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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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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准备

    第二天韩岁岁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帐篷里很安静, 外面隐隐有刀剑声传来,听着像是有人在打架。

    韩岁岁“唰”一声掀开自己位置上那道小帘子,揉着眼睛爬起来就要往外走, 结果被一道声音喊住了:“言瑶。”

    声音温和而清冷,是江随舟独有的声调。

    韩岁岁转过头, 这才发现原来帐篷里还有人。

    她神经松懈下来, 笈着鞋子踢踢踏踏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打呵欠:“我以为有人打过来了呢。”

    说话的功夫就走到了江随舟近前,他正坐在桌案前不知道做什么, 韩岁岁弯腰凑过去看了看,没有很看明白:“这是……做书签吗?”

    江随舟修长的手指正握着一只锋利的刻刀, 左手按在一张黑色的方形长片上,手指般长短, 木制纹路, 看上去便如书签差不多。

    他正在刻字。

    韩岁岁仔细分辨了一会儿, 半晌磕磕绊绊地认了出来:“言之既宁,是‘宁’字吧?”

    最后一个字还未刻完, 但也差不多了,勉强能够分辨出字形。

    江随舟轻轻“嗯”了一声, 声音清澈温和,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的手很稳,刻刀在木牌上刻下最后一笔,“宁”字成形,细小的碎屑随着笔划落在桌子上, 汇到了许多碎屑之中。

    江随舟拇指指尖在食指上轻轻一划, 一道口子出现,鲜血涌出。

    韩岁岁本来已经站直身体了, 却见这一幕,立即又附身下去,一边惊道:“你做什么?”

    情绪之激烈让江随舟有些意外。

    他怔然一瞬,没有受伤的左手握住了韩岁岁要握上去的手,掌心的温热让他心头一暖,安慰道:“没事,一点小法术。”

    他将要远行一段时间,事情是否棘手尚且不知,归期未定,这段时间恐怕根本无暇顾及韩岁岁,如果不在她身上放些保命的东西,他实在难以安心。

    随后便把右手食指摁在了木牌之上。

    黑色木牌上亮起一阵光亮,即使在日光之下也十分显眼。不过很快这光亮存在的时间很短,木牌重新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但是颜色却变得乌黑发亮,刻字也从泛白之色变作了血红。

    这便成功了。

    江随舟把木牌递给韩岁岁,他的目光在她脖子上的魂玉一闪而过,眼中一抹深色,状似无意问道:“昨日秦兰卿赠你的那块玉暖石怎么没戴?”

    韩岁岁还在纠结他的手,见他施法结束,立即从储物袋里找出一块干净手帕,摁在了他流血的手指上。

    动作幅度看上去大,实则力道轻柔。

    注意力在他的手指上,反应不免慢了许多,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江随舟眼中的情绪,老老实实道:“没找到绳子。”

    而且她脖子上已经系了一块魂玉,再戴一块玉暖石,总觉得怪怪的。

    当时之所以收下,不过是反感封开霁“狗眼看人低”,不想辜负了秦兰卿一番好心。

    但是她这话一出,江随舟却气得不行,他抿了抿唇,道:“我这里有绳子。”

    然后果真从储物袋里找出一根绳子来。

    韩岁岁给他包完手指,挤了挤江随舟,江随舟便自然而然地往旁边让了让,让韩岁岁坐下。

    她看了两眼那根绳子,黑色的绳子,看上去并不花哨,反而朴素而不失稳重,倒还挺好看的,于是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气江随舟:“那正好你给我串起来好了,串成手串。”

    当然了,她本人是没有这样的觉悟的。

    她支着脑袋思索道:“我还她什么礼好呢?”

    江随舟原本听到还要让自己串起来,气得眼中颜色都变深了许多。他不知为何自己会如此在意这般细枝末节之事,然而看着桌子上的那根绳子却转瞬之间就想好了不下八百种将绳子分尸的法子,细到如何把玉暖石松掉而不漏痕迹,然后就听到了韩岁岁的自言自语。

    黑色漩涡停住,心情忽而奇异地好了许多,他轻声问道:“你要还礼?”

