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057章
月蘅最后是煞白着脸被气走的。
走得很急切, 还顺走了一把伞。
殿门半阖着,带入一摊急促的雨水。
慕朝收回视线,一回头便看到了江雪深一言难尽的表情。
慕朝瞥她:“怎么?”
什么郎情妾意, 一度春宵。
你真的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江雪深腹诽着,嘴上却说:“你不冷吗?”
慕朝低哼了一声:“你觉得呢?”
那么说,大概就是不冷了?不过他不冷, 她替他冷啊,这是她的身子, 冻坏了怎么办?
况且, 还受着伤呢。
她低头看了一眼, 果然新覆的绷带又渗出了血迹。
慕朝也跟着看了一眼,江雪深一惊,下意识地抚住了他的眼睛。
“做什么?”
长睫划过手心,有些痒, 江雪深按得更用力了:“你别看。”
这薄纱似的外套穿了与没穿也差不离, 也不知道他从哪个犄角疙瘩里翻出来的。
慕朝不明所以,想往后退,又很快被跟上来的手遮住, 有些无奈:“我哪里没看过?”
额, 好像也是。毕竟目前还没有能换回去的方法, 也不可能一直捂着他的眼睛。
江雪深只好收回手,搓了搓掌心,道:“先处理下伤口吧。”
原本伤口就深,反反复复的, 一直无法愈合,慕朝的动作又肯定大开大合,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 非要爬窗,将伤口牵扯得更严重了。
也不知道会不会起疤。
江雪深边上药粉边心疼地吹了吹。
温热的气息吹在腹部,慕朝眼睫轻颤,下意识地轻抖了一下。
他一动,药粉便簌簌地往下落。
“怎么了?”江雪深有些不解,“我太用力了吗?是不是很疼呀?”
说着她又低头贴近他,轻轻吹了吹。
慕朝:“……”
他不自在地后退了一点,靠在床背,转移注意地看着她的发顶。
“疼吗?”
有些伤口已经倒翻出白肉,显得格外瘆人,江雪深不敢下重手。
越是想轻手轻脚,便越是笨拙地将药粉沾得过于用力,明显听到慕朝倒吸了一口气,下一秒,手背一烫。
江雪深看着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正扶着她握着药瓶,用力往伤口抵。
虽然互换了身子,江雪深还是感觉疼得一阵牙酸。
终于将药粉全部撒入伤口,慕朝松开她,将床边的绷带塞入她的手中:“缠吧。”
江雪深轻轻扯开绷带,覆上去之前鬼使神差地抬眸看了一眼。
这一眼便望到了慕朝淡淡的视线中。
屋外大雨倾盆而下,雷鸣断断续续。
雷声轰鸣时,他的眼睫轻颤了一下,将眼底的情绪掩埋得更加浅薄。
就像那场大梦中的那样。
江雪深捏了捏绷带,看向撒满药粉的伤口,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在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那几百年前,被穿透琵琶骨,孤苦无依地坐在岩洞中的那个小慕朝。
“怎么了?”见她迟迟没有动作,慕朝微微抬眸看她。
恰是雷声掠过,将他眼底那瞬间苍白的茫然映照得一清二楚。
江雪深艰难地收回视线,低声问:“很疼吧?”
这种程度的伤口,你以为算得了什么?
江雪深看了他一眼便知道他想这么回答。这个回答很慕朝,但会让人更加心疼。
于是,江雪深还是叹着气赶在他开口之前,再一次问道:“很疼吧。”
不是问现在的慕朝,而是迟了三百五十年,问那个还不知道“疼”为何物,却一遍遍对着石墙喃喃自语地喊着“疼”的小慕朝。
她微微歪了头,眼里盛满了灯火细碎的微光,快将这屋中冰冷的寒意融化,
慕朝愣了一下,眼睫一颤,很快别过视线,落在屋外漆黑的雨幕中。
“嗯。”他极轻极轻地应了一声。
“没关系。”江雪深笑了笑,指腹错开伤口轻轻摩挲了两下,说出,她在梦中对小慕朝说过无数遍,但他却一次都没有听到的话,“我帮你呼呼,呼呼了就不疼了。”
她温热的气息再次拂在伤口上,慕朝的手也轻轻捏住了她的脖颈。
江雪深知道这是他下意识的防备,轻轻摩挲着伤口边:“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防备也没有关系的。人与人之间,就是因为隔着皮囊隔着人心,才会不自觉地想要了解更多。
所以,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即便你防备着我,我害怕着你,我们还是在互相靠近。
哪怕是命运安排下的不得已。
慕朝听懂了她的意思,目光落在她的发顶,淡淡道:“你懂什么呢。”
光如果灼热,雪就会融化,他只是,不想融化。
最后摩挲过伤口的边,江雪深卷开绷带,刚想要缠紧,半阖的殿门“吱呀——”一声长音便被推开。
王顺今日原本打算回家做一天“正常”的平凡人,与家中亲人多多温存,结果还没跨出赤海大门就被大护法逮了回来。
大护法这些日子尸毒发作得越来越频繁,脸上大片大片的尸斑,看着都唬人,王顺差点没被吓死,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就已经被拎到了局灶君熬药。
虽说明天回家也是一样的,但是他每次给魔尊大人送药总是会撞见奇怪的场景。
各路神明庇佑啊……阿不,各路牛鬼蛇神庇佑啊,保佑他这次安安稳稳地完成送药任务赶紧回家吧!
王顺一边端着药,一边歪着脖子打着伞,终于绕过九曲十八弯的山路,来到了魔尊的寝殿前。
给自己做好心里建设,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半阖的殿门。
“魔尊大人,属下是来送……药……的。”艰难地讲完一整句话,王顺整个人原地石化。
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快塞下一个鸡蛋。
王顺觉得自己还是原地去世更干净利落点。
为什么啊!!!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每次都是他撞到这种事啊!!!
床上的女子虽然隔着床幔,却仍是能依稀辨认出是那位江雪深,江姑娘。
而此时这位江姑娘居然轻纱半褪,只露出一件藕粉色的肚兜和白净的肩臂,正慵懒又娇媚地躺在魔尊大人的床上。
这还不算太离谱,毕竟先前江姑娘住在赤海时也是睡在魔尊大人的床上。
离了大谱的是!魔尊大人!居然跪在床上,将头埋在江姑娘的怀中……
这种画面是他能看的吗???
还有床案上那么多卷绷带是干什么的啊!
完了……他是不是要被灭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