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祝神祭6
沈遗风手中正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凑近来后，苏容清便闻到了弥漫的苦味，微微皱眉道：“滚。”
“做什么？你叫我滚我就……”
话语间，沈遗风只感到衣领被人狠狠抓着往下一扯，眼神触到苏容清那戾气横生的眼神，他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汤药的碗里晃了晃，漏出几滴。
虽然满身泥土，但苏容清的动作极其优雅。
她发丝半挽，斜腿坐在地上，只一手便揪住沈遗风的衣领，嘴里吐出的话语是冷冰冰的：“打断我讲话？”
“我错了呜呜呜……”看着面前人的眼睛，沈遗风莫名恐惧，哭丧着脸，“女侠，放我走，我绝对不打扰你了。”
苏容清目光阴冷。
“我……”沈遗风无辜地眨眼，“我就是来递药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是不是要跟小傻蛋说什么？没关系，我放下药就走！”
说完，沈遗风够着手将药递给一旁蹲着的青则，然而——青则只是歪歪头看着他，眼神懵懂。
沈遗风咬牙提醒道：“拿着啊。”
青则持续歪头，几秒后眨了眨眼看向苏容清，道：“好臭。”
沈遗风：“……”现在跟这两人绝交还来得及吗？
没得到回应，沈遗风只能又看着苏容清装可怜。
而苏容清只是面无表情望着他，手一动，将他拉得离自己近了些。
“既然你非要招惹，那我便先问问你。”
沈遗风：完啦。
“……既然与青则认识，为何不在第一时间为青则检查身体？大半年的时间不够你查清事情始末吗？每月为何非出城几日？昨日又为何打乱计划？”
在很久之前月娘便同苏容清说过，沈遗风几乎每月月底便要出城一次，她问了月娘，但不管是问什么，月娘总神神秘秘的不会直说。
天下第一的消息、沈遗风的行踪……这些她都问过，月娘从未透露过一个字。
她知道人都有些秘密，也从不多问。
但现在，她着实是忍不了了。
“为何偏偏在我要问重要事情的时候，你出现？”
苏容清面若寒霜，一个个问题砸得沈遗风整个身子都是僵的。
“我……我……”
沈遗风拖延着时间，眼神都不敢直视回去。
但没想到，面前这女魔头一般的苏容清并没再问什么，在问完这些后便松开他的衣领，顺便将汤药接到手中。
“问完了，赶紧滚。”
沈遗风一愣，愣完之后立马展开笑颜，说了好几句“感谢”，起身跑回院中熬药。
发泄完一通，苏容清深吸口气，面色算是好了些，端着汤药站了起来，俯视着还蹲在地上的青则，皮笑肉不笑：“喝药了。”
青则悄悄往后挪了一步。
但这些小动作在苏容清面前无处遁形，他还没挪上几步，便被苏容清揪着后脖颈站了起来。
青则下意识便要反抗——
但刚皱上眉，他又任由苏容清揪着不动了，转而可怜兮兮地看着对方。
“……姐姐也臭了……”
苏容清：“……”
管他傻不傻，喝了药便见分晓。
这么想着，苏容清就这样揪着只比自己高几厘米的青则回到前院，气势汹汹地踹门进屋。
还在熬药的沈遗风身子一抖，没敢去看。
进门后，苏容清一手端着药，一手将青则甩到了床上。
她站在床边，微微弯身，掐住青则的下巴，青则的上半身随着她的力道离开床铺。接着，没有任何空隙时间，青则的嘴里被强喂进了苦涩的药物。
那味道蔓延整个口腔，顺着喉咙滑入肚中。
青则感觉胃中翻腾，先是被呛得咳了几声，又因这强烈的味道作呕。
苏容清的手还掐着他的下巴，心中因为一系列不顺而造成的怒气终于在这几下后归为平淡。
她松开手。
离了她的支撑，青则直接倒在了床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苏容清没管他，见手上沾了汤药和泪水，便转身走到门前正在熬药的沈遗风身边，一把夺过沈遗风手中的布来擦手，并用着毫无感情的音调道：“最好有用。”
沈遗风讪笑：“如果没用……”
“不、要、如、果。”
“……”
救命啊。
怎么不在月娘身边的时候，这女人就这么凶啊。
他第一次见她这般，感觉她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苏容清了。
倒是有些像那隐退的女魔头——昭节。
他见过那女魔头，那是三年前，他还跟师父一起游历四方，武功都不及现在的自己，因为欠揍的性子，被那刚出世的女魔头揍得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只知道喊师父。
若不是师父在那时及时赶来，他估计会被打死。
而这时的苏容清，就如同那时的女魔头。
那女魔头时常戴着个亮金色的飞羽面具，爱穿艳丽张扬的红衣，在那一年的武林会晤中“大杀四方”。她身姿非凡、冰冷绝艳，用那一身柔骨，几乎把每个派系都重伤了几人。
她甚至将武林盟主最得意的儿子打得伤残，再也不得习武，将武林盟主气得够呛。
