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祝神祭2
一番下来，原本最为美好的花朝节变得一团糟。
苏容清拉着身后脏兮兮的小傻子往前狂奔，衣纱飘飞。最后总算是赶着跑到了士兵圈的安全距离外。
这时，苏容清才有时间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傻子。
他就像是刚从土堆里爬出来的，衣服上、脸上、头发上皆是泥土，那头发似乎是许久未保养了，干燥无比，称不上凌乱，只能说——此刻是炸开的。
也就衣服上好些，还看得出米白的底色。
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一下这小傻子，没发现什么异常。
随后，苏容清便松开一直拉着小傻子的手，转而看向前面看似领头的官兵。
待官兵掌控好形势，苏容清不顾士兵的阻拦走上前去。
“我要见知州大人。”
官兵闻言蹙眉：“知州大人岂是你一介女流想见便见的？”
“如何不能？”苏容清刻意提高音量，引得周遭目光，“今日，是我第一次出楼，第一次主导祝神舞祭，结果呢——突如其来的大火，高楼的坍塌，你敢说，这些不是你们负责？”
“这三丈高楼的搭建，你们如此懈怠，差点害得这么多的人命丧黄泉！你敢说，这些，你们一点责任都不必负？”
女子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边，终于，有人发泄出口：“我家中四口人要养，若我真在此逝去，这个家，算是完了……好在今日有禁步姑娘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有一人开口，其余人便都抗议起来。
“别说你们，这么多条人命，哪怕知州，他都赔不起！”
“就算是不注重禁步姑娘，可这三丈高楼的大工程，岂是说懈怠就能懈怠的？”
“呸！他们哪是关注谁不关注谁的问题，官府从来如此……不把我们的命当命！只顾自己！”
一时间，民众将事由小说大，纷纷开始唾骂官府无能。
而任凭身后风云变幻，苏容清神色不动，只死死盯着面前那领头官兵。
官兵思索片刻。
随后，他朝身旁那些士兵示意，士兵们便都开始安抚民众。
官兵则走到苏容清面前，恭敬道：“姑娘要见知州大人，怕是要等上几日。一位庶民要见知州大人——这是大事，不得懈怠，而我如今先要处理高楼坍塌一事，管不了姑娘。”
“那究竟是几日？”苏容清这样问着，下一秒却又道算了。
“罢了，我便等着。”
苏容清自知，自己不懂人情。
但这位官兵的拒绝已经非常明显了。
她求见知州不是第一次，上回要见知州也是惹的他，所以，多说无益。
两次如此，便是不愿。
她不想做无意义的交流。
说罢，苏容清转身。
没走几步，又与那小傻子对上了眼神。
总觉得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
她便走到小傻子身旁问：“你从哪里来的？”
小傻子双手捧着拨浪鼓，歪头。
好吧，他没听懂。
苏容清想了想，又开口：“那——”
“傻蛋！”她的话没说完，却突然被这羞怒的一句吼打断。
转头看去，是一个穿着学生服的少年。
苏容清偏头打量。
那是桃城学府的学生，而且不远处，好像还有扎着堆的一群学生，没有上前来。
估摸着是嫌丢脸？毕竟桃城学府她也知道，盛名在外，这出了个傻子……
正思索之时，身后传来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
苏容清望过去，只见小傻子丢下了拨浪鼓，满脸惊恐的转身要跑。
但那名学生反应极快的上前，抓着小傻子的胳膊就粗鲁往外拽，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这儿的动静引来了些看热闹的人，见禁步姑娘些许迷茫的眼神，有人热心解释：“他啊，是桃城学府一位学生，听说本来是个又俊俏又有才的公子哥，可不知怎的，某一天突然就变傻了。”
苏容清疑惑：“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被刺激了？”
那人摇摇头，没回答，似是不知道。
这时，易竹刚好找了过来，低声同她道：“他当时变得又傻又疯，闹得知州都亲自来调查了，只是没调查出个所以然。知州派医师为他治疗了几日，见他没再疯闹，只是傻愣愣的，不妨事，这事便就此不了了之。”
“多久的事？”
“一年前，是你来桃城之前的事，你没听说过正常，而且知州本就没大肆宣扬，许多本地人都不知晓。毕竟……这件事不论是对于学府还是知州，都很丢面。”
那边，小傻子正被学生边拖拽边质问。苏容清的目光便随着两人。
“我问你呢！你究竟有没有见到云商！他可是老师最中意的学生，平日里也待你极好，你可不能做些对不起大家的事！”
小傻子没有回答，害怕地蜷缩起身子，只能呜咽，看起来可怜极了。
而学生终究是学生，拖拽了一会拖不动了，就转身怒吼：“难道话也不会……”