    韩岁岁理所当然道:“当然了,汁源由扣抠群,以污儿耳期无儿把以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礼尚往来嘛,我总不能占人家便宜,但是……”她眉头紧锁,拿出腰间的储物袋一边往桌子上摆东西,一边道:“这个不行,这个也不行。”

    最后重重叹了口气。

    韩岁岁甚至在头脑风暴中想到:“难不成我要先打工赚钱,才能买到适合还礼的东西?”

    江随舟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眉眼舒展许多,他温和道:“我这里或许有合适的东西。”然后就拿出了一枚天极丹。

    这丹药他进阴骨林之前买了三颗,阴骨林中给了风离殇一颗,还余两颗。

    原本是作为保命的丹药,现在他医术渐入佳境,可以自己炼制出更好的丹药,天极丹再留着就没有太大用处了,正好拿出来废物利用。

    “天极丹,价值三千一百上品灵石,与玉暖石的价值差不多,又是极佳的疗伤丹药,用来还礼再合适不过。”

    韩岁岁明显心动了,但是从江随舟到秦兰卿,不是相当于借钱还钱了吗?

    江随舟一眼便看出韩岁岁在想什么,淡淡道:“说起还礼,幻境之中我给你的魂玉还在,但你赠我的‘口罩’却是没带出来。”

    韩岁岁:……是哦。

    而且真的要算,她欠江随舟的可太多太多了,完全不是一枚天极丹的事情,或许是千千万万枚天极丹的事。

    债多了不愁还。

    韩岁岁高高兴兴拿了天极丹,打算去还秦兰卿。

    然而起身之后又被江随舟喊住。

    她转头:“怎么啦?”

    江随舟:“伸手。”

    韩岁岁就乖乖伸出手来,便见江随舟将方才做好的木牌缩小之后系在了她的手腕上。

    她没想到木牌是给自己做的,但是幻境中江随舟总是给她做东西,她早就习惯了,见状也并不排斥,只是……“为什么你能变出绳子来?”

    江随舟笑笑,道:“等你回来告诉你。”

    韩岁岁:行叭。

    江随舟看着韩岁岁离开的身影,唇角勾起笑了笑:她还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情分,总是要羁绊得越多才越深厚。

    无论韩岁岁因为什么原因不与他见外,都实在让他心情大好。

    韩岁岁去给秦兰卿还了礼,秦兰卿打量了几眼韩岁岁,笑道:“谢谢你的天极丹,我刚好需要。”她拍拍自己身旁的矮凳,问韩岁岁:“要不要坐下来一块看他们打架?”

    韩岁岁看了一眼正在打架的柳潆和封开霁,他们在沙洲上下翻飞,打得确实很热闹。

    她摇了摇头:“我还没吃早饭,不过,他们打成这样……我们等会儿不去上州了吗?”

    秦兰卿便笑道:“柳潆给上州城中的玄天派管事传了信,会有人来接我们的,你别操心这个了,先去吃饭吧。”

    韩岁岁就回了帐篷。

    江随舟仍然坐在桌案前写写画画,不知道在忙什么,见她回来,指了指另一边大桌子,上面居然已经摆好了饭。

    江随舟似乎很忙,头也不抬地提醒:“粥很烫,小心一些。”

    韩岁岁坐下来吃完饭,吃完无事可做,又跑到江随舟身边看他写字。

    看也看不太懂,帐篷外面传来一阵阵呼啸的风声,偶尔夹杂着几声刀剑相撞的嗡鸣,连同江随舟纸上的“唰唰”声,让韩岁岁昏昏欲睡,歪在江随舟身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江随舟写完一张符纸,终于得以分神,他侧头看了一眼韩岁岁,见她困成这样,实在有些好笑,便在桌案上铺了一层毯子,把韩岁岁的头轻轻放到了毯子上。