那时，还多亏华山掌门向来看不惯武林盟主，便为女魔头说话，转移了盟主的怒火。
而苏容清也喜欢戴着那亮金色的鸾鸟面具，爱穿一身红袍，舞姿绝艳，轻功得了……
沈遗风越想越害怕。
她们若真是同一人，往后如果他的秘密败露，岂不是会被打死？
……且不说往后。
现在呢。
现在怎么办？
虽说他母亲教过他这件事是真的，但他也的确记不清楚那药方了。
这大半年，他一直都在为桃城学府而奔波，根本无暇顾及解药一事。
沈遗风叹口气，看了眼床那边。
青则还瑟缩在床角落里，似乎真的被苏容清给吓到了。
而这时的苏容清刚擦完手，转身又走到了床边坐着。
她斜靠在床边，窗外晚霞照进来，恰巧披在她的肩头，衣上红纱顺着床沿垂落，虽沾了污泥点点，却丝毫不影响画面之美感。
沈遗风不敢说话，只默默又转回头去熬药。
几个时辰后，天光彻底暗淡，沈遗风这才站起身去屋中点了油灯。
此刻静谧，一举一动便格外明显。
沈遗风状似无意的喊了声：“容清？”
没有回应，他便回头望去，起身靠在门框边。
他再次喊：“禁步姑娘——”
对方仍旧没有应答。
应是睡着了。
沈遗风的目光透过苏容清，看着床角缩成一团的青则。他面色沉下来，轻手轻脚走到床头，然后伸手轻轻拍了拍青则的脸。
“青则。”
青则微微蹙眉，睁开了眼睛。
沈遗风似乎兴奋了些，压着声音道：“你是否好了？”
青则侧躺在床上，抬眸望着他，几秒后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是带着些鼻音的懵懂语气：“嗯？”
“……”沈遗风无奈又着急，“青兄，你可不要坑——啊！”
正悄声说着，沈遗风突然惊恐地大叫一声。
他看见苏容清睁着双眼。
听沈遗风大叫，苏容清这才望过去。
“继续啊。”
沈遗风背部紧贴墙面，此刻恨不得钻到墙内去。
他没有回话，冷汗直冒。
苏容清轻呵：“有什么事，考不考虑说给我听听？”
她皮笑肉不笑：“毕竟他是个傻子，也听不懂你说的话……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很客观来倾听。”
一旁，小傻子又蜷缩了回去，抱紧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体。
沈遗风咽了咽口水：“姐姐我只是来看看药有没有效果而已，我保证我没有想怎样！”
“哦？”女魔头看起来不相信。
沈遗风欲哭无泪，被她那双黑洞般的眼睛盯着，腿都有些软。
——毕竟，他心中确实是虚的。
沈遗风深吸口气，鼓起勇气道：“也无非就是桃城学府的那些事，反正你明日不就要去查了，我还有何可说的？我都跟你说了，我答应过要保密的。”
苏容清望着他：“所以你当真不知他变傻的原因？他为何会遭人陷害你不知？我听你们，分明亲近——”
“我与他不对付！思想观念……统统合不到一块，何来亲近一说？你不要污蔑我！”沈遗风激动反驳，也不顾苏容清会不会生气，似乎是真的触到了他的底线，“他不过一介文人，只会之乎者也、谈诗论道，你知道我向来不爱与这样的人交谈。苏容清，这大半年，我们二人莫不是白认识了？”
“哦，这样啊。”苏容清点点头，“白认识了。”
沈遗风：“……”
她到底想怎！么！样！
“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我沈遗风不怕你。”沈遗风佯怒，壮着胆子往前走几步，指着自己的脖子，“来来来往这里掐啊，掐！”
“怎么会有人提这样的要求？”苏容清惊讶。
说着话，她抬手便将沈遗风的脖子掐住，然后狠狠往下一压——
沈遗风没想到她竟真的动手，只感到一股压力，随后人就倒在了床上，他隔在青则和苏容清之间，脖子被苏容清狠狠掐着，几乎快上不来气。
真掐啊？！！
沈遗风一口气上不来，话也说不了，难受至极——就像是三年前，被那女魔头昭节掐着脖子拎起来一般难受。
就在沈遗风以为苏容清真要杀了他时，脖子上的禁锢忽然消失。
沈遗风猛咳几声，此刻头昏沉沉的，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赶紧睡，明日早些起来，去学府会会他们。”
沈遗风：“……”
后悔了。
后悔拉进来的人是她了。
早知道，就另寻一人了。
怎么偏偏就选中了她？真倒霉。
应该早点看清她的！
沈遗风怀着无限悔恨的心情，一转头对上青则无辜的目光，心中一股气上来，恨恨地捏拳挥舞。
哪想，那青则立马就指着他喊：“姐姐——”
沈遗风的拳头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听到苏容清仿若冰窟的声音：“沈、遗、风。”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沈遗风怀着悲痛的心情，起身、出门、关门，一系列动作流畅至极，没有任何停顿。
这个屋子，已经容不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