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来乍到(六)
她哈哈笑了两声,疯狂给姜嬗使眼色:师妹救我!
姜嬗却问:“师姐,你眼睛不舒服么?”
师姐妹默契值为零!
岑轻衣扶额,刚想放下这条五彩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将一枚铜板按在小贩面前。
她顺着这只手看去,沈千山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走吧,快些赶路。”
说完转身便走。
岑轻衣小跑两步追了上去:“诶,等等等等。”
沈千山停下脚步,眼中满是“有话快说”。
岑轻衣道:“你伸手。”
他一时不知道岑轻衣想要干什么,照着她的话伸出手来。
岑轻衣一把将五彩绳套到他的手腕上,道:“送你1
沈千山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嫌弃:“小孩子喜欢的东西,你拿去玩吧。”
岑轻衣坚持道:“上次的事情谢谢你。暂时也不知道该送你什么,我看你挺喜欢它的,就买下来了。”
他带着一些好笑,道:“我付的钱,你送我?”
岑轻衣经他这么一提醒,又想起刚才尴尬的局面。
她有些恼羞成怒:“哎呀!还你还你,等回家了还你十个铜板!下次给你做小蛋糕吃,行了吧1
沈千山道:“不必谢我,我不过是按照钦天司的规章办事,和你没有关系。”
岑轻衣被他噎得胸疼,捂住心口喃喃道:“不气不气,不管怎么说他都帮了你!岑轻衣,你忍住!这就是直男1
沈千山听她嘟嘟囔囔的,问道:“你在说什么?”
岑轻衣仰起脸,眼睛弯弯的,脸颊上显出两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一脸和善地笑眯眯道:“没什么,夸你依法行政,社会主义的好接班人呢。”
沈千山没听懂,扫了她一眼,道:“既然没什么事情了,那我们便接着赶路吧。”
岑轻衣走了一会儿,看着热热闹闹称龙舟的场面,也被感染,心里的气消了,语调轻快地问:“你之前过端午节么?”
沈千山答道:“不过。”
“啊?这么大的节日你都不过?那春节呢?元宵呢?七夕……七夕你肯定不过。中秋总要过了吧?”
“不过。”
“嗯嗯嗯?”岑轻衣眼带迷惑,“都不过,那你平时干什么?”
“修炼剑术,完成任务。不必在这些琐事上浪费时间。”
一股学霸之气扑面而来,把岑轻衣熏了个跟头。
她揉揉鼻子,试图把浓浓的学霸味揉走。
她觉得自己这种喜欢玩乐、得过且过、考试只求低分飘过的学渣理解不了学霸的世界。
这个小镇原本就是神女殿的辖区,他们几人快行,赶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赶到了神女殿。
神女殿坐落于叠翠群峰之间,巫峡之水自天际滔滔而来,清泉飞瀑,幽洞深潭。
他们来时,夕阳斜照,山间恰好起了一层薄雾,阳光倾泄,烟雾缭绕,给高耸的神女峰和偌大的神女殿披上一层薄薄的轻纱。
踏过三千长阶,神女殿巍峨的殿门便出现在他们眼前。
岑轻衣三人跟随侍女走入神女殿殿殿,大殿上正端坐着一位极为美貌的女子。
她衣着端庄,长眉微皱,低着头正批改文书。
想来是遇到了什么让她为难的地方,她听到脚步声,出言喝道:“我说了,此事不行,不要再提了。”
岑轻衣被吓了一跳,快速地看了看两侧的同伴。沈千山直着腰目视前方,一点都不像是要说话的样子,姜嬗则低着头,一点都不像是敢说话的样子。
岑轻衣咽了口口水,颤颤巍巍出声道:“师……师父?”
那女子乍一听见她的声音,猛然抬头,脸上的寒冰霎时如逢春风,化作了春水:“衣儿,回来了?”
她的脸上满是骤然见到远去一月的徒弟的惊喜,连声问道:“此前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有没有受人欺负?来人,备菜1
岑轻衣看着她满是关怀的脸,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自己的妈妈。每次她放假回家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拉着她看看有没有瘦了,给她准备一桌子她喜欢吃的东西。
那时候爸爸还总在旁边抗议:“别放香菜啊!我又不喜欢吃香菜1
妈妈总是会剜他一眼道:“谁管你吃不吃。爱吃吃,不吃滚。”
爸爸就会假兮兮抱着妹妹地哀唱道:“小白菜啊,地里黄啊,有了姐啊,没了娘呀1
妹妹不做声,只窝在爸爸的怀里吃吃地笑。
岑轻衣被师父暖暖的手握着,一瞬间嗅到了家的味道。
穿越以来,她总是笑哈哈的,仿佛穿越于她而言不过是一次说走就走、没钱了立马回家的旅行。
但此刻,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
她突然抬手抱住师父的腰,将脸埋进她的脖颈间,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香味,情不自禁地哭了出来。
她起初还哭得克制,然而当师父慌慌张张地回抱住她时,温暖的味道一下子将她包裹起来,她忍不住,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所有的彷徨和迷茫、所有的不安和害怕,仿佛在这一刻全都争先恐后地涌上她的心头,被她狠狠地宣泄出来。
沈千山不知所措地看着趴在殿主怀里大哭的女孩。
她是呆在自己身边受委屈了么?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岑轻衣通红着脸,才师父身上起来,胡乱地摸了一把眼泪,垂着眼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个什么,师父父,我好饿啊,有吃的么?”