    然而想到了她如此困倦的原因,脸上笑意淡了下来,轻轻拂了拂韩岁岁的头发,叹了一口气。

    她在阴骨林中为了救他用了血契之术,虽然成功使剑有灵,但这个法子太邪,最伤人元气。加之她又有离魂之症,更是雪上加霜。

    他拿出储物袋中的灵剑,打量了一会儿。

    灵剑似乎感知到江随舟的愁绪,嗡鸣一声,在江随舟手中轻震一下,似作安慰。

    江随舟笑了笑,把灵剑收了起来。

    账外的刀剑之声又传了过来,他眼中划过一抹深思,又看向韩岁岁,心道:她昨日能打败封开霁,自此得到了封开霁和柳潆的认可,待他离开之时,或许他们亦能帮上些忙。

    终究还是准备的时间太短了。

    之后玄天派管事亲自带队来接,韩岁岁被江随舟叫醒,迷迷糊糊中就到了上州。

    感情

    上州城十分繁华, 街上人流如织,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声音。

    街道边做生意的人也比安城的人多的多,街上店铺许多, 有小一些的铺子,似乎只有三五人宽, 也有大一些的铺子, 能够占三个铺面,更有气派的大酒楼,一下子就能独占一栋楼。

    玄天派派来接人的管事是个四五十岁模样的中年男子, 蓄着一把短须,身材微胖, 对着人总是笑眯眯的。他身后跟了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身上也穿着玄天派标志的黑色衣裳, 只是袖口的纹饰表明, 他亦是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太多了, 韩岁岁没见过他。

    但是因为到了上州城,韩岁岁也换上了玄天派的制服, 于是一群人里面,只有他们二人穿的衣裳是一样。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名弟子看了她好几眼, 眸光复杂。

    江随舟注意到了那弟子的眼神,牵了牵韩岁岁的手腕,道:“人太多,别摔倒了。”

    韩岁岁的注意力就到了江随舟身上。他今天穿了一身玄色衣裳, 领口一枝寒梅, 衬得他的脸色越发如玉般白皙,脸颊弧度如神刻般完美, 漂亮的眉眼自蕴一抹温和的气度。

    他今日不知道怎么想的,一直散落的头发束了起来一半,在脑后戴了一个白玉配饰,更显得风流而俊秀,黑色长发随风轻动,像是拂在了韩岁岁心上。

    手腕上热度传来,韩岁岁心底有些莫名的雀跃。

    但见那弟子频频看来,又觉得脸颊上起来一点燥意和恼。她不知道那弟子老是在看什么,终于在那名弟子看过来时瞪了他一眼。

    那弟子的脸色“唰”一下就白了,反倒让韩岁岁一阵莫名。

    手腕被扯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贴近了江随舟。

    韩岁岁没有多想,以为是旁边有人要撞到她,但是转过头,离她最近的人也有三步远,她便有些莫名其妙,问江随舟:“你干嘛?”

    江随舟低头看着她,那缕一直披在肩头的发丝就落了下来,拂到了韩岁岁脸上,带来一阵痒意。

    韩岁岁根本没法顾及江随舟,先把那缕发丝拨开,但是又不太舍得松开,便缠在了指尖轻轻绕了几圈,所幸江随舟的头发够长,没有因此被她拽得须得俯下身。

    见她这个举动,江随舟的脸色反而好了些许,眼中笑意绽开,倒打一耙,问韩岁岁:“你干嘛?”

    韩岁岁还等着他怎么解释呢,却没想到等来这样一句。

    他的头发还在她手上缠着,确实抵不得赖,但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见着江随舟的头发觉得那么好玩,明明她自己的头发也很长。

    于是韩岁岁彻底恼羞成怒,脸颊上飞起两抹红晕,却也不解释,犟嘴道:“谁让你先拽我的,头发还掉到了我脸上,这难道是我先动手的吗?”

    因着是在大街上,前面还有柳潆封开霁和秦兰卿,外加一个管事一个弟子,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韩岁岁还算知道要面子,没有大声嚷嚷出来,反而是压着嗓子冲江随舟喊。

    但是这样在江随舟看来就更可爱了。

    他眼中的笑意就没有停过,攥着韩岁岁手腕的手也没有松过力道,反而把她往自己身边拽了拽,随意解释道:“我这不是见有人要撞到你吗?看,这不又是一个。”

    韩岁岁信以为真,转头去看,然而又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狐疑地转回头,待看到江随舟唇角掩饰不住的笑意时终于明白自己被骗了,她松开江随舟的头发,在他胳膊上狠狠拍了一下,道:“我生气了。”

    江随舟一点也不慌,他喊了一声名字,声音一点都没有刻意收住,因此周围人都能听到:“言瑶。”尾音低下去,便多了些哄人的意味。

    然而韩岁岁并没有听出情绪来,她本来就没有生气,说出来也只是想同样骗一骗江随舟,没想到他直接在大街上来这样一句。

    那一刻,韩岁岁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有些厉害。

    走在前面的众人都回过头来,柳潆更是直接问道:“怎么了?”

