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十八·世界的假面（十八）
章十八·世界的假面（十八）
好在，在中原中也陷入战术性沉默的时候有初并没有追问。
她蹭了蹭中也的脸颊，依依不舍的自己跳了下来。
真是糟糕啊，对于有初极其粘人的行为中原中也已经彻底习惯放任自由了。
“中也。”她面对着他，仰着脸认认真真叫着他的名字。
中原中也低下头答应了一声：“是，我在听。”
有初弯起眉眼笑起来，近乎烂漫天真：“中原有初这个名字我非常喜欢，这里，我们家里的一切我都最最喜欢。其中中也一定是我最最最喜欢的。”
她说了那么多喜欢，一遍遍叠加着第一位极致的词汇，生怕中原中也无法感受到她的心情似的。
可她要表达的中原中也想，他已经全部接收到了。
晚饭是中原中也准备的，有初则奉上下午做的曲奇饼干——由于学园祭迫在眉睫，社长召集全社紧急制作保质日期较长的甜品。
事实上中原中也的厨艺也非常一般，平平无奇，大概就是普通熟了能吃的程度。毕竟不能要求一个十六岁的小少年在兼顾组织首领的职责或者成为mafia加班加点工作之余还能有时间来提升厨艺。
反正有初吃的很开心。
这几个小时她过得像做梦一样，直到睡前发现中也的房间居然在隔壁，她不高兴了，她要开始闹了。
她要和中也一起睡！
这个合理的诉求被中也无理的拒绝掉了，理由是有初长大了，而他属于异性。
“那就变守护甜心。”有初穿着睡裙死命拽着中也的胳膊，有理有据，“昨天你还在我枕头边睡成一颗圆润的蛋的，为什么今天我就长大了。”
中原中也头痛不已：“因为昨天条件不允许！”
“可是我一个人会害怕呀，没有中也陪着我，即使中也你其实不在……对啊！你睡觉的时候其实就是回横滨了啊，就留下一颗蛋而已。我就想看着你，哪怕知道你不在，看着你就会觉得很安全啊。我们住一个房间嘛，和以前一样。”
是这样的问题么，问题明明在于睡觉前啊！这个小鬼完全不顾及他是否在场，洗漱也好换衣服也好旁若无人的！以前她以为自己真的是她的守护甜心也就算了，现在一口一个哥哥的，哪家十六岁的哥哥会和那么大的妹妹一个房间啊！
中原中也崩溃道：“不要偷换概念转移话题！”
“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答应分房间睡。”有初据理力争……好吧，强词夺理，嗯，完全不讲道理。
“说吧，什么条件。”中原中也放弃拉锯，事实上，他根本站在原地一步没挪动过，而有初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将他往自己房间里拽了。
“不许关门，万一我害怕了就可以去找你看到你，哪怕不在你也得把蛋给我留下！”
真是难得强硬啊小丫头。
中原中也叹气，养小孩子都是这样不容易的吧。
“可以。”他轻轻松松就将粘在身上的小姑娘摘下来转个圈往房间里一推，“现在，进去睡觉。明天还要早起上课！”
有初圆润的滚回了房间反手合上房门她靠在门板上，屏住呼吸，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客厅里中也的拖鞋与地板摩擦的声音，水杯放在料理台上的声音，还有房门合上锁舌伸缩的声音。
夜里真安静啊。
落针声在这样的夜里都清清楚楚无处可藏。
有初抿住嘴唇笑起来，脚一下一下慢慢蹭着柔软的地毯，粉毛兔子拖鞋上长长的兔耳朵悠悠的晃了晃。
到现在她依旧没有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遇到中也以后总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做了一场大梦，只有梦里才会无比美好，只有梦里会出现奇迹。
她踩在柔软的毛毯上如同在云端，坐在床边也觉得整个人还是轻飘飘的。甚至惶恐于中也对于她来说也从来不是理所应当，那是另一个世界里被她无意拐来的奇迹。
中也总在意外的地方体现出属于他的温柔细心。床的另外三面都围了墙点缀着纱帐，为有初圈出一个小小的足够安全的空间。床顶四周挂着灯串，按钮在靠近枕头的地方，床角上还有一盏花朵形状的小夜灯。
有初关了房间的大灯后小夜灯就在床里头落下昏黄的光，不会恼人又足够驱散黑暗。