师父温柔地抬起袖子,一点点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干净:“有,都是你爱吃的,知道你这孩子挑食。”
岑轻衣拉住她的衣袖,这一哭,把她和殿主之间那两个空间的距离哭没了。
她的声音还哑着,语气却轻快了不少:“好,师父父,我们快吃东西去吧!徒儿都要饿死了,要是饿死了,你就找不到这么可爱的徒弟啦1
四人坐到席间,师父忘掉了待客之道,只是一个劲儿地给岑轻衣夹菜。
她毫不嫌弃地拆掉一只油乎乎地鸡腿,放到自家徒弟地碗里,又夹了块鱼肉,细细地给她挑去鱼刺,夹到她碗里,道:“多吃点。你看你,出去一趟都瘦了。”
岑轻衣疑惑道:“没有吧?我其实吃了挺多,感觉还胖了。”
师父不由分说地又给她夹了一块儿:“我说有就有。”
岑轻衣和师父对视,继而一笑。
沈千山默默地看着这二人。
他的师父从来对他冷淡,他今日才知道原来师徒之间的相处竟可以如凡间母女那般。
女孩甜甜的笑中带着幸福,他神色不改,心中却也不由柔软下来。
岑轻衣嚼着师父亲手给她拆下的鸡腿肉,暗暗下定决心。
原著中,原主入魔被杀,她的师门最终也并没有逃出生天,统统湮灭在一场大火之中。
师父爱好美貌,十分注重保养,衣袍也向来端正。但自己最宠爱的徒儿死后,她竟一夜青丝尽飞雪。
大火之中,她没有端坐在她那至高无上的殿主之位上,反而躲到了一间小屋子里。
小屋子里塞满了毛绒绒的玩具,她抱起一只小兔子,轻声道:“衣儿,你喜不喜欢呀?”
无边烈火吞噬了神女峰苍翠的树木,吞噬了神女殿巍峨的宫殿,吞噬了她素白的裙摆。
连着不可能再有的回答,一并化为灰烬。
即使最后我非得走完岑轻衣的剧情,她想,我也要用尽全力保住这里。
接连舟车劳顿,岑轻衣几人终于在殿中安顿下来。
神女殿居于高山,临于江水,一天的空气总是湿湿的凉凉的。
第二天吃过晚饭,岑轻衣挽着师父的手惬意地遛着弯。
她想起刚回来时师父在处理文书,随口问道:“师父父,你今日不用处理文书么?”
师父也懒得纠正她“师父父”这个称呼,反而觉得更加亲近,回答道:“不用,今日陪你一日。”
岑轻衣忽然好奇:“师父父,那你每日要用多长时间处理这些啊?”
师父沉吟片刻,回答道:“从卯时到戌时。”
卯时,就是早上五点开始……戌时,就是晚上九点结束……
她吓了一跳:“怎么这么久?”
师父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修仙界的事情,凡间城镇间的事务,一桩一桩的,虽然不难,但都挺琐碎的。”
岑轻衣又问:“师父父是一直这么坐着么,不起来运动运动?”
师父回答道:“运动?”
岑轻衣比划一下伸懒腰的动作,又比划了体前屈的动作:“就像这样。”
“没有。”
岑轻衣皱着脸,不赞同道:“每天总坐着不运动,多不健康啊!师父父,过不了多久肩周炎和颈椎病都会来找你的1
她眼神一亮,右手握拳,在掌心锤了一下:“诶,有了!师父父,我来教你跳广场舞吧1
说着,她一边哼着一边跳了起来:“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原来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1【注】
没有人能抵抗得锥酒醉的蝴蝶》的洗脑!没有人!
师父看她跳了两下,佯叱道:“成何体统1
岑轻衣嬉皮赖脸地拉住她的手:“来嘛师父父,反正又没人看见!俗话说得好,饭后一套操,活到九千九1
师父想起她昨晚的哭声,觉得有些头疼。
自家徒儿在外受了委屈,在家里就娇惯娇惯吧。
她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被岑轻衣拉着躲到了神女殿的角落之中,手舞足蹈起来。
……只是英明神武的殿主僵硬得就像是一只醉得要坠机的蝴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