    哪里有怎么了,问就是不知道。

    见有人的视线已经往自己身上移了,韩岁岁装作疑惑道:“怎么了?”她完全不敢承认自己刚才在和江随舟吵什么小学生的架。

    幸好江随舟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拆穿她的小把戏,他指了指韩岁岁脚下的地面,道:“你储物袋掉了。”

    见只是这样一点小事,根本没有围观的必要,一行人就又回过头去继续走路了。

    只有秦兰卿多看了几眼,冲韩岁岁眨了下眼睛。

    韩岁岁不知道她看出了什么,只笑笑敷衍过去。

    捡起储物袋来就踩了江随舟一脚。

    走了没几步路,前面带路的管事就走到了队伍后面,对着江随舟恭恭敬敬躬身行了个礼,道:“江师兄,未曾远迎,失礼了,不知这位是……”

    门派内的诸位少爷小姐他都有所耳闻,也都与门中交好的管事要过画像,所以即使未曾见过真人,也大抵都知道些模样脾性。

    柳潆与封开霁,还有秦兰卿,都是门派三位太上老祖的家族后代,一等世家出身,所以他须得先迎他们。

    然而江随舟他亦有听闻,二等世家的公子,定天峰峰主的弟子,亦是天赋绝决的天才,纵然现在大家同为幻光境,他按门派规定要称师兄弟,却也完全不敢自称师兄。

    外界都传言他温文尔雅,脾气最好不过,但谁知他方才出言不是对自己所作所为有所不满,他一句话下来,以后他也不必做这个管事了。

    简言之,也是需要捧着的主。

    只不过这位穿着外门弟子制裳的姑娘,确实未曾听闻。

    言瑶,言氏不是个不入流的小家族吗,何时能与这群少爷小姐扯上关系了?

    韩岁岁见他弯腰的弧度就觉得难受,刚想扶他起来,就被江随舟拽了一下。

    他脸上表情淡淡,然而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道:“宋管事无需多礼,快些起身吧。”

    原来这管事姓宋。

    韩岁岁心里刚划过这个想法,便见宋管事极为感动,眼眶都红了,道:“江师兄竟然知道在下的姓氏,在下实在是……诸多怠慢,还请您原谅。”

    宋管事人老成精,不管是不是真的感动,先接着这个话把前面的失礼之处道个歉,纵使江随舟真有三分火气,只要他应了总会给三分薄面,或许运气好,一笔带过也不无可能。

    江随舟不用思量,宋管事的小心思就在如同明镜一般。他其实根本不在意宋管事对谁谄媚,只是他要离开一段时日,放韩岁岁自己回门派拿命牌实在不放心,不如让她先在上州城待一段时间,等他把事情解决再一块回门派。

    那么这段时间,宋管事或许能起上些看护的作用。

    他虽然会在韩岁岁身边留下些人手,然而坏事不在人多,往往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就能造成难以挽回的结果。他惯来爱做布局者,这次反过来,自然也明白其中关窍。

    所以宋管事无论如何要接触一番,施威加恩,都必不可少。

    前者只要告诉他韩岁岁将来要入内门,他自然会掂量着办,至于后者,他拿出了一袋灵石交给宋管事:“这几天我们要在上州城中逗留,多劳烦您费心安排了。”

    宋管事并不敢接:“这都是我分内之事,若是让柳家主知晓……不行不行。”这钱他确实心动,也确实不敢收。

    江随舟声音还是淡淡,只是嘴角笑意消失了:“无妨,柳家主不会知晓,这点钱财,你只要安排好这几日的活动,还会有更多打赏。”

    宋管事一瞥江随舟的脸色,心中一动,忙不迭收下了。

    态度也更为恭敬了许多。

    他身后的年轻外门弟子白着一张脸扯了扯宋管事的袖子,宋管事便借机道:“单远亦是我派外门弟子,若是有冲撞之处,还望海涵。”他看了看韩岁岁。

    韩岁岁一头雾水:不就瞪了他一眼吗?

