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相遇
帝都,濮阳城。
纵使五百年光阴荏苒,这里仍繁华依旧。
钱芊端着小碗碗,一边乞讨,一边寻找有没有散工可打。
路过一座气派的府邸,她停了下来。然后眯着眼睛走上前去,把贴在朱红大门上的一张告示揭了下来。
宣纸上那一行墨字遒劲有力,龙飞凤舞,横竖撇捺极有气势。
上书——
“家中缺下人,有意者进。”
按理说,这种高门大户大都是由管家直接去买穷苦人家的孩子,培养成下人,还未见有谁家招下人是在门口贴告示的,而且若非离近了,这谁能看得到啊。
不过……
钱芊眼珠子转了转。她正好缺一份稳定活计,不如进去看看。
遂拉起门上的兽首衔环,叩了叩。
须臾,朱红大门应声而开。
门后站着一位十七少年,眉眼精致,唇红齿白。
他先是看了钱芊一眼,然后面色冷淡道:“何人?何事?”
钱芊被他的俊秀的容颜惊艳,怔愣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愣,少年视线下移,看到了她手中端着的小破碗。
“稍等。”他道。
说完这句,他匆匆转身,自袖中掉落了一张小小的纸条。
因他步伐极快,钱芊来不及叫住,只好走上前去,把那张纸条捡了起来。
这一捡,纸条上的东西霎时映入眼帘。
钱芊瞳孔骤缩,旋即面露几分古怪和狐疑。
思绪流转之间,少年已经折返,并且一眼就看到了她手中拿着的纸条。
他眉宇蹙了蹙,快步走上前,迈过了门槛,先是把几枚铜钱放到她的破碗里,然后伸出一只白皙的手,道:“还给我。”
钱芊只好将那纸条还给他。
少年接过纸条,转身走入府中,眼看就想关门。
钱芊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低低地道:
“奇变偶不变。”
少年削瘦的身形猛然一滞。
他缓缓回过身,清亮的黑眸之中皆是震惊,小心翼翼,一字一句地吐字道:
“符号看象限!”
钱芊的桃花眼瞬间弯了起来,狡黠地笑道:“你好呀。”
少年平复了汹涌的情绪,面色再度变得淡然,点点头,道:“你好。”
这种像在地下接头的暗号,以及熟悉的招呼语,也只有同样来自一个世界的人才能知道了。
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少年侧身做出请的动作,道:“外面不方便说话,进来吧。”
钱芊颔首,跟着他进府,来到一间书房布置的屋子。
一路上,府中冷冷清清,不见人影。
尽管心中疑惑这么大的府邸,为什么除了少年连一个人都没有,但在对方开口之前,钱芊不好擅自发问。
“请坐。”少年将她领至屋内的茶桌旁,亲手为她倒了杯茶。
钱芊端起浅抿了一口,便听他道:“姑娘可知我纸上写的公式?”
看不出来这小子警惕性挺高,还在试探她呢。
钱芊道:“拉格朗日中值定理的变形公式。”
少年面色缓和,低声呢喃了一句:“看来我没有听错,也不是在做梦。”
钱芊放下茶盏,笑道:“你当然不是在做梦。不过这位小弟弟,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
她并非指的是这座宅邸,而是指这个世界。
少年看了她一眼,颔首:“书中世界。”
钱芊道:“什么书?”
少年闻言一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甚至不知想到了什么,白皙的耳廓泛起淡淡的粉红。
半晌,他闭了闭眼,道:“忘了。”
钱芊看到他这副模样,简直失笑,但要是真笑出声来,就显得不太礼貌了,于是忍住笑意,道:“《霸道仙君轻点宠》,对吧?”
少年以拳抵唇,低咳一声:“嗯……”
“你什么时候来的呀?”钱芊支起下颌,换了个舒服的坐法,随意问道。
“半年前。”他抬起墨色长睫,定定地看着钱芊:“你呢?”
“我啊……”钱芊叹道:“早啦,早你快一千年了。”
这似乎就有些触及到少年的知识盲区了,他明显愣了一下,道:“一千年,你可以活那么久吗?”