她窝进被太阳晒得温暖蓬松的被子里，定好闹钟时间，她以为会不习惯的，多少应该辗转难眠。可当她摆好姿势闭上眼睛，连自己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都不知道，直到被闹钟叫醒。
凌晨三点。
有初搓了搓脸，蹑手蹑脚的打开门，精心听了一会儿动静。屋内屋外一片悄然，连狗都该睡熟了。
这个时间中也肯定在上班，有初大着胆子拧开门把手，探头走近中也的房间。比起有初那夸张的风格，中也的房间就正常多了，简简单单男孩子的房间。
她摸到中也床上，成功在枕头上摸到了一颗蛋蛋。
一把捞过来揣进怀里，快速冲刺回房间，将蛋往床头一放，可以安心睡觉了。
唔……完蛋，睡不着了。
有初睁着眼睛盯着床顶的灯串发呆，扭头看看床头的蛋，磨磨唧唧好半晌还是爬起来蔫头耷脑的捧起来送回去。
她怕中也生气。
因为有初一点也不听话。
她只敢对中也任性，可是任性太过是会被讨厌的吧。
悄悄放回去好了。
凌晨四点，睡不着的小崽子爬起来洗漱整理书包，看时间还很早顺便将房间全部整理了一遍。
六点半，从塞的满满当当的冰箱里拿出昨晚的剩饭和海苔捏了两个饭团往微波炉里热一热，再煎两个鸡蛋两个香肠放在盘子里摆好，烧热水泡两杯热牛奶。在自己的家亲手准备的两个人的早餐，好奇妙啊。
七点多，听到中也房间传来动静连蹦带跳的冲过去推开门扑到套上t恤的少年身上猛蹭一把。
“中也早上好，早餐在外面哦。快点快点，我们一起吃饭。”
中原中也托住兴奋过头的树袋熊小姐：“是是，马上，你先出去等我一会儿。”
有初乖乖跳下来，又忍不住抱了抱中也：“要快点哦，鸡蛋要冷掉了。”
中原中也被她粘得直想笑，点头答应。
有初的厨艺也不见得有多好，和中也半斤八两，好歹熟了没焦就是盐少了有点淡。
依旧是中也送她上学。有初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是理所当然的中也与她一起，相马空海和大地他们也都是这样的。可现在好像和之前不一样，像是家长在送孩子。
一年级的小朋友都不需要接送回家！
但是六年级的有初小朋友需要，她暂时还不太认得路。而且，她喜欢这样和中也呆在一起。在挨挨挤挤的车厢里，在身后是栏杆无退路面前是中也的时候，拉住中也的衣服，亲密无间理所当然的靠近他。
一早上有初心情好得不正常，直到与中也分别走进校园，心口的快乐猛的散了，沉甸甸的心绪一重重压下来。她却不知道该如何以言语形容，大概是一只被抛弃的宠物狗哪怕被新主人领进了家门，依旧耿耿于怀前任主人的抛弃，依旧惴惴不安于现任主人是否长久。
对不起中也，我是那么信任你，又那么的不信任你。
我想我只是不信任基于血缘之外时间之内的任何感情。
那些或许厚重过又最终容易消散消磨去的东西。
相对比切实存在的实际证据，那些哪怕剖开心脏来也无法证明称上斤两的喜爱总是更难取信于人说长长久久永不变更的。因为血缘永远牵连，无法更改，客观存在。而喜恶一时，天长地久都只是言语的辩白而已。
很抱歉，中也，我总是难免衡量纠结挣扎于我对于你来说几斤几两。我辩证自己在此时此刻再没有比你更重要的，却不知道原就不是另一个我的你，在你自由的世界里，在梦中的世界外，我在你心里占有几分地位。
你和他们不一样。
我坚信着，当你将我当做自己的责任的时候，你总是个极其认真负责的人。你的上司一定很喜欢你。
可我如果仅仅成为了你的责任，那该是多么的……那是没有意义的吧。
会觉得自己很可怜的。
“喂喂，有初，怎么又在发呆？”小田晴美不高兴的拍了一下有初的后背，大吼一声，“给我打气精神来！快去试衣服！你们也一样，还有没有哪里不合身趁现在赶紧改！”
有初怂怂的缩了缩脑袋，闭紧了眼睛：“是！报告部长，衣服很合身！除了裤脚有点长，我觉得增高鞋垫就可以完美解决这一问题！”
我啊，只是在想什么时候怎么样才可以不依靠中也，我想快一点长大，快一点站到中也身边去。我想自己长大，拥有不依赖任何人也能独立生活的能力，拥有可以自己保护自己的力量。
只有到了那个时候，当我不再是中也需要负责任的存在的时候，能否开始衡量那可能虚无缥缈毫无重量也可能与心脏一般无二沉重的感情。
我希望我长大到足够勇敢。当我可以支配自己的时候依旧一心一意对你托付我全部的情感，并全心全意信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