    她点了点头,那弟子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等两个人走后,韩岁岁扯了扯江随舟的袖子,问他:“那个外门弟子在怕什么啊,我又没打他又没骂他。”

    江随舟叹了口气,道:“你还记得秦兰卿与你说的,有人为了儿子能入玄天派而趟火海吗?那个儿子就是他。”

    韩岁岁震惊,然后想到:“既然已经入了玄天派,为什么看上去胆子那么小?”

    话刚出口,她就想到了外门之间相互倾轧的情形。原主是因为一心扑在境界提升上,看着又冷,再加上好歹是世家出身,所以她既没有加入什么小团体也没有被合伙欺负。

    而这个外门弟子看上去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她叹了口气。

    江随舟便道:“猜到了?”

    韩岁岁点点头。

    结果江随舟下一句就嘱咐她:“此人虽然胆小懦弱,但心思太多,你日后离他远些。”

    韩岁岁心情郁郁地点了点头。

    离宋管事给他们安排的住处还有一段距离,韩岁岁垂眸看向江随舟牵她的手掌,又想起方才

    他喊她名字的那一声,温和、清润,又有些低低的,像是透过大街上络绎不绝的人潮,直接喊到她的心口上,泛起丝丝缕缕的甜与涩。

    言瑶,是在叫她,却又不是在叫她。

    韩岁岁戳了戳系统:“能不能给我检查一下心脏?我觉得不太对劲。”

    系统正看着搜刮来的动漫嘻嘻哈哈,闻言立即解除了静音,问韩岁岁:“怎么啦?”

    见韩岁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它解释道:“我只负责关注你的灵魂状态,身体不归时空局管的,”突然想到什么,它问韩岁岁:“江随舟现在不是会医术了吗?让他给你瞧瞧呗,我看你俩感情挺好的。”

    后面那句话直接把韩岁岁轰炸在了原地:“我俩……感情挺好的?”

    顿悟

    韩岁岁仿佛被一道雷直接劈到了脑门上!

    她竟然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因为穿越的时机太过于凶险, 是江随舟给了她一沓炽光符,才有了她后来生存下来的机会,所以她首先将江随舟看作是有救命之恩的小伙伴。

    至于他所说的救命之恩, 好吧,韩岁岁也承认, 她和江随舟算是相互救赎了, 她并没有找出他话里的漏洞来,姑且就认为她也救了他。但言而总之,她总是下意识把两个人之间的熟稔归到了“共患难”这一点上。

    多正常啊, 一个战坑里出来的兄弟,情谊比旁人深厚一些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江随舟又表现得那么自然, 似乎也只是将她看做是好朋友,两个人即使睡在一张床上过, 也是纯洁得不能再纯洁的盖着棉被聊天, 以至于她竟然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从来没有!

    但是一旦往这个方向想了, 有些事情就再也回不去了,而那些奇奇怪怪的感觉也有了解释。

    所以她根本不是心口那道疤在作祟, 而只是纯粹的……吃醋了?

    那些又酸又涩的感觉,完全是因为——她喜欢江随舟?!

    这句话一出来, 韩岁岁脸颊上凭空飞来两抹红晕, 一股热气蒸腾在脸上,而且还隐隐有网天灵盖上冒的趋势。

    她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似乎每一个路过的人都清楚地知道她对江随舟的心意,每一个人的笑容都是在嘲笑她的心意, 每一个人的皱眉、愁容、吐痰、叫嚷, 似乎都与她的心意有关。

    像一尾在阳光下被暴晒的鱼,只能无力的在路面上翻腾。

    羞耻且无力。

    而更惨的是, 她的手腕还被江随舟攥在手里。

    原本觉得温暖的掌心温度现在变得灼热无比,走在她身边的江随舟也像是一座火山,散发着无法忽视的热度,让她被握住的手腕像是被烫到一般,让她下意识挣开。

    江随舟自然察觉到了,他侧头看韩岁岁,惊讶问她:“怎么了?”