“对啊,我修仙了。”钱芊道:“你看这本玛丽苏小说之前,难道没发现这是个修仙世界吗?”
少年皱起了眉头,道:“我只是草草翻看了几眼,没留意那么多。”
尤其是在看到某些……不可描述的文字时,他就立刻合上了书。
“这样啊,”钱芊道:“那你来这里半年了,多多少少也该听说过修仙这事啊,人界的修士可是很多的,人人都向往飞升成仙,与天地同寿。”
“并未听说过,而且我并不向往长寿,活得太久会很无聊。”
钱芊:“……”
钱芊沉默下来。
意识到这句话可能冒犯了眼前之人,少年忙道:“抱歉,我不是在说你……”
“不用道歉,你说的是对的。”钱芊喟叹道:“活得太久,的确很无聊。”
少年抿了抿唇。
钱芊故作轻松道:“不说这个啦,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钱芊,有钱人的钱,草字头的芊,你叫什么呀?”
连潇道:“连潇。秋色连波的连,潇潇雨歇的潇。”
乍一听见这个名字,钱芊就愣住了。
等等,连潇?
如果她没记错,《霸道仙君轻点宠》这本书里,男主角的名字是……
仿佛能看穿她心中所想,少年淡淡地道:“与书中的男主角同名。”
钱芊震惊。
好家伙,还真是同名穿越啊?不过为什么她就穿成了书中没有的角色啊!!
紧接着,连潇就把他是如何穿越进来的告诉了钱芊。
“那是大一的暑假……”
“等等,”钱芊听到这里就让他打住了,然后冷静道:“大一?请问你今年多大?”
“十七。”连潇道。
也就是说,面前这人十六岁就考上大学了,活生生的学霸啊。
连潇见她没有疑问了,继续道:“我暑假回家,发现妹妹正在看小说。她明年就要中考了,这个时候应该好好学习,于是我就把她的小说没收了。”
“靠……”钱芊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道:“好严,有家长的压迫感了!”
连潇扫了她一眼,道:“我做的不对吗?”
“呃……”钱芊道:“你还是继续吧。”
连潇又道:“然后我拿起那本小说,自己看了起来。”
钱芊:“……”
“别误会,”连潇道:“并非我本意,而是我妹妹说,这本小说的男主角与我同名同姓,出于好奇,我才看了一眼,后面的结果便不用说了。”
钱芊叹了一声,拍拍他的肩,宽慰道:“没事,你也不是一个人,我也穿越进来了,我们俩可以抱团取暖。”
连潇道:“嗯。”
脸色平静,看不出高兴与不高兴。
他又道:“与我说说这本小说吧,毕竟你我已身在其中,若是能了解这本小说,或许可以找到回去的办法。”
“好,其实我也是前不久一觉醒来,才知道这个世界是小说世界的,好在记忆还算清晰。那么我就从这本书的男主开始说起,”钱芊道:“男主的名字就不说了,至于他的身世,他本是缙国的七皇子,因为缙国弱小,他便被送去大梁当了质子,在大梁受尽屈辱……”
说到“屈辱”二字,钱芊又道:“不过你虽然和男主同名同姓,却也不一定就是男主啦,你看你还住在这么大的府邸里,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连潇道:“这里是质子府。”
钱芊:“……”
两人一阵沉默。
钱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接着道:“但男主根骨绝佳,天资聪颖,于是忍辱负重多年,二十多岁飞升成了上仙,狠狠打了所有人的脸。再后来,他就遇到了女主姬清瑶,姬清瑶乃是仙界的璧月仙子,心悦于他,于是对他开始了漫长的倒追,各种为他挡刀送死,可男主仍然不为所动,心灰意冷之下,姬清瑶决定放弃他,也正是这一举动,让男主认清了自己的心,从而开始追妻火葬场,霸道地宠爱女主……”
说着说着,钱芊就看见连潇的眉头越皱越紧。
她停下来,问道:“怎么了?”
