伦看得赏心悦目,心想五王爷哪里是出来打仗,分明是给这里添景色来了。难得男子生得如此清雅俊逸,可惜呀可惜,就是太寒肃,喜好又不太同寻常。

    见凤云祁与方才略过的一艘船上女子对视,显然很意外。

    高伦说道:“王爷可知道,这昌州宜江十分有名,别号‘小秦淮’,可实际江面与热闹程度比秦淮大多了。王爷方才瞅着的女子颇有姿色,不觉让咱家想起近日出名的紫溢阁青妩雏小娘。咱家这里还留着一份画像,准备送回宫去给皇上过个目。”

    凤云祁冷冷地听他自述自话,只提及方才船头女子,却眸色一沉。

    薄纱遮面,披帛翩跹,丰盈胸下腰肢纤盈一掌。极少见女子的杏眼生得那般,懵然中带着慵舒,妩媚而不失清柔,尤其那眼下一颗淡淡的小痣,勾得他心弦一搐。

    可惜正自犹疑时,那女子却泯然一笑,他便顿生了讽刺。

    却还是鬼使神差道:“高公公把画像予本王看看1

    “诶,王爷请。”高伦实在怕五王爷,五王爷的冷与雅,是与人隔着高高在上距离的。

    凤云祁把画卷开,但见女子瓜子脸儿,杏眸红唇。唇似乎比自己认为的轮廓要厚一圈,眼尾也更上翘些,可惜那枚小灰痣,却如雾中水墨,画龙点睛,让他堪堪回到了梦中。

    呵,果然没有空穴来风。这才一入昌州便惦记上了。

    他勾唇几分哂笑,便阖上画冷漠道:“如此肤浅姿色,不堪与后宫三千佳丽相提并论,皇兄如何瞧得上?”

    噗通,卷起画来抛进了江里。

    碍…高伦心疼得直搓手,要知道,自己离京前一晚,皇上还特地提点过一句:昌州一带多美色埃

    皇帝要修道,修道是一件孤独的事,是需要常常有人作伴的。做奴才的已经很懂得揣摩陛下的意思了。

    这个青妩姑娘的画像仅有一张,挂在紫溢阁的正中,旁人想要索画,须得给老鸨付五十两,再请画师当场临模况且这青妩姑娘,莫说别的,单姿色就已盖过后宫大部分娘娘们了,连冷宫的那位璃废妃都比不上她。

    不过,高伦对五王爷的态度也理解,毕竟五王爷的嗜好较为特殊。荆亲王府后宅养了三十几名、个个白皙高瘦俊秀的侍卫,美其名曰侍卫,其实很多人都心知肚明。

    皇上也心知肚明,可是皇上不允许任何人提,因为一提就心痛。

    皇上还等着五王爷生下儿子,然后把太子之位过继给侄儿。为了能使五王爷早日有子嗣,又逼婚不得,只好动不动就送美人去荆亲王府。如今侧妃侍妾们加起来十好几个了,十六七八个大概。

    可五王爷基本不碰她们,美人们也怕与他亲近。主要是美人们不晓得从哪里听说,五王爷有怪病,似乎一种类似花-柳病的热-毒,初一十五都要泡冰池子,而且还时有见他肤上青斑。

    再看那三十名近身服侍的侍卫,宽肩窄腰长腿,白皙隽挺得女人都要嫉妒。因此更是躲闪不及,美妾们已经在后宅自发成立了姐妹保护-营,宁可终日自个儿玩些小商小贩的珠宝游戏,也离着他和俊侍卫们远远的。

    五王爷看不上青妩,理所应当。

    高伦心疼地看着一百两银子买到的画卷,眨眼没进了江面:“那不是……王爷您看不上,皇上大概还是能看上的。”

    凤云祁挑眉:“高公公是在质疑皇兄的品味,还不如我一个区区闲散王爷么?”

    “啊,不敢不敢。”高伦未料被这样解读,一时紧张得不敢反驳。

    唉,他就是很不懂识眼色说话,所以被皇帝赶出来照看五王爷,眼不见图清净。但五王爷闲散,乃是因皇上爱重皇弟,不舍叫他担当繁重。

    一时调转话题道:“今夜风景好,在此‘小秦淮’上,有许多好去处。皇上虽然叫王爷督军,其实乃爱重王爷,有心叫王爷出来散心的。女子都是胭脂俗粉,但男儿们却个个风姿绰尔,听说前面几处有清倌馆,是否前去瞧瞧?”

    名为出来散心,只怕一不小心命也丧了。

    凤云祁笑笑道:“皇兄为我着想,盛情难却,如此便劳烦高公公带路。只是出来一趟,既为督军统帅,就不必再叫王爷了,改口云将军1

    “是,云将军。”总算猜对一次心意,比皇帝的还难猜,高伦松口气。

    “噗通——”忽然,后面传来一声闷响,白芙扎进了江里。

    凤云祁的青花瓷茶碗递至唇边,便停了半空。

    那江面上水花泛起,隐约女子纤白双臂在奋力,呵,果然不会无缘无故对自己笑。既笑了不理,当然要再使出些苦肉计。

    只是谁人这般难耐,这才前脚刚到战事腹地,就急将将地给他塞美姬来试探。

    看白芙绵软无力的挣扎,凤云祁便好整以暇地凛了凛外袍,笔挺坐姿等她游来。

    至于英雄救美之类,与他无干。

    两艘船行驶方向是一样的,先时白芙的在前,现在变成凤云祁超在前了。

    方才旁边一艘卖白鹅的商船路过,白芙正找借口,便假说袖子被鹅屎溅到,要去换身衣裙。

    两个书生在对诗,文人雅逸,怎可与禽屎沾边,自然避之不及。此刻蓝字辈姑娘在抚琵琶,丫鬟和护院家丁在旁伺候着,白芙心想要抓紧时间,只是拼命地向那紫檀木船游去。

    她虽然懒,可也会一点儿水性。后宅人多眼杂,她幼年落水过一次,所以大哥特地教会了她。然而到底江水波动,游起来好生吃力,她又天生弱骨头,拧棉巾的力气都不多,何况下到水中,没几下脸色便白了。