    此时在他眼里,韩岁岁的脸蛋整个红成了一个红苹果,白皙的肤色上一抹无法掩饰的红晕,她的眼神也不是很对,无力、慌乱,甚至于生无可恋。

    他心中纳罕,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虽然她的脸色现在看上去漂亮得出奇,让他指尖微动,忍不住想掐一下,但是她的眼神的动作又很奇怪,他也没有了戏耍的心思,脸色沉下来,立即有了些不好的猜测。

    “是不是中毒了?”

    他直接把韩岁岁的手腕露出来,搭上了指尖。此时的他还在庆幸自己在幻境中钻研了不少时日的医术,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一般着急。

    然而他这一放手,韩岁岁便立刻抽走了自己的手腕,毫不犹豫,动作灵活得一尾刚得救而如水的鱼,滑得根本抓不住手。

    他下意识去追韩岁岁的手却没有追到,概因韩岁岁此时仿佛得救一般的表情和动作让他有些怔然,他听见韩岁岁匆匆甩下一句“没事”就立刻蹿到了他身旁三步远的位置,似乎他才是那个让她避之不及的“毒”。

    韩岁岁此时确实对他避之不及。

    离得远了些,确实让她的窒息之感似乎好了不少,她看见江随舟沉下来的脸色和不解的眼神,终于能转动的脑袋甚至有空补救了一句:“我想吃那边的糖葫芦,我去去就来。”说完就往一个方向跑去。

    韩岁岁扎起来的高马尾在空中利落地甩过一个弧度,就要往人群里钻,然而此时肩膀却被人摁住了,是江随舟。

    他们毕竟是修仙人士,区区三步,想抓自然能够抓到。

    他感受到韩岁岁的身体骤然僵硬下来,眼中终于有深深的晦涩,如漩涡一般卷起,然而声音却如平时一般的温和,他将韩岁岁的身体转了个方向,道:“糖葫芦在这边,快去快回。”然后还十分体贴的在韩岁岁手心里塞了两块上品灵石,足够她买一大车糖葫芦。

    韩岁岁脸上刚刚要降下去的热度唰一下又升腾起来,她不确定江随舟猜到了什么,她只觉得羞耻。超过负荷的大脑只给她下达了一个指令:快跑。

    于是韩岁岁胡乱点了点头,然后就仗着个子矮,“哧溜”钻进了人群之中,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江随舟在摁住她肩膀的时候顺便给她的肩膀摁上了一个追踪的符印,一如江随舟一惯的风格,幽蓝的光芒一闪而过,似乎从未存在,静悄悄地蛰伏着。

    当然了,韩岁岁其实也不知道,不久之前她的储物袋掉了,江随舟还借机在里面放上了一些能够帮韩岁岁保命的东西。

    至于她的储物袋江随舟为什么能打开,请问江随舟。

    她离开之后,前面带队的宋管事便注意到了,他借机让那个外门弟子去队尾问了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他们可以代劳。

    江随舟笑笑:“无事,劳烦宋管事了。”他此时心情不好,即使笑着,身上气势也有些吓人,让那个来问话的弟子一阵一阵发抖,以致于他完全不敢多问,就把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拿回去给宋管事了。

    宋管事也无法,笑眯眯说知道了。

    反而是封开霁注意到了这边的对话,他也不是有意的,只是自从输给了韩岁岁没有认输之后,总觉得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说话是说自己坏话,诸如看着厉害其实根本连她都打不过之类,他甚至在脑海里想出了各种怼人的话作为回应。

    只是到目前为止都只是他的想象,他们两个不是在说吃的喝的,就是在说一堆乱七八糟没有营养的话。这一次又是“吃”。

    封大少爷若无其事地点评:“无聊。”

    就回过了头抱着手臂跟着宋管事往前走。

    秦兰卿打问过后奇道:“言瑶自己去买东西吃了?奇怪,这可不像江随舟的风格。”

    说到江随舟,柳潆就有了兴趣:“什么?”

    秦兰卿翻了个白眼,心念一动,道:“我想吃糖葫芦,你去给我买一支?”

    柳潆莫名其妙看她一眼:“为什么非要我买?你自己去不就行了。”加上上次离帐篷几步远还要去接的话,柳潆现在只觉得家族配给他的未婚妻大约不太正常。

    秦兰卿猜到是这样,无语至极,怼他道:“要是江随舟想吃糖葫芦,你给不给他买?”