连潇道:“算了,我们还是再找找有没有其他回去的办法吧。”
他起身,来到了书桌前。
桌上摊着不少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不少东西。
钱芊跟过去,瞥了一眼,登时头大。
数学公式就算了,甚至连物理学公式和化学公式也有。
连潇道:“我有一想法。”
他说着,从宣纸堆里翻翻找找,最终扒出一张地图。
“此为这个世界的地图。”他道:“你看右侧边缘处这山,与左侧边缘处的海并不相连,说明这个世界虽然地域辽阔,但我们所身处的,却并非是地球那样的行星,而是一个平面。”
钱芊道:“也许,可能……是这张地图没画全?而且其实绝大多数小说所构造的世界都是平面的,也就是古人所说的天圆地方……”
“你说的不无道理,”连潇道:“所以我想去这个世界的尽头看一看,如果地平说成立,那么这个世界是否有边界,边界之后又是什么呢?那里会不会有我们想要的答案。对了,你既然先我一千年来到此处,那么有没有去过世界的尽头呢?”
钱芊摇摇头,“这我还真没去过。”
连潇又道:“这样啊,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书中世界从理论上来说也是一个世界,这里莫非是平行世界……”
“停。”钱芊打断他,“求求你别说了,等我们将来去天涯海角看看就知道了。”
连潇点点头,收起了地图。
两人相顾无言,谁都没动。
不是不动,而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嘛。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道:“你先说吧。”
钱芊道:“是这样的,我看见你张贴在门口的告示了,我能进你的府邸当下人吗?不要钱,管吃管住就行。”
连潇道:“你不是下人,毋须用下人这种说法。那张告示上虽然写着下人,但也是出于无奈,这个世界主仆观念深重,我改变不了,只是府上急需有人,所以我才那么写。”
钱芊道:“所以,你这府上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
“因为他们不愿意待在这里,我一月只付得起他们半两银子。”连潇道:“别看这质子府明面上风光,实际上,里头穷得快要连粥都喝不起了。”
钱芊震惊。
直至此时,她才发现面前的连潇身上,穿得并非是什么绫罗绸缎,而是一袭布衣,手肘处的布料还缝着歪歪扭扭的补丁。
许是因为人长得太过光彩耀眼,所以她才下意识忽视了衣服……
那一瞬间,钱芊心想,完了,看来这清苦日子是过不完了……
“所以,没有钱你怎么吃饭?”她道。
“我字写的不错,画也会些,便用这个拿去换钱。”
顺着他的视线,钱芊看到了墙上挂着的几副水墨丹青,的确颇有名家风范。
“没事,”钱芊道:“我也能挣钱,我们俩应该不至于饿死。”
连潇点点头,道:“不过我平日里要去国子监,这里……可能还要麻烦你多照料了。”
“国子监?”
钱芊对大梁的国子监并不陌生,因为当初就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建成的。
国子监之中又分南北两宫,南宫教礼乐典文,北宫教修仙功法,既然他去国子监,不知道修仙一事,不应该啊?
思及此,她用神识扫了一眼眼前的连潇,发现他已经是筑基期了。
“你骗我!”钱芊道:“你都有筑基期修为了!”
连潇道:“什么是筑基期?”
钱芊无奈,只好把书中的修仙体系给他解释了一遍。
连潇听完,思忖道:“许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修为,其实我穿越过来时,发现自己正泡在水里,险些淹死。”
钱芊挑挑眉:“灵魂穿越?”
连潇摇头,道:“不知,但这张脸,与我一模一样。”
“好吧。”钱芊又道:“那么既然你去国子监读书,难道就没有去过北宫吗?”
“去过。”连潇道:“但还没进门,从天上掉下来一人,差点砸到我。”
不仅如此,其实他还往里看了一眼,当发现许多人都踩着剑在天上飞时,便默默收回刚踏过门槛的右脚。
即便亲眼所见,他还是觉得自己那天看到的是幻觉。
人踩着剑在天上飞?
牛顿见了能从棺材里坐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