    只是事先已提醒过自己,不能晕,便一直绷着根弦儿。

    发髻上的钗环和臂帛方才已全部去掉,只剩简单的襦裙,墨黑长发上挂着水,总算湿水滴答地攀住了船板。央求道:“公子救我,我家中富庶,他日必有重金酬谢1

    姑娘娇小玲珑,瓜子脸儿,红唇似樱,瑟瑟地发着抖。

    高伦暗叹:这还不够美吗?这比画像要美过千倍!若交给皇上,咱家必然要升职喽。

    但因刚才惹动五王爷不快,现在就只顺着他的心思道:“我们云公子家底斐然,更不缺重金。”

    女子杏眸炙切如碧泉含水,凤云祁被她盯得有些刺目,不为所动地挑起眉。

    大概从一年以前,凤云祁开始重复间断地做同一个梦,梦中的女子就如眼前这样一个轮廓。她似白玉般的柔软身子,紧紧偎依在自己怀里,一点一点地用红唇往下移动。那样真实的梦境,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肤表的香气,还有迷惘与悸动。

    凤云祁的手抚过她曼妙的腰际,锁骨下的致命,她充满着眷柔,动情得瑟瑟发抖。他心下烧灼,却知道她要杀自己。

    堂堂一国亲王,岂可容忍这样服侍过自己的女人,怀抱着恶毒的弑夫之心?他的掌便抚过女子后颈,暗暗蓄力捏断。

    却还未及动作,帐外却伸来一只稚嫩的小手,拖住他衣袍道:“爹爹,别欺负娘亲。”有时又叫:“父皇,要对我娘亲好点。”

    是父皇,而非父王。

    当今圣上龙肝凤髓般地守着他的龙椅,对自己疑邻盗斧,凤云祁可没想觊觎那宝座。心下荒谬,却莫名地忽然下不去手,那掌在女人颈肩动了动,梦境便每每戛然而止。

    此前只当周庄一梦罢,岂知今夜忽然遇见,竟容貌娇姿都与梦中的轮廓对上,生生在自己心底骇然一锤。

    先不论梦境提醒与否,就当是真的,那么眼前这个女人是谁安排?

    凤云祁无意上当,更不屑去看白芙沾湿紧贴的衫裙,那薄衫下勾勒的婀娜,因为挂水而往下坠,露出隐约高耸的雪白,看得他心间不适。

    男子清逸容颜冰冷,说道:“自己跳回去。”

    白芙意外极了,她因见这个男子肃雅卓然,还有方才望向自己的眼眸深邃,而莫名生出一种安心感。更荒谬的是,她也好奇怪,见着他了忍不住会想对他笑。

    莫非因着方才那弯唇一抿,而让他误以为自己轻浮,才说出口这般决绝的话。

    白芙是决计不会跳下去的。她上船这一当口,已经听出了他们的盛京声腔。而且她自小在盛京长大,见叱她的白面中年大叔,带着一点儿鸭嗓,很可能是个宫中的宦官。

    那么自己就极有机会通过他们回去京城。

    只要离开昌州,半途上她便想办法去信给家里。就说路上碰伤脑袋,短暂失忆,被农妇人家收养月余,让伯府带人来接。

    平阳伯府肯定不愿意事情闹大,私下把她接回去,对外就与从曲州接回来无异。她的守宫砂还在,只要今后避开宫廷一脉,不遇见这两个人,她就仍为伯府的清白六小姐。

    所以,她今晚一定是不肯下去。

    白芙的眼泪就跟珍珠一样下来了,一哭起来便梨花带雨收不祝听见后面似乎传来护院家丁的寻人声,越发紧张地对凤云祁道:“公子善心救民女,民女必想办法报答公子,绝非存心纠缠1

    说民女,免得被他知道自己出自官家,流落了青-楼。

    高伦嗯哼道:“我们公子不必女人服侍。”

    咳……好像又直肠子说太多了,毕竟五王爷不悦女子,乃是秘而不宣的私下嗜好。连忙咧嘴噤声。

    凤云祁盯着白芙,她的衫子挂了水,越发泣得往下坠。他不愿看到她再露出更多的白,更从她不哭都水灵得梨花带雨的眼睛里,窥出了心机。

    然而这忐忑发抖却像是真的,坚忍纯澈也是真的。到底是谁人想用她杀自己,又或者想试探他对女-色有否异动?

    凤云祁轻启唇齿道:“不救。扔下去。”

    “唔……”话音落下,白芙已经晕过去了。那般清俊雅然的脸,怎么会轻巧地说出绝情凉薄的话,等她醒来,她要记这一笔。

    晕过去后,手还拽着凤云祁名贵青底刺绣毕方神鸟的外袍。

    高伦扯了扯,扯不开就,瞧着又不像假晕,怎么就把王爷衣裳拽得这么紧呐。又怕把王爷的袍服拽坏了,为难道:“云公子……这、这……”

    凤云祁自己也扯了扯,扯不动,再扯,还是不行。

    他便凝了眼女人白如柔荑的小手,低语道:“丢去后舱。”

    果然心机。

    这下侍卫一扯,扯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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