    没想到柳潆居然有些犹豫,他回头看了一眼江随舟,想了想,道:“若是随舟让我去买,我便去,但他若是想吃,自己会去的,哪像你……二嫂?”

    秦兰卿彻底气结,聘聘婷婷走到了他与封开霁前面,把柳潆与封开霁衬得像她的护卫,终于开心了一点。

    而走在队伍末尾的江随舟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韩岁岁,他走到一处人少的小巷中,在阴影处画了一道符印,片刻之后,就有人从阴影之中迈步而出,对着江随舟行礼,恭敬道:“家主。”

    来人是个中年文士,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素色长袍,头上一个素木簪,只在簪子上刻了一个“谢”字。

    江随舟“嗯”了一声,将韩岁岁的画像递给他,吩咐道:“看好她,若是有不长眼的敢惹,直接剔了骨头喂狗。”

    中年文士一惊,但看着家主眼中的暗色没说什么便应了下来。

    “您还有其他的吩咐吗?”

    江随舟沉吟一会儿,他要走,只凭那个宋管事和柳潆、封开霁几个看护韩岁岁,怎么都有些不放心,怎么都是自己的人更听话一点,但是……他要离开一段时间之事,现在便直接告诉上州的人,未必不会坏了他的事——上一世上州城出了点乱子,坏了他一件事,他不确定是不是因为上州有叛徒。

    而那次死人太多,查亦无从可查,只能不了了之。

    他罕见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多看护她一些,这件事比其他事都重要。”

    中年文士应下,临走时他回过头,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里那个问题:“家主,这是未来的家主夫人吗?”

    这一次,震在原地的人换成了江随舟。

    但他终究比韩岁岁多活了一世,心机城府也非韩岁岁能比,在中年文士看来家主的脸色都没有变上一变,只是看着他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中年文士心头一凛,立即低下头,躬身退下了。他的身影很快就从阴影中离开了,徒留下江随舟站在原地。

    一阵微风拂过,他脑中的思绪也被吹成了一团乱麻。

    明了

    韩岁岁坐在穿过城池的河边, 小腿在岸边石块上荡来荡去,看着清澈的溪流,一会儿, 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 又叹了一口气。

    系统:“岁岁, 你怎么了?”

    韩岁岁脸上的热度始终没有降下来,她羞于启齿,只道:“没什么, 我在看河里的鱼。”

    系统看了看河里的红尾小鱼:“真的哎,没想到风沙漫天的边城附近, 竟然会有条这么清澈的小河。”

    韩岁岁的思绪还在别处,闻言终于打起精神看了小河一眼, 但是很快又失去了兴趣。

    她很是懊丧。

    她想, 其实她完全可以不表现出来的, 像之前那样相处,又开心又自在, 多好?为什么非要让她自己意识到了那层窗户纸的存在,还直接捅破了。

    其实这也不是她的错, 全赖系统, 为什么非要说她和江随舟感情好?

    “感情”,她为什么可以从一个完全能够指代“亲情”、“友情”等等所有情谊的词语中,直接锁定到了“爱情”啊?

    想到这里,她便知道, 其实连系统也怪不得, 全是她自己的心在作祟。

    江随舟。

    她在心里念这个名字,似乎一瞬间又感觉到了那种温柔和从容, 连坐在这样陌生的上州城里,也一点害怕和疏离都没有了。

    喜欢上江随舟,其实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韩岁岁随手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子,扔进河里,看着那群小鱼被惊得散开,思绪突然回到了穿越之初,身在破庙的那一夜。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不仅是因为那破庙的样子她从来没有见过,也因为周围坐了一圈漂亮的古装男女。

    ——而即使在一群长相完美的天之骄子中,江随舟也是极为显眼的一个。

    她一直都觉得,江随舟生得十分漂亮。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芝兰玉树,这些词都可以放在他身上,丝毫不觉得违和,但对他的外貌而言,却又都不尽如人意——就是漂亮,一种极致的漂亮,不带丝毫女气,却又让人觉得养眼至极,陋室生辉。