可那怒气没有发完，学生猛然抬头看向那片废墟。
他似是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嘴唇都在颤抖。
苏容清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
废墟的地方，士兵抬出了一个少年，瞧着似乎是个学生。
还能是哪的学生？
这桃城，就一个桃城学府。
那学生正被往外抬，显然，后面聚着的学生们也都看见了，立马上前来询问：“陈齐，这是……”
原来那学生叫陈齐。
陈齐没有回应同窗的呼唤，只喃喃道：“完了，完了……”随后，他冲了进去，跪倒在那名被抬出来的学生旁，小心翼翼要去探鼻息。
先前与苏容清讲话的那位官兵走过来，冷冰冰道：“死了。”
陈齐呼吸凝滞，脸色刹那间煞白，比那死人的脸还要白。
他低头看着云商的尸体，从凌乱的发髻到满身的鲜血。
然后，他猛地抬头看向小傻子的位置，跪地几步到官兵跟前，指着小傻子：“是他！一定是他！”
官兵看了眼云商的尸体，随即上前查看。一旁，陈齐还在诉说。
“我们一道出来的，老师吩咐云商照看着他这个傻蛋！他们一直都走在一起，云商出了事，他……他没事……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官兵看了眼学生指的那边。
彼时，苏容清正拿着根糖葫芦，蹲在小傻子跟前将糖葫芦晃晃：“是我。”
小傻子抬头，眼神一下就定位到了糖葫芦上，伸手要去拿。
可背后突然的吼声传来：“官爷你看他逍遥快活的！同窗都死了，他竟还有心思吃东西！这事若是跟他毫无关系……我才不信！说不定……说不定这高楼坍塌，都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于是小傻子吓得又缩回了手。
本来，官兵是懒得理的。
但这最后一句话，却令他皱了眉。
当初搭建这高楼，他们自然没有懈怠，反而异常重视。失火、楼塌，若说只是意外，他不肯信。
于是，官兵起身走向苏容清那边。
苏容清是习武之人，自然是感觉到了身后行来的脚步，却仍是拉过小傻子的手，将糖葫芦塞进小傻子手中。
说出口的话不能不作数。
说了要吃糖葫芦，便一定要吃。
刚将糖葫芦塞到对方手中，身后恰时传来官兵的声音：“姑娘，莫要挡道。”
苏容清起身回眸，未作应答。
官兵接着道：“姑娘莫不是要做这位公子的……眷属？”
苏容清抿唇轻言：“何来此意？不过是看他可怜，关照一些。”
“那姑娘便让开吧，我相信姑娘也并不想卷入这样一场人命案。”
“有何不可呢……”苏容清喃喃一句，然后缓缓转身，“卷入进去，是否就能见到知州大人了？”
官兵：“……”这娘子的鬼点子怎如此之多。
桃城管理严，从来都不许平民进，先前便也是她，没有证件，为混进城来谎称死了人，闹得场面混乱，不得不派人查看。结果只是几件衣物挂在了枝头上，回来时，她早就跟着人混了进去。再找到她，她早已进了风烟楼，有了证件。
建高楼一事，也是她的主意，那时便吵着要见知州大人了，最后以大人生病为由搪塞过去，也只能答应了她建高楼的请求。
他可不信这娘子找知州大人是什么正事。
正如之前所说，知州大人岂是她一介女流想见便能见的。
“此事，由我全权负责。”官兵将全权负责四个字咬得异常重。
苏容清心中只觉可惜，客套道：“那大人当真辛苦了。”
官兵被她哽住，便不再与她讲话，直接吩咐了士兵：“抓起来。”
随后，士兵一拥而上，将小傻子给架了起来。
苏容清只是漠然往后瞥上一眼。
那小傻子不明所以的四处张望，然后继续啃着手中的糖葫芦。
士兵将小傻子拖走，苏容清也没有阻止，只是在官兵走之前再次提醒了句：“这件事，莫忘给我这个当事人一个交代。”
官兵没有理她，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见官兵都离去，易竹拉过苏容清，好奇询问：“姐姐，你怎么一直要见知州大人啊？该不是……”
苏容清瞥她一眼：“我没有喜欢他。”
也对，听说那知州是个病秧子。
易竹又问：“那姐姐为何两次都要请见知州大人？”
苏容清道：“你也知道我是孤身一人的，若不这样做的强势一些，如何能有如今这般地位？今日这高楼，便是成果。”
安抚好易竹，苏容清便与她一同回了风烟楼。
风烟楼现在没有多少人，其他姐妹大多都去其余城里献舞了，只剩一些没讲过话的。
花朝节这天，风烟楼都是停业状态，所以客人自然也是没有。
冷冷清清的。
苏容清回了自己的屋子，将献舞时的衣服换下，穿了另一套轻便些的衣物，看起来是睡衣。
或许真的喜爱红色，她许多衣服都要带些红。
换好了衣物，她又坐到梳妆台前——
而她面前，放着的是一支金簪。
正是献舞时掉的那支。
但她却也没惊讶，似乎早就料到了。
她将金簪拿起，先是拿到鼻前嗅了嗅，而后又拿出手帕，在金簪上小心翼翼擦拭。
擦拭完毕，她再次将金簪举起，放在烛火前观看，这才浅笑。
“月娘的金簪，不能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