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
因着六岁那年宫中冬宴,我不慎掉进了御湖中,自此身子便不大好了。头几年只能日日呆在阁里,直至十二岁后才稍好了些。那时候小孩子心性,总是呆不住,于是大哥江晏怀日日都想着寻些小玩意儿来哄我开心,结果反被夫子训了一顿,说是“一颗心全长在了妹妹身上”,大哥不但不反驳,还高兴地承认了,气的夫子一阵跳脚,直指着他大骂“胸无大志”。二姐江晏景也日日带着绣棚来与我闲聊,说是来陪我绣花,却也只是随意戳几针,“戏水鸳鸯”生生绣成了“二鸭挠痒”。那时节里女儿家间撇开女红、话本这些东西不说,聊得最多的便属谁家的少年郎。而二姐提的最多的,便是那位“裴家哥哥”。裴家哥哥是江陵王世子,因着我母亲与江陵王妃是昔日闺中的手帕交,二姐也曾随母亲去江陵王府赴过几次宴,见过几次江陵王世子。裴公子单名一个“弋”字,剑眉星目,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气度不凡,待人有礼,颇有几分“苏世独立,横而不流”的意思。不过这都是二姐的话,至于这人究竟是方是圆,我也不知道。我打趣一向自诩仙女的二姐动了凡心,二姐却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你个小丫头懂什么,能叫仙女瞧上的都不是凡人。”仙女终究没能得偿所愿。我十二岁这一年,二姐行了及笄礼,及笄便开始议亲了。而也是这一年,江陵王妃染病离世,裴弋守孝三年。二姐的亲事不是议的,而是皇上赐婚。对方是朝中新贵温家的公子,去岁殿试中了探花。出嫁前一夜,二姐将温家送来的喜服穿与我看。镜子里的女子明眸朱唇,只是这大红嫁衣红得刺眼,我红了眼眶,她也红了眼眶。我问二姐,她还念着裴公子吗二姐笑了。她拉着我的手坐到榻上,手指摩挲着嫁衣上的金绣线。她说,媆媆,官家女子的一生有多少是顺遂的呀不过浮萍一株,有岸则依,若得此生相敬如宾便已是幸运至极。只是你要记住,你生是哪家的人,死便是哪家的人,别因为冠了夫姓便忘了自己的本家。待自己最好的人,永远都只是自家人。二姐出嫁这日,边关战事吃紧,带兵在漠北驻扎的大哥没能赶回来。二姐上了花轿,街上锣鼓喧天,人人都道这是门好姻嫁,而我只是望着二姐渐渐远去花轿,想着她说的话。这一年二姐十七,我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