    从江随舟到应管事,是一种极致的折磨;反过来却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她想起她“嫁”他的第二次,“嫁”这个词在当时听明明不算什么,现在想起来,韩岁岁脸上将要降下去的热度突然又“噌”一下起来,她勉强收拢思绪,心道,她那时那样乖,其实就是被他的“漂亮”给迷住了吧。

    想起幻境,另一些画面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出现在她脑海里:裸露的锁骨、半湿的发尾,还有他倚在床头看书时,在膝盖上曲起的修长手指……

    韩岁岁捂住脸,无力哀嚎了两声,努力把那些思绪赶走,开始思考她与江随舟在一起的可能。

    喜欢了就是喜欢了,这倒也没什么。

    但若是只有她喜欢江随舟,江随舟却不喜欢她,她还是及时止损的好。

    小说看了许多,她最是知道,有时候单方面的恋慕也会给人带来困扰的。而且江随舟最是敏锐,他肯定会察觉她的心思,如果他对她无意,却要照顾她的情绪,这不是纯纯给他找难题吗?

    但是如果不表现出来,她怎么知道江随舟到底喜不喜欢她啊?

    韩岁岁懊丧抱头,头在膝上无力地碰了几下,心道:果然好难~

    考试时做题也是这样,她宁愿去做两个数学大题,也不想做语文阅读,答什么“这一段表现了xxx的什么感情”之类之类的题。

    韩岁岁在河边枯坐许久也没想出解决的法子来,在她面前的小河里,原本喜欢聚在岸边等待人喂食的小鱼也纷纷游走,一条笔直的岸线,唯独她前面的河里没有小鱼。

    她身边垂柳的叶子也被她薅了个精光,只余一枝光秃秃的枝条,微风中显得可怜而寥落。

    天色渐渐暗下来,韩岁岁看了看天边的云霞,沮丧心道:先回去好了,晚了江随舟肯定会担心的。

    她转头的时候,却看见柳树旁边一道玄色的袍角,被微风吹得微微扬起。

    她一愣,抬头看过去,便看见那袍角的主人往这边走过来。

    看清来人的那一刻,韩岁岁惊得差点从河边掉下去:“江……江随舟,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随舟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原本想笑,却没笑出来,只道:“我还能什么时候来,不是刚找到你吗?”

    他左手甚至拿了一根红彤彤的糖葫芦,递给她,道:“这么好吃,半天不见回来,我便又给你买了一支,喏。”

    韩岁岁看着江随舟,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她便装作糖葫芦很好吃的样子,低头咬了一口,心道:“确实好吃,又甜又酸,一点都不腻。”

    说来奇怪,明明让她在河边坐了一下午都没厘清思绪的就是眼前人,可她一闻到江随舟身上的气味,看到他的面容,就有种十分放松依赖的感觉,似乎所有的愁绪其实都不算事情。

    她不敢看江随舟,却又觉得安心至极。

    而且随着江随舟的到来,她突然想念他曾经在翠花婶的小院中给她做过无数次的饭,一种令人沉迷的烟火气。

    天色暗下来,万家灯火亮起。

    韩岁岁吃掉了一半的糖葫芦,忍着把另一半分享给江随舟的习惯和欲望,低声道:“江随舟,我饿了。”

    江随舟一怔。

    他下午心绪烦乱了许久,下属所提的问题所带来的烦乱并没有多久,而是韩岁岁的态度。

    以他的敏锐,自然不会察觉不到韩岁岁下午的异常。那种仿佛自己是洪水猛兽一般让人厌恶逃离的感觉,现在想来仍然让他觉得窒息。

    甚至比当初……更让他来得痛苦:那时的痛楚存在于每一个后来的夜晚,让他随着年纪的增长和记忆的衰退,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更清晰、更明白;而现在的痛楚却是因为更为敏锐的感知,甫一浮现就痛彻心扉。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知道那个转变至今仍在。

    魂玉还带在她脖子上,并不是第二次的换魂。

    那是因为什么呢?

    他忍不住攥住了韩岁岁的手腕,道一声:“好。”随后借机把了把脉,心道,身体亦无大碍。

    他递给她一枚清韵丹,叮嘱道:“这次无事,但下次不要在地上坐那么久了。”

    这次换韩岁岁一怔:他怎么知道她在地